193 鳳胤燃生出的殺心
那日，她喬裝成婢女，想趁着阿雪外出為娘親採買物品時跟她一起溜出去。
那段時間，娘親總說外頭亂，爹爹也不常回家，甚至不讓她去兵營……簡直快把她給悶壞了。
阿雪是個膽小怕事的，見她穿着婢女衣着便知她意欲何為，這丫頭不同意，幾番要大喊大叫，愣是被她摁到了院子的角落裏想要求求這死心眼的小丫頭。
可她才剛拽着阿雪到院牆底下，牆外卻突然騰空躍進了一人，一時，三雙眼睛互相瞪着，阿雪張嘴就要大喊刺客，可盧雲出手更快。
隨手一顆石子丟向阿雪，便將阿雪給打暈了過去。
而她呢……
打量着這個貿然闖進將軍府的男人，見他也不蒙面，行動大大方方，竟像是進自家院子一樣……可若是正經人，怎會翻別人家的牆頭？
“你們是這府里的婢女？”
盧雲見她還算淡定，便直接問道。
她點了點頭，“是啊，公子是……”
話都沒有說完，他一個旋身到她面前，一掌劈下，之後她也沒了意識，一直到南靖夜王下榻的那所別苑，她才知道是什麼情況。
這盧雲的腦迴路實在是清奇的很，南靖夜王要他去找兩個婢女伺候王后，他便直接跑到將軍府去擄別人家的婢女……
清奇也……夠囂張吧。
“呼……”
他細心的吹了幾下眼睛，宸嫣又眨了眨眼睛，流了不少眼淚出來，這髒東西也就跟着順了出來。
盧雲見她能睜眼，再一看她此刻整張臉都是黑的，就只有一雙眼睛亮着，模樣實在太滑稽……
想笑又不能笑，盧雲的表情一時顯得有些扭曲，待定了定情緒，才道，
“你到底在幹什麼？這廚房都要被你燒了！”
“那灶里快沒火了，我就添了兩把柴，可那柴好像已經點不着了，我，我就又用火摺子想要把柴點着了塞進灶洞裏，可沒想到怎麼弄這柴就是沒辦法燒起來，更別說是燒旺了……”
宸嫣皺着眉說著，彷彿是那灶火在故意跟她過不去似的。
“為什麼是你在廚房？”
“娘娘屋裏沒有熱水了，我，我就想來廚房催一下，誰知廚房裏的傭人出去採買了，我看灶上正燒着熱水，就……”
“……”
盧雲直勾勾的盯着宸嫣……
那廚房裏還有濃濃的煙在往外冒，鳳胤燃本來是想找宸嫣，看這情況，自己再過去便是往槍口上撞，搞不好還會引來盧雲的疑心，於是便默默的轉身離開。
宸嫣也是被這滾滾的濃煙嗆的難受，燒個水都這麼麻煩，她心裏也急，這一急就……
“你是將軍府的奴婢，卻一直以“我”自稱……”
“……”糟了！
宸嫣心下一驚。
盧雲眯起眼，看着她的視線頓時就複雜了起來，“北宸將軍府的奴婢，怎麼也應該是訓練有素，做些雜務應手到擒來才是，你這婢女……不僅手腳不利索，粗心大意，什麼都干不好，還自稱“我”，你——”
他的質疑還沒有說完，宸嫣身體一軟，直接倒在了盧雲身上……
盧雲下意識的接住宸嫣，
“喂！”
“……”
事到如今，宸嫣也只有裝暈這一條路可走了。
“你怎麼了？”
盧雲皺着眉搖着宸嫣的身體……
這什麼男人，對一個暈倒了的女子，手腳竟如此的粗魯……搖，再搖下去，她真的是要被搖吐了！
盧雲探一下宸嫣的鼻息，有些嫌棄的看了她這滿臉燒灰的臉，嘆了口氣，腰一彎便將她扛到肩膀上——
“……”
宸嫣頭朝下垂在他身後，神情都驚悚了！
這男人……竟是把她當成裝了貨物的麻袋一樣扛，扛着！
盧雲扛着宸嫣便往老太醫的屋子裏去，這鳳胤燃前腳回屋，後腳盧雲便破門而入……
“盧大人？”
“這丫頭昏過去了，麻煩太醫看一下她怎麼了。”
“這人是……？”
“王後娘娘身邊的婢女。”
“哦哦，怎麼臉這，這麼……”鳳胤燃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而後便握着宸嫣的手替她把脈。
宸嫣閉着眼躺在床上，這心裏跟打鼓似的，不知道這老太醫會不會探出來她是裝暈……
反正不管怎樣，她就是不睜開眼睛，那誰也奈何不了她。
這盧雲應該是對她起了疑心……此時睜開眼睛，他一頓逼問，她恐難以把話圓乾淨。
“這位姑娘恐是吸入過多的濃煙，暫時昏迷過去了。”
宸嫣心裏驚訝了一下，看來這老太醫的醫術也並不怎麼樣嘛，連她裝暈都測不出來。
“那該怎麼辦？可有性命之憂？”
盧雲站在床尾，語氣倒是顯得有些着急。
“盧大人放心，待老臣為她開一副葯，再多喝些水，好生休息，不出兩日，便能好。”
“……”
盧雲抿着唇，目光沉了下來，他看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宸嫣，心緒複雜的緊。
“這名婢女就只是王後娘娘的婢女？”
老太醫突然問道。
“太醫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臣看盧大人這麼緊張，倒是要以為這位婢女對盧大人有多重要似的。”
“太醫誤會了，她就只是王後娘娘的婢女，她是在下從北宸將軍府擄來的婢女。這女子有些奇怪，在下心裏有疑惑，還煩請太醫趕緊讓她好起來，王后現在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我也有些問題要問問她。”
“……是，交給老臣，盧大人便放心吧。”
盧雲應了聲，說了句不多打擾便走了出去。
鳳胤燃起身去將屋門重新關上，坐定在床邊，看着躺在床上依舊閉着雙目的宸嫣，輕扯了一下嘴角，語氣壞壞的喊了一聲，
“宸嫣郡主，人都走了，還裝什麼？”
宸嫣這閉着眼睛，還想着能騙過盧雲和這南靖的老庸醫，心裏美滋滋的。
鳳胤燃這一句話對她儼然如一道驚雷劈下。
“可是要老夫喊的再大聲一點，郡主才肯睜開眼睛？”
宸嫣還在猶豫……難道是蘇鸞出賣了她？
“宸——”
“別喊。”
宸嫣忙坐了起來，她沖鳳胤燃笑笑，“太醫大人……是怎麼知道……嗯？”
鳳胤燃摸着自己的假鬍子，
“宸嫣郡主的演技這麼差，老夫就是想裝作不知道都難。”
“……”宸嫣身體一僵，她的演技真的就這麼差？先是被蘇鸞揭穿，現又被這南靖的老庸……不，不能說庸了，老太醫給揭穿，而那盧雲，更是疑心重重……
“老夫正想去找你，見盧雲大人和您在說話，便先回來了，倒是沒想到緊跟着你就被盧大人給送了進來。”
“你要找我？什麼事？”
“自是為了逃跑的大事。”
“……”宸嫣此時彷彿是一顆有眼睛的煤球，瞪圓了眼睛直直的看着老太醫，“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若現在還認為他是那個每天早晚規規矩矩照顧王後娘娘病體的老太醫，她就是真是蠢了！
“宸嫣郡主不用管老夫是什麼人，只要知道，老夫和你們是一路的。”
“……”
搞什麼神秘？
“宸嫣郡主，若不是王后已經應了你要帶你和你的婢女一起走，老夫可是真的想把你扔下。”
宸嫣皺眉，
“你什麼意思？”
“宸嫣郡主是個膽大的，生的一臉聰明相，可腦子裏卻沒裝什麼真材實料啊。”
“……”
宸嫣看着老太醫的神情微微變了。
“雷霆將軍的掌上千金，北宸太子的堂妹，許是出身高貴，長在眾人庇佑下，所以不知世間兇險，不知便可無畏，那是愚人，沒想到北宸額郡主也是一個愚人。”
“本郡主是何時得罪過老前輩，需老前輩以這樣的話來埋汰本郡主？”
“生氣了？”
鳳胤燃眯起眼，他的唇角依舊壞壞的勾着，可眼底卻也沒了一絲笑意，
“郡主有何資格生氣？你在北都被人擄走，卻沒有儘力逃走，如今被南靖人帶着，郡主是想離開北宸去當南靖人？”
“你這老匹夫，句句話陰陽怪氣，我怎麼想怎麼做關你什麼事，我爹娘都不曾這樣訓導我，你算個什麼東西……”
“鄙人姓鳳，還請郡主記住這個姓。你爹娘沒能好好訓導你，所以才讓你這個禍殃子跑出來危害人間。”
鳳胤燃說到這，兩腿疊起，竟是抽出了腰間的摺扇敲着掌心。
他的輕蔑點燃了宸嫣心口的怒火，
“你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本郡主撕了你的嘴！”
鳳胤燃眉眼微微一側，瞥向宸嫣，
“若此時盧雲在外面，你我都已經完蛋。”
“……”
“不過兩句話就已經將你激成這樣，連自己身在敵營都不顧。”
“……”
“雷霆大將軍征戰沙場，為北宸贏下多少戰爭，膝下無兒，只有一女，名為宸嫣，宸嫣心性高傲，自小便揚言要當一袋女將軍……”
宸嫣的唇抿的更緊了，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
“雷霆大將軍有沒有因為自己沒有兒子承襲他那一身戰衣，鳳某不知道，但是雷霆大將軍卻很是歡喜他有一個女兒，願意說出這樣桀驁的話來。”
“以至於雷霆大將軍在外總將愛女的這一番話說與他人聽，倒也不是希望愛女將來真成為一名女將軍，不過只是一個老父親頗感欣慰的自豪罷了。”
“所以若是在北宸的茶館裏待上兩天，便總是能聽到說書人說起這一段……”
“鳳某倒是一直對郡主心生好奇……還在想究竟是怎樣的女中豪傑……這兩日見着，倒是讓鳳某失望透頂。”
“……”
宸嫣本是要繼續沖他發火的，可是鳳胤燃這兩句話又突然扎進了她的心裏。
“再怎麼兒戲，也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可以不惜命，以你為傲的雷霆大將軍也不珍惜你的命？”
“若你的身份在這裏暴露，你覺得南靖人會怎麼處置你？”
“……”
“直接殺了倒也簡單，不過就是日後雷霆將軍再為你報仇，可若是以你為餌，釣你爹爹，若是以你來要挾北宸……”
“……這個我知道，所以我……”
“所以郡主一直在隱藏自己的身份。”
“對啊。”
“太可笑了，郡主裝作婢女，卻連添柴燒水都不會，還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只要鳳某現在出去告訴盧雲你已經醒了，你覺得盧雲大人會不會拷問你？”
“他，他……不會的……”
“盧雲是夜王身邊的人，為夜王殺過多少人，你甚至都想像不到。為何不可能？若你不是婢女，他就會聯想到將軍府千金宸嫣，你的身份驗證起來很容易。”
“……”
“宸嫣，鳳某沒這個閑情來教你做人。只是阿鸞要帶着你一起離開，她要保你們平安，鳳某便會儘力保你們平安，可若是郡主此時還把自己當塊寶，惹出事端，鳳某就是殺了你，也不會讓你有拖累阿鸞的一絲可能。”
“……”
宸嫣咽了一下口水。
“若是演技不好，便做人低調一些，郡主。”
“……”宸嫣睜着一雙大眼看着他，眼裏是一個老太醫的模樣，但她知道這人皮面具下有另外一張臉。
長這麼大，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麼重的話。
“蘇鸞……和你是什麼關係？”
“郡主，你是不是聽不明白鳳某的話？”
“……”
宸嫣一瞬屏住了呼吸。
蘇鸞並不是南靖王后，便也不是炎國的鸞鳴公主，那蘇鸞到底是什麼人，和宸淵哥哥的關係她也未曾明說，眼前這人……來頭顯然也不小……竟是在為這蘇鸞涉入險地。
“你就只把我當成累贅，以為本郡主就是個廢物么……”
“郡主連盧雲的懷疑都應對不了，要考裝暈躲一時是一時，還奢望別人覺得你有用？”
想至此，鳳胤燃心裏是盛着慍怒的。
這北宸的郡主……只怕會壞事。
“好，你記住你今天說的，日後若是你有求於本郡主，咱們到時再看誰才是廢物。”
宸嫣起身，
“郡主要幹嘛？”
“出去！這裏快憋死人了！”
鳳胤燃握着摺扇的手多加了一分力，真的生了殺心……
“躺回去。”
冰冷的三個字讓宸嫣後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