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攪屎棍
沈太守面露不愉。
“陸師爺,本官在斷案……”
“沈大人也可以稱呼在下陸校尉。”陸洲笑道。
“……”
兩邊站着的捕快看着走出來的陸洲,臉上露出古怪之色。
這個新來的師爺,看着牌面似乎比沈太守還大,有人傳言這位陸師爺是督府派過來監視沈太守的人……
陸洲拿起桌上的卷宗走到台下,走到負責案件的捕快跟前。
僅僅幾步的距離,陸洲卻在心裏轉了無數的猜測。
沈太守今日的狀態明顯反常,而反常的原因如果不出意外,就在於這個鐮刀殺人案,如果真有繡衣使想要營救沈太守,營救的人很可能就在這六人之中。
高壯說過,這個沈太守很可能是假的。
也就是說,有可能是千牛衛的人冒充的,既然是冒充,那就要做到和真的沈太守一模一樣的反應。
有三種可能。
第一,那個孩子便是營救沈太守的人。
沈太守只要將案件咬死,孩子入獄,便有了能夠私下接觸的機會,營救的計劃也便可以順理成章的交到沈太守的手裏。
第二種可能。
沈太守已經知曉了營救的計劃,而兇手就是營救計劃的一環。
結果兇手失手殺人,惹出了這樁案子。
那麼就算現在這個沈太守是假的,他此時必須做出的反應仍然是要保住那個兇手。
而那個孩子,只能成為替罪羔羊。
還有最後一種可能。
這個鐮刀殺人案,就是營救的一環。
從現場的情況來看,第一種的可能性最小。
因為第一種只是為了傳遞消息,傳遞消息的方式有很多種,很顯然目前這種看上去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那麼只剩下兩個選項。
如果從專業的角度來說,陸洲更願意相信這是第三種可能,因為第二種太不專業,真正的潛伏者出現失誤的情況很少,因為太蠢的人不可能做他們這行。
但是一切還是要問過了才知道。
“仵作分析兇器是鐮刀?”他翻開卷宗問向捕快。
“沒錯。”捕快答道。
“鐮刀呢?”
“現場並未發現兇器,方圓十公里也全都搜過了一遍,也並未發現兇器或者銷毀兇器的痕迹,至於兇器是鐮刀,只是仵作的解剖屍體所推測。”
捕快覺得這個陸師爺似乎有點傻,剛剛提的問題他在卷宗上都寫的一清二楚,這個師爺卻偏偏還要再問一遍。
“我的意思是,他們六個人,家中的鐮刀你都拿來了嗎?”
捕快這才反應過來陸洲所問的意思,連忙搖頭:“還沒有。”
“那還不快去拿過來。”
“稍等。”
捕快連忙下去,不一會數十把鐮刀被放在了地上。
陸洲看了一眼,從中間挑起一把,在手裏把玩了兩下:“這一把鐮刀是誰的?”
“王二家的。”
跪在地上的王二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陸洲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王二與徐老漢有什麼過節?”
他把手上的鐮刀又放了回去。
“前兩日有人看見王二與徐老漢在巷子裏發生了爭吵,這位便是王二,陸師爺有想要了解的事情可以詳細詢問。”
捕快指着跪在中間的一個中年男人說道。
“哦?”陸洲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二,“你和徐老漢吵什麼?”
“他家佔了我家兩分地,起了爭執。”
這個回答,卷宗上也有記錄。
陸洲看着王二繼續問道:“二分地一年多少收成?”
“四斗糧食。”
“四斗糧食能換多少銀錢?”
“六貫,年頭好的時候能換六貫半。”
“六貫銀錢值一條人命嗎?”
“大人,我沒有殺人。”王二迅速反應過來,急忙反駁道。
陸洲滿意的點點頭,問到這裏他的心底已經有了幾分猜測,此時的他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性——
碰見了一個不專業的卧底了。
他轉身問抱着孩子痛苦的婦人,“附近有糞坑嗎?最好蠅子多的那種?”
“糞坑?”婦人擦了擦眼淚疑惑說道:“糞坑倒是有,但是這個天蠅子不好找……”
深秋的天,蠅子一般都很難見到。
孩子忽然說道:“娘,咱家地窖里就有蠅子,我那天就是躲在地窖里玩,你們才都沒找到我。”
陸洲讓捕快把鐮刀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孩子家的地窖。
打開地窖,一群蠅子嗡嗡作響。
陸洲把鐮刀一字擺開,不一會兒,其中一把鐮刀上面已經盯滿了蠅子,而這把鐮刀正是王二家的那一把。
捕快頓時明悟過來,大喝一聲:“王二就是殺人兇手!”
王二頓時面色慘白。
沈長柏站在一旁面色鐵青。
周圍的百姓已經幾乎沸騰了,這麼簡單地方法怎麼就沒人能想得到,蠅子嗜血,只要找到兇器,自然能夠順藤摸瓜找到兇手。
剛剛那個糊塗太守差點判錯的案子,在這個新來的師爺手裏,三言兩語就這麼破了?
誰也沒能想到,平日裏老老實實的王二竟然會是殺人兇手!
這時,人群中不知誰發出一聲驚呼——
快看,王二死了!
死人的臉絕不會有好看的,這張臉尤其猙獰醜惡,一雙惡毒的眼睛,死魚般凸了出來。
陸洲嘆了口氣:“死的還真快。”
王二死了,自然是畏罪自殺。
沈長柏面色不善,當場宣判了王二的罪名,不過人死賬爛,王二一死,這個案子也只能這麼算了。
不過,陸洲卻不這麼看。
首先王二太過於鎮定了,從陸洲審訊開始,他的回答就有條不紊對答如流,完全沒有普通百姓面對審訊時的慌亂。
即便他殺死徐老漢很可能只是一個意外。
但是在意外發生之後,他已經想到了處理這件事的預案,只是因為不專業,預案做的漏洞百出。
被抓住犯罪證據之後,王二果斷服毒自殺,這點倒是專業的很。
只是,誰見過普通百姓嘴裏會含着毒藥?
陸洲沒有追問下去。
他的直覺告訴他,王二很有可能是營救沈長柏的人之一,營救沈長柏,普通人比修士更好用。
修士進入沈洲城逃不過千牛衛的眼線。
普通人卻可以。
至此,鐮刀殺人案,算是結了一半。
最起碼王二的殺人過程已經水落石出了,至於殺人動機……
王二都死了,難不成追下去問?
……
……
督府。
書房之內。
“錦兒,你真的觸碰到渡劫境的門檻了?”朝魯沉聲問道,只是聲音中隱隱有着幾分欣喜。
二十多歲的年紀,返虛境九品,觸碰到渡劫境的門檻。
縱覽中洲數萬年的歷史,也是可以排的上號的天才。
朝錦兒輕輕點點頭。
這幾日修鍊之時,她隱隱感覺到自己即將突破的徵兆,只是一時拿不準,便過來詢問朝魯。
“渡劫境與其之前其他境界分九品不同,渡劫境只分三重,每提升一重都會面臨一道天雷之罰,渡劫之後方成元仙,錦兒,你可要多加努力,不要讓為父失望。”
“女兒明白。”
朝魯雙手背在身後,看着窗外昏沉的天空,眉眼間充斥着威嚴之氣,一時間豪氣干雲,朝錦兒如果修成元仙,那他在朔國的地位又將更上一層。
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是剛剛從外面匆匆回來的昂格爾。
昂格爾將今日清溪村發生的事彙報了一遍。
“你是說,陸洲查出了兇手?”
“是,王二前幾日與繡衣史的上線見面,被徐老漢偷聽到了,追問之下徐老漢不肯承認,只能滅口,沈長柏想幫助王二脫罪,可惜被陸洲攪了局,鐮刀雖然被王二洗凈,但是血腥之氣最難抹去,蠅子又最嗜血,便直接抓到了王二作案的工具。”
“只是作案工具而已,他也不能證明王二就殺了人。”
“王二畢竟心虛了。”
“沈長柏怎會帶上陸洲前去……這個陸洲就是一個攪屎棍,不僅攪了繡衣史的局,也攪了我們的局。”
“大人,繡衣使應該不會只派一波人來。”
“我倒是希望他們多派幾波人。”
朝魯沉吟一聲,“你去和陸洲說一下,讓他以後少管沈長柏的事情。”
說完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朝錦兒,對昂格爾傳音說道:“順便讓你的線人再查一下陸洲的底細。”
雖然心裏看不起陸洲,但是陸洲這番斷案,倒是讓他對陸洲的印象有了幾分改觀。
只不過隨着印象的改觀,對陸洲的懷疑也同時升了起來。
“是。”
昂格爾點點頭,然後退出了書房。
他還沒走出院子,就看見披着黃色披風的朝錦兒從書房內也跟着走了出來。
“大小姐?”
冷風拂過,朝錦兒發梢拂動。
她看了一眼昂格爾淡淡說道:“剛剛昂校尉在書房內說的案子,我覺得挺有意思,勞煩昂校尉和我詳細再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