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相見不過是為了下一次的別離。
又是一年，秋去冬來，漫天風雪，銀裝素裹，院中的盆里結滿了冰，打開水龍頭，冰冷刺骨的水滲進皮膚，鑽心的疼，看着凍得通紅的手，小離蹲在院子裏，無比想念在北京時成家的熱水龍頭，也無比想念那裏暖和的房間。
這一年過年，她獨自一人回到青梅鎮，成爺爺回了北京，或者說，再也不會回來，隔壁成家的院子，落了大鎖，再沒有開過，黑虎也被帶走，張天成出門買東西，安靜的小院，只有小離一人，她站起來，推開大門，從門口磚頭下拿出成爺爺留下的一把鑰匙，打開成家大門，慢慢走進去，滿地白雪，木樁之上滿是潮濕，推開客廳的門，空曠的客廳冷的嚇人，沒有了往日的空調，沒有了人氣，只有冰冷的牆壁和蓋滿白色紗布的傢具。
她站在樓梯口，從下往上看，從前，成子木總會慵懶的下樓，她就在樓下，看着他的身影，一步一步，年輕，帥氣，微笑。
眼睛有些模糊，想起了那日他離開的情景。
她一直記得那個日子，十月十號，多麼吉祥的日子，她看着成家大宅門前站了好多人，成子木穿着軍裝，被成爺爺親手扣上扣子，他表情嚴肅，莊重，站的筆直，對着成爺爺行了一個軍禮，看着那麼威嚴的成爺爺流下了一滴眼淚，顫巍巍的身子也回給他一個禮，之前的那名軍官向成爺爺保證着什麼，許影和成奶奶抱在一起流淚，陳嚴也沒有了往日笑嘻嘻的模樣，伸手給了他一拳，“等着兄弟，早晚去逮你。”。
莫喬楚辛站在一旁，同樣穿着軍校服裝，站的筆直，說是來接新同學，一臉得意的看着陳嚴，楊明朗送給他一個筆記本，像個兄長一樣送去祝福，成子木低頭給他說了什麼，小離沒有聽見，她什麼也聽不見。。
她站在人群最後邊，穿着最普通的運動裝，不停的摸着自己手上的手錶，直到手心出汗，看着成子木一身軍裝站在自己面前，她沒有抬眼看他，手有些遲疑的摸着他的衣服，然後就笑了，最後，笑出了眼淚。。
他聽見成子木在她耳邊說“小離，你要好好的。”。
他說“小離，你要好好的，別禍害別人，禍害我一個人就夠了。”
他說“小離，我走了，把曲晴還給你，地址在你房間的抽屜里。”
他說“小離，全世界都說我們不合適，但是你相信我，我的退讓，是為了將來。”
然後，他沒像從前那般摸她的頭，而是站在她面前，*的向她行禮，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轉身離開，那樣果決，那樣堅韌，沒有再理任何人，在大家或不舍或責怪的眼神中，打開車門，坐進去，用所有人聽得見的聲音低吼道“開車，最快的速度。”。
小離獃獃站在原地，然後又看見了一個白色球鞋出現在眼前，她抬頭，方易雙眼通紅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聲音嘶啞，“小離，把地址給我，求求你，好不好，老大告訴我了，求求你。”
小離靜靜地看着他，打了方易一巴掌，踢掉拖鞋，光着腳就跑了出去，追着車子跑了出去，方易緊跟着就跑了出去。
車子在大院裏走着，因為有車速限制，並不快，小離跟着車子一路跑一路吼“成子木你混蛋，你他媽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你別以為你把地址告訴我我就原諒你了，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走了，小晴毀了，方易也完了，再也回不去了，你別回來找我了，我不會等你，我不會等你回來，不會等!”
陳嚴和楊明朗本來想追上去，但是卻生生站住了腳步，小離的哭喊響徹了整個大院，聲音那樣委屈難過，方易跟在她身邊，一個勁說求求你，求求你小離，告訴我。
車子在門口處停了一下出示證件，然後小離聽到了車裏成子木隱忍的哭聲，突然就停住了，突然就平靜了，她從沒見過，沒聽過，成子木，你在哭么，為了我，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再也改變不了的事實，你要我等你，可是，等多久呢，你軍校三年，我畢業，大學四年，我們在這彼此不能相見的時光中，成年，成長，或許等你回來，除了你的肩上會多兩顆星星，我再也見不到你曾經的模樣。
在車子離開視線之後，她就沒有了力氣，被方易一把拉住，然後被趕來的楊明朗背着往回走，方易固執的跟着，不停的求她，走到門口，她堅持下來，看着門前的朋友，看着紅着眼的成爺爺和奶奶，忽然笑了，轉身看向方易“方易你走吧，我不會告訴你的，不僅不會告訴你，如果今後我發現你找到了去打擾她，我不會放過你。”
然後她又一臉平靜的開口“爺爺，麻煩你告訴我爸爸，考完試，我回去陪他過年，今年，我不能陪你們了。”
成奶奶拉住了準備開門進屋的小離，一臉急切，小離輕輕掙脫“爺爺，答應你的，我會做到，過完年，我會回來上學，對於成子木和我，您不要再擔心，就像我爸你們曾經說的，時間還長，沒有什麼事改變不了的。”
“陳嚴，麻煩你送方易出去，告訴門口警衛，別讓他再來找我。”。
房門被打開，又關上，明明是秋天，可是門外的人卻都感覺到了小離身上凜冽的寒氣，自從那天和成子木打了一架，她就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可是今天，她卻彷彿變了一個人，變得，令人心疼。
小離揉揉眼，回頭，思緒停止，向樓上走去，邊走邊又想到那一天，她拿着地址忐忑萬分的來到了小晴的學校，楊明朗開車停在路邊，她坐在車裏，一下午，看着她和兩個女生有說有笑的走出校門，在門口小店裏吃着面，然後一起牽手進了圖書店，放學后，又看着她走出校門，一個人，小離坐在車裏一直跟着她，看着她走進超市，出來時提着日用品，孤單的走在馬路上，直到走進校門，消失在人群里。。
小離坐在車裏淚流滿面，哭的不能自己，小晴，你獨自在這陌生的城市，睡在那樣狹窄的宿舍里，沒有暖氣沒有我們，你有多難過，你有了可以牽手吃飯逛街的朋友，你把我們忘了么，還是，你心裏，怪着我們每一個人，我們，都沒能留住你，我們，把你弄丟了。。
直到夜幕降臨，楊明朗才帶小離回到大院，抱着哭累的她進了房間，小離不知道，他眼裏，滿是心疼。。
推開成子木的房門，空空蕩蕩，隔着桌子的兩張床，此刻，早已沒有了彼此對視的笑臉，衣櫃裏空空如也，只有孤單的衣架掛在杆子上，搖搖晃晃。。
手機響起，小離拿出來打開，蹦出來幾條信息，另她再次紅了眼，信息是陳嚴發的
“小離子，哥幾個準備駕臨你家小鎮，陪你過年，備着好吃好喝的候着，可別小氣，不然到時候爺去了先削你丫的。”。
屋外，白雪皚皚，午後的陽光緩緩照在大地上，帶來絲絲溫暖，小離走出門，回到自家院子，推出那輛自行車，帶上厚厚的帽子，笑着往超市趕去。
切，這群只知道吃喝的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