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飯盒風波
這是在二班的宿舍前,周大慶的兄弟們差不多都在,王闖見周大慶竟然一下被摔倒,先是一愣,接着立刻上去抱起高大軍,劉雨一看也跟上打了高大軍一拳,谷志明剛才被掐了脖子,現在正好報仇,也加入進去。
可是周大慶卻大吼一聲:“都過去,沒有你們事,今天我好好跟他玩玩。”其時高大軍見勢不妙已向外跑,王闖們也要乘勢追趕,聽見周大慶的吼叫,一時都停了下來。
高大軍的嘴角有血滲出,他用手背擦了一下,對周大慶說:“有種就來單挑,仗着人多算什麼本事?”
周大慶晃着頭,似笑非笑說道:“我沒有叫他們上,剛才是他們自己上的,來來,我就喜歡單挑。”說著向高大軍走過去。
馬飛揚一步插到他們中間,一手抓着周大慶的胳膊,另一隻手去扳他的肩膀,嘴裏說道:“大慶不要再打了。”又回頭看着三班的幾個同學說道:“你們快把他拉走吧,都不要打了。”
這樣說著,一時間拉架的人便多了起來,都說“算了算了。”周大慶和高大軍身不由主被擁着向兩個方向而去,但頭還能轉回來,嘴還能說話。一個說:“大軍多會再約個時間,地點由你來定,怎麼樣?”一個說:“大慶,你放心我奉陪到底。”
在校園裏學習成績好的和學習成績差的彷彿是處於兩個世界,幾乎不交往。成績好的擔心和他們接觸多了會影響成績,成績差的想人家都是要考好學校的,哪有時間和我們玩,只要他們不吝惜自己的作業本就行了。
老師呢也常對成績好的說“你們要好好學習,不要理睬他們,他們都是無藥可救的人”,再轉頭對成績差的說“你們不學習,但不要影響別人,也算你們作了好人好事了”。
按說馬飛揚是不該和周大慶玩到一起的,但凡事都有例外,馬飛揚學習之餘喜歡讀武俠小說,而周大慶們只能讀武俠小說,這樣一來,他們一下找到了共同語言,並常常互通有無相互借閱,有時還會華山論劍爭一爭論一論,誰的武功最高、誰的劍法最好、是喜歡黃蓉那樣的還是小龍女那樣的、韋小寶的七個老婆如果只留一個到底留誰?於是馬飛揚和周大慶竟成了鐵杆兄弟。
周大慶知道自己學習成績差,但是他卻希望馬飛揚好好學習,他從不影響馬飛揚學習,有時候看見馬飛揚作業沒有做完,還提醒他快去完成作業。有一次周大慶對馬飛揚說:“飛揚,我在學習上是完了,但你不要像我一樣,你要好好的學,你聰明能學會,將來一定比我強的。”說的馬飛揚心頭好熱。
周大慶見是馬飛揚來拉架,也就沒啥說了。
下午上課,周大慶被班主任吳開成叫到辦公室。吳開成將近四十歲,戴副紫框眼鏡,說話慢條斯理。周大慶到了,他把頭一低兩眼從鏡框上面看過去,說道:“噢,大慶嘛,找你來知不知道啥事啊?”周大慶被吳老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頭說:“跟高大軍打架的。”
“嗯…打贏沒有?”吳老師裝作很關心的樣子。
周大慶更是不自在了,苦着臉說道:“沒怎麼打,就被同學拉開了。”
“哦,沒有打成。”吳老師顯得很可惜,突然一翻臉喝道:“沒打成,再去打呀,你現在本事大啊,現在三(2)班還能裝下你嘛,周庄中學也裝不下啦。”
吳開成的手點着周大慶的腦袋:“你說你上次如何是保證的,你要不要看看你寫的保證書檢討書。”
周大慶面無表情無動於衷,把頭躲開。吳開成氣的有點語無倫次:“你你…你,還敢躲”,上前一步敲了一下周大慶的腦袋,周大慶揮了一下手。吳開成瞪着周大慶,周大慶不抬眼皮。吳開成只好稍微放低了語調:“你現在給我好好反思,想想怎麼樣安安穩穩的度過這半學期,給我一個交代,給父母一個交代。”說完負手而去。
吳開成去的是隔壁辦公室,他感覺要調節一下情緒,學生大了不好管了,尤其到了初三,從身量上看都是大人。帶初一的時候還能動幾下手或踢上幾腳,現在學生已經長得比他還高還要有勁兒,再動手也不像個樣子啦,而且他也不是不擔心學生會還手和他切磋起來,那樣就是笑話了。以前不是有過嗎,鏡湖中學一個老師氣急了就去甩學生的耳光,誰知這學生一下把老師的手腕抓住舉在空中,老師打打不下去,收收不回來,嘴上直喊“你鬆手你鬆手”弄得相當的尷尬。打是不行嘍,批評教育又總覺得蒼白無力。心裏擔心出事,可這些惹事精還真不省心,這最後的三兩個月他覺得就像黎明前的黑暗,感覺夜就要過去,可是天就是不亮。
隔壁的辦公室幾位老師都在,有的在改作業,有的寫教案。胡老師見吳開成過來,忙說:“哦,老吳,來坐坐”,隨手遞過一支煙,然後他們就開始拉今天打架的事情,另外幾位也有一搭沒一搭的問問說說笑笑。
吳開成在隔壁抽了兩隻煙喝了一杯茶,一通胡侃心情也舒展了,再到辦公室一看,周大慶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報紙,他突然眼睛睜得好大,鼻子裏“嗯”的一聲。周大慶見班主任來了立刻站了起來到旁邊站了,吳老師已經驚訝的笑了,用手扶着周大慶說道:“大慶,你坐你坐。”
吳開成坐了下來,看着大慶問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再來杯水啊。”周大慶又不好意思起來,想笑又堅定的忍住。
吳開成語重心長起來:“大慶啊,其實你的表現一直還是不錯的,最近是怎麼回事啊,要是再這樣下去,可就不符合你這勞動委員的身份啦,你是不是不想干啦?你要是不想干,我就把你拿下來,省得別人說我袒護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吳老師的話一下擊中周大慶的軟肋,他一聽這話,立刻慌忙道:“吳老師,我錯了,從現在開始到畢業,我保證還和以前一樣好好表現。”
吳開成“嗯”了一聲道:“你能有這樣的態度,也不錯,那我就看你的表現,今天這事你是不對的,你沒有飯吃可以跟我說嘛,幹嘛去拿別人的飯盒?你拿了別人的飯盒,那別人就沒法吃啦,你說對不對?”周大慶的頭垂的更低了。
吳開成又問:“你是不是沒有米了?要是沒有米,我家有,你放學過去拿一些。”
周大慶眼圈發熱,抬頭很認真的對吳老師說道:“吳老師,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不打架了。”說完眼淚竟然沁出。
吳開成嘆了口氣說道:“我相信你,言出必行……啊……那個米,你等會去我家拿一些,以後要自己蒸飯,好了,你去吧,別忘了去給高大軍道個歉。”
周大慶又是點頭又是鞠躬說道:“我這就去的,馬上就去”。
晚上在宿舍里,劉雨問大慶:“今天老吳找你去說什麼啦?”周大慶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笑道:“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唄,跟我談了好長時間,最後還叫我上他家拿米。”周大慶嘆了口氣說道:“說句實話,老吳對我還是不錯,以後不惹事了。”
王闖一聽說道:“老吳確實不錯,至少比三班那個老娘們強多了,她就知道罵班長、找家長、報校長”。
王建武接著說:“聽說高大軍被她攆回家找家長去了。”
劉雨說:“高大軍有個堂哥叫高聯和,是鎮上有名痞子,他會不會來找事的。”
周大慶從涼席下面拿出半包煙,自己抽了一支,隨手遞給劉雨他們分,吐了一口煙說道:“高聯和有什麼,我也不怕他,只是我現在確實不能再打仗,至少在畢業前不能,再打就沒臉見老吳啦。”
這時馬飛揚從教室回來,一看宿舍里煙霧繚繞,趕忙拿衣服揮舞驅散煙氣,說道:“都快掐嘍,值班老師來了。”幾人一聽立刻掐滅煙頭,也拿起衣服或書本揮舞起來,感覺可以了,又把地面簡單的處理一下。
值班老師進入宿舍區,站在各個宿舍門口向里看了看,基本不進去,然後無非就是催促抓緊睡覺或提醒一下馬上熄燈了。
三班的班主任蘇紅婷老師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教師,嚴肅刻板不苟言笑,身材不高較胖,教的是數學,數學寡淡無味,她也像數學一樣沒啥生趣。在學校里不僅學生怕她,就連同事們也有所忌憚,不敢隨便開個玩笑。
有一次學校里老師會餐,大家知道蘇老師喜歡吃紅燒肉,紅燒肉一上桌,一位年齡差不多的男同事老萬就把紅燒肉向蘇紅婷跟前推推,嘴裏說道:“來來來,蘇老師多吃點,多吃紅燒肉皮膚好,性感更不老”。蘇老師當時就把臉一沉,冷冷的說:“萬老師你什麼意思?是不是嫌我吃多了,我多吃不多吃,也沒有吃到你的”。整個場合立刻尷尬起來,老萬陪笑着:“咳…咳…對不起對不起,我開玩笑的”。蘇紅婷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不喜歡開玩笑”。
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老萬旁邊的魏主任連忙打圓場說道:“老萬你看你這話說的,人家蘇老師皮膚好是天生的,跟吃紅燒肉有啥子關係嘛,來這杯酒罰你”。蘇紅婷白了魏主任一眼說道:“你們要開玩笑,去找別人,我不是這樣人。”說完就退了席。
大家面面相覷,直到走的遠了,魏主任歪着頭去看老萬,嚴肅而鄭重說道:“以後要注意,我們蘇老師是正派人,是不開玩笑的。”大家一聽又便笑開了。不過自從這事以後,學校里的同事們再見着蘇老師,要麼老遠就避開、要麼就很嚴肅認真的和她打招呼說話。
這高大軍和周大慶打架,蘇紅婷也了解過了,主要責任是在二班的周大慶,但是蘇紅婷可不講這一套,打架就是不對,哪有什麼前因後果。
蘇紅婷對於班級的管理追求的是軍事化,一個笤帚擺放的位置都是不允許隨便動的,她說,我們班決不允許出現打架現象,誰要打架我就讓家長直接帶走。所以高大軍只好去找家長,高大軍本不想去,但蘇紅婷說:“如果你不去,那我這節課就不上了,現在就去你家。”高大軍一方面覺得不能因為自己影響了同學們上課,另一方面也怕蘇老師真去找他的爸爸,那樣還不如自己去。
高大軍的爸爸來了,主要就是給蘇老師賠禮道歉,說蘇老師辛苦了,大軍你給添麻煩了,請你多擔待,我以後一定好好教育之類的話。蘇紅婷也說話了,她先說:“我一再強調不要打架鬥毆,尤其現在已經是初三了,更要自覺自重,但是周大軍居然充耳不聞頂風違紀,太不像話。”又說:“你家這孩子我也管不了啦,你還是帶走吧,我這班裏不要他。”還說:“你身為家長平常在家是怎麼教育的?”
蘇紅婷的話就像連發的炮彈,把高大軍爸爸轟的張口結舌面露難色,最後是苦苦哀求,再加上保證,好不容易才讓蘇老師收回了成命。
高大軍知道了蘇老師刁難爸爸的事了,心裏只剩了怨恨,從此大變模樣。開始大事不患小事不斷,弄得蘇老師又毫無辦法了,再找家長,家長也不來了,報給校領導吧又不夠條件,批評教育完全沒了作用,最後乾脆相互都當作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