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門診處的病人
晚上，何笑又不放心地打來視頻電話，仔仔細細囑咐了一通，聽到郭安安還有心思開玩笑，壓在何笑心中的那份焦慮也淡了許多。
“今晚就跨年啦！這還是你第一次過年離我那麼遠呢，我還真有點不適應。趕明年咱倆得趕緊想辦法生個娃，結個親家，以後過年就能兩家合在一起過了。”何笑有這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按她的計劃，郭安安得生個兒子，因為何笑喜歡閨女，兩個孩子年齡還不能差太大，不然容易出現代溝。
“行行行，都聽你的。”郭安安斜倚在床頭，心想何笑咋一天到晚只想着生娃，明明她自己就是個女強人+工作狂的人設，偏偏還想再挑戰兩腿吞金獸，“笑笑啊，你天天光說趕緊生娃，你也得抓緊點進度了，阿姨之前給你介紹的那個眼鏡男呢，現在有進展沒？”
“提起他我就生氣，那傢伙……哇，我老公好帥！快快快，安安，春晚上，陳偉霆出來了！”何笑一臉花痴地聽她偶像唱着過年迪斯科，整個人陷入了癲狂的狀態中。
郭安安才想起來今晚有一年一度的春晚，雖說沒多少年味，但起碼能熱鬧熱鬧。
兩個人邊看春晚邊聊天，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十一點，往年她們也會煲電話粥一起跨年，可明天郭安安還有出訪，需要養精蓄銳。
“安安，你出門的時候一定要做好防護，等你回來我親自下廚給你做一桌好菜。”
“你下廚？看到沒，我都瑟瑟發抖了。”郭安安深知何笑那一手廚藝，往往做出來的菜連家裏的狗都不吃……
“哼，你要是不吃我就硬塞！好啦，你得早點睡覺了，不然明天又要賴床。提前一小時祝你新年快樂，新的一年有你有我有幸福，鼠我們最幸運，本次祝福有效期一年零一小時，即刻生效！”
“謝謝你，笑笑，也祝你新年快樂，有你真好。”郭安安與何笑互道晚安后，掛斷視頻。
在這個沒有團員地除夕夜，郭安安竟過出了一種“異地戀”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能擁有這樣一位摯友、一雙疼愛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已經是無比幸運了。
郭安安摸摸自己地臉，好像開心真的是一件挺容易的事，畢竟新的一年，總該有點新氣象。
第二天
“1月25日，星期六，來到疫區的第二天。天氣預報說有小雪，這裏的雪跟北方的雪完全不是一個模樣。大年初一，與前來援漢的醫護人員一起，第一次前往駐點醫院。我從未想過，原來醫院的走廊會有這麼多人……”
摘選自：《戰疫日記》作者：郭安安
在手機鈴聲響起之前，郭安安便醒來等着按掉鬧鈴。
房間內拉着窗帘，透不進一絲光亮，周遭又黑又冷。郭安安把手機抓進被窩裏暖着，等了許久，鬧鈴還是沒有響。
郭安安按亮屏幕，有些遲鈍地看看時間，才剛過五點。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郭安安心煩地坐起來，倚着床頭。明明昨晚那麼快樂，可如今那種被黑暗籠罩的感覺又回來了呢？
郭安安閉上眼睛，彷彿昨天的那些快樂和精力隨着睡眠一起消失了。過了許久，鬧鈴終於響了。
又過了好一會，門外又響起送盒飯的聲音。
郭安安爬起來，換好衣服，將盒飯拿進來。群里提醒還有三十分鐘下樓集合。
為了讓自己有充足的體力，郭安安將早飯硬塞進胃裏，又吞下幾粒抗抑鬱藥物。今天她將要跟着醫生前往金銀銅醫院，切身了解一下如今湖漢醫院內的具體情況。
如今醫院內防護物資緊缺，每位醫護人員都背着一套自帶的防護用具，郭安安也不例外。在前往金銀銅醫院的途中，幾乎沒有一點聲音，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緊張，只有郭安安中途起身，拍了幾張醫護人員們深色凝重的照片。
雖然前來援漢的醫生來之前都接受過一定的培訓，但真實面對病患時，很多知識顯然是不夠用的。所以新上手的醫護人員大都需要跟着有經驗的醫生學習工作流程，儘快在隔離病房了解診治方法。
因為要對新醫生進行指導，且隔離區內病毒濃度較高，對沒有任何醫護經驗的人來說危險係數較高，因而醫務組婉言拒絕了郭安安進入隔離病區的請求。郭安安識趣地退出隔離區，往門診處走去。
在魯省，大年初一這天，人們會盡量避免吃藥、去醫院，只是為了圖個好彩頭，免得一年到頭離不了藥罐子。
這場瘟疫顯然把人們過年的步伐也打亂了。
走到門診處，郭安安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還是被現場的人群給震驚了。
只見大廳里滿滿當當全是人，自助挂號機前排着長隊，人工挂號也是一號難求。偶爾有幾個穿着護士服的姑娘小跑經過，走廊里有躺在擔架上呼吸急促的，也有哭着央求大夫給勻一張床位出來的。
郭安安因為戴着口罩、護目鏡、醫用帽，被一個滿臉淚痕的小姑娘誤當做醫生給攔住，請求她幫忙給自己的奶奶先看一眼。郭安安看到小姑娘身後的老太太，顯然已經快不行了。
“對不起，小妹妹，我不是醫生，實在沒法幫你。”郭安安指指自己身後的相機，小姑娘原本滿是希望的閃亮眼睛瞬間失去了光芒。
郭安安原本並不打算伸手幫忙，但看到那雙眸子，她突然想起當初因無助被剝奪了光芒的自己。
“小妹妹，我幫你從網上求助吧，藉助網友的力量，說不定能幫你奶奶找到一個床位。”郭安安將小姑娘和奶奶的信息逐一記錄下來，存放在錄音筆中。
從門診處出來，郭安安強忍着眼眶內的水汽，為了保證護目鏡的清晰，她不能哭。
在沒有踏足湖漢之前，郭安安對疫情的了解，只是通過冰冷又不斷增長的數字和新聞中的隻言片語，當面對活生生的病人時，那種衝擊力卻是一般人難以承受的。
小姑娘名叫柯欣，今年16歲，她的父母在菜市場工作，幾天前被確診為新冠肺炎，住進了醫院。家裏只剩她照顧年邁的奶奶，可就在她父母住院后的第三天，奶奶也突然發燒咳嗽。柯欣打急救電話，但救護車也忙得排不上號。情急之下，柯欣借來一輛三輪車，將奶奶帶到醫院，可誰知醫院裏面也已經滿滿全是人……
郭安安眼前浮現着柯欣那絕望的眼神。
在這座城市裏，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掙扎在絕望中，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求醫無門默默關在家裏期待自愈……
收治中的病人千篇一律，市井中的求生百般不同。大部分普通人單是為了活下去，可能就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力氣。
難怪黃清泉會讓郭安安去採訪普通人的生活。
郭安安在群里發了條信息，自己徒步往賓館走去。她擔心在門診處待的時間太長，衣服上沾染病毒，會威脅醫生們的安全，索性不再乘坐班車，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慢慢走着也就到了。
在郭安安的印象中，湖漢是一個繁華而熱鬧的城市，每年春天總會有大批遊客前來欣賞櫻花，更是有無數吃貨奔着熱乾麵的名頭前來一游。
大年初一，本應是大傢伙兒熱熱鬧鬧串門拜年的喜慶日。然而如今走在大街上，幾乎看不到人的身影，整條街、整座城就像是睡著了一般。這寂寥的感覺，讓郭安安有種“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錯覺。
郭安安一路走，一路拍，不知不覺就到了賓館門口。
為了確保醫護人員的安全，門口特地留守了兩個門衛，負責測量體溫和消毒，郭安安周身消毒后，小心翼翼的爬樓梯到自己的房門前，生怕一不留神會將殘留的病毒沾到扶梯上。雖說她知道病毒不會脫離宿主存活太長時間，可小心駛得萬年船。
如今醫護人員對於湖漢來說就像大熊貓一樣，郭安安是萬萬不想成為千古罪人的。
郭安安將外套和鞋子放在門外，進入房間后，馬上將身上的衣物浸泡在消毒液中，又仔仔細細洗凈雙手，隨後小心地摘下護目鏡浸在消毒液中。收拾完這一通，洗完澡出來，郭安安馬上拿出電腦開始碼今天的採訪稿。
總共兩篇內容，一篇柯欣的求助信息，一篇以組圖配文字的形式客觀描述了當前武漢的情況。
昨天投過去的那篇vlog編輯部沒有給出任何反饋，但報社網站上關於戰疫情的信息卻一直在保持更新。
這讓郭安安有些鬱悶，那麼用心去做的視頻就這樣石沉大海，想來還是有人對稿件的質量不滿意吧。
經歷過前兩個月的職場磨練，郭安安對采編這個行業有了新的認識——說稿行稿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既然想壓稿，那就壓吧，反正我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問心無愧。”郭安安把兩篇採訪稿和照片上傳到系統中，提交審核。
趁着沒事，郭安安將消過毒的外套、護目鏡清洗乾淨，晾在窗邊。
雖然中央空調不能打開，但賓館24小時供應熱水，所以在特別冷的情況下沖個熱水澡暖暖身子，也不至於很難熬。
就在郭安安圍着房間轉圈暖腳時，群里又收到一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