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12相思積歲月(4)
安保隊的何隊長帶着人姍姍來遲,見到房間裏的場景也嚇了一跳,最近的救護車離盛世也有二十分鐘的車程,眼看陸勝男吐血不止,十有八*九是傷到了臟器。於是又安排下屬叫來盛世的醫護人員,做臨場的緊急處理。
因為盛世歷來尋仇的、爭風吃醋的、逞強鬥狠的情況常常發生,因而盛世里有個醫務室,此刻也幸好有個醫務室。宋煜然看着陸勝男鼻青臉腫的面龐,額頭高高腫起,如此觸目驚心,唇角的點點殷紅越發刺眼攖。
一遍又一遍地撥打着急救中心的電話,宋煜然覺得好似只有這樣,才能消減心裏鋪天蓋地的恐慌。
常橋和江意如早已癱倒在側,段墨看着人事不醒的陸勝男,眸色沉沉,剛剛與那幾個打手廝打時手臂掛了彩,被利器劃破的肌膚滲着血,沿着手臂流下來,蜿蜒成線,段墨絲毫不覺。
如果她有事……段墨擰着眉,暴虐的氣息一點點脹滿了胸腔。
宋煜然握着陸勝男的手,面色慘白,一米八幾的身體此刻寫滿驚慌和無助。
然而比救護車更先到的卻是一身睡衣的江景白。
“陸勝男在哪裏?”江景白還穿着人字拖,白色的睡袍寬鬆地套在身上,頭髮凌亂,大口大口喘着氣,進了門抓了段墨衣領就問道。
段墨愣了愣,下意識地側了身,想要遮住陸勝男的身體。
然而,只是徒勞償。
只是一秒,江景白就鬆開了段墨,段墨急急地擋在他面前,未等開口,胸口就被江景白狠狠地砸了一拳:“滾開!”
巨大的力道讓段墨後退了兩步,胸口隱隱作痛,江景白疾步走到陸勝男面前,宋煜然倉惶的臉刺痛了他的眼睛,就好似高中畢業的那晚,他表白失敗時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表情如出一轍……
常橋扶着江意如,後背起了一層汗,頂着江景白的視線,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恨自己鬼迷心竅,聽了江意如的一面之詞就做出這樣的事來,這下想要善了,就是一個字:難。
房間陷入詭異的靜謐,江景白只是看了一眼陸勝男就挪開了視線,穿着木屐的腳踩上了常橋的肩膀,堅硬的木屐硌得生疼,常橋咬着唇,僵着身體不敢動。
“誰給你的膽子?”江景白的聲音似冬日的冰霜,不帶一絲溫度,“是不是上次我說得不夠清楚?”
江景白腳下用了力,常橋被踩住的右肩頓時垮下去幾分,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江意如急忙去掰江景白的腿,卻撼動不了分毫。
“不關他的事,都是我做的!”江意如額頭還微微泛紅,有些狼狽地解釋,“是我……”
“滾!”江景白只是一個眼神,江意如就放開了手。
他的眼神太過森涼,比之段墨,更冷冽幾分,江意如心頭髮涼。
好在此時救護車的警笛聲漸漸變得嘹亮清晰起來,常橋大大的鬆了口氣,宋煜然急急地跑到窗口,拉開窗帘,恨不得救護車立馬就能從窗口闖進來。
江景白收了腳,常橋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江景白的氣勢所攝,軟軟地靠着酒櫃,心驚肉跳。誰知下一秒,江景白便一腳踹在了他的臉上。
疼痛伴隨着江景白的怒氣:“她是女人我可以不計較,但你不是。你傷她一分,我便還你十分。”
宋煜然忽然大叫起來:“來了來了!醫生來了!”
然而醫生檢查的結果卻不怎麼好:肋骨斷裂,內出血,腦震蕩……
陸勝男被抬上擔架,醫護人員看了看屋內的人,皺着眉問道:“誰陪病人去醫院辦理住院手續?”
“我!”
宋煜然和江景白異口同聲地回答,話音一落,兩人對視了一眼,又彆扭地轉開了頭。
段墨拉了拉江景白的胳膊:“我和宋煜然去就好了。”
江景白想要說點兒什麼,被段墨打斷:“大小姐應該還在皇廷洗浴中心吧?”
江景白身上的浴袍,腳下的木屐,不就是皇廷洗浴中心的么?
直到宋煜然和段墨離開,江景白也不動常橋,就這樣走了。
騎着自己的機車,戴上頭盔,“盛世”兩個字閃着七彩霓虹色,格外的輝煌耀眼。江景白回頭看了一眼,機車轟隆的馬達聲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
陸勝男是被疼醒的,也口渴得厲害,嗓子火燒火燎地難受。
宋煜然被陸勝男微弱的聲音驚醒,眼裏帶着驚喜。
“陸勝男,你要什麼?”
“水……”
宋煜然急忙拿了水來,扶着陸勝男的頭喂她,段墨買了早餐回來時就正好看見這一幕。
陸勝男覺得全身都疼,喝了水,又閉眼沉沉睡去。
段墨看着陸勝男蒼白沒有血色的唇,不過是一夜,臉上青青紫紫的斑駁傷痕越發顯眼,簡直難看到不忍直視。
“你不用去上班?”段墨沒忍住,看着宋煜然掐了無數個電話后終於問起。
“下午有個合同需要簽。”
“那你去忙吧,我先看着她。”
“那怎麼行?怎麼好意思麻煩你……”
段墨只覺得這話刺耳:分明是說他是一個外人。可是,宋煜然算哪門子“內人”?
“她家裏人電話你有嗎?”
宋煜然搖搖頭,語氣里有着憤懣:“也不知道她老公一天天忙什麼,陸勝男徹夜不歸,也不打個電話問一下。”
段墨嘴角抽了抽,他可能比宋煜然江景白更加清楚,所謂的“老公”是怎樣一個幌子……
“對了,她手機不是在你那裏嗎?給她老公打個電話吧。”宋煜然又提議到。
段墨這才想起她的手機還在自己這裏,於是掏出來看,然而鎖屏了,沒有開屏密碼,也是枉然。
“試試她生日?”宋煜然也沒轍,想了想,“0707,你試試。”
“她生日是七月七?”段墨訝然,那那天江景白訂婚……
“農曆,就是七夕那天。”
段墨搖搖頭:“不是。”
宋煜然有些焦躁,卻還是壓低了聲音:“要不我去她家看看吧……”
“打開了。”段墨不急不緩地開口,翻了翻通訊錄,“還是叫向暖吧。”
“為什麼不叫她老公來?”
自他回來后,幾次三番說要和陸勝男老公一起吃飯,卻每每不得成行,心裏早就有了成見。即便現在在外地出差,妻子出了這樣的事,他難道不應該回來嗎?
段墨也不說話,只是撥通了向暖電話,言簡意賅地說了陸勝男受傷需要住院,對於向暖的提問一概不答。
“哎,你怎麼知道陸勝男的開機密碼?”宋煜然想起來,又問道。
段墨冷冷地扔下兩個字:“猜的。”
大概是因為疼痛,即使睡着,陸勝男臉上也是痛苦之色。段墨坐在床邊,看着點滴出神。
多麼簡單的密碼:0630,意料之內,卻又意料之外。
這樣的感情,段墨覺得自己理解不了。昨晚看着她鮮血橫流的模樣,他是害怕的。天奇哥走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前一刻還和自己談笑風生,轉眼就天人永隔。
那樣的鮮血淋漓,好似被打翻的顏料,里裡外外都是刺目的紅色,讓他暈眩。
趙天奇和他女朋友分手的時候,他也理解不了。段墨問過,他記得那天他異常沉默,而後和他說,段墨,分開生活對感情是致命的,電話或者是郵件都沒有意義,不能緊緊擁抱,感情就毫無意義。
而他們這樣的人,註定不能和同道以外的女人一起生活。如果人間是地獄,這裏就是地獄的地獄。趙天奇懂,段墨也懂。
可是,為什麼毫無意義的感情,陸勝男可以多年如一日,這樣毫無意義地堅持着?
段墨不懂,就好比他同樣看不懂江景白一樣。
明明沒有意義……
?
向暖來看陸勝男的時候,陸勝男已經醒了,只是沒什麼精神,中度腦震蕩帶來的後果是明顯的,段墨和她說話,陸勝男的反應遠比平常遲鈍許多。
“段墨,我不想說話,頭疼,耳鳴。”陸勝男看着白色天花板,啞着嗓子說道。
段墨看着她蔫頭蔫腦的模樣,想要嘲諷的話也說不出口。
“有什麼想要的就告訴我。”
“嗯。”
陸勝男胸口很疼,她也知道自己傷得不清,受傷時發生的事變得模糊,記得不太清楚。可是她卻記得江意如說過的話,現在想想,大概明白自己這一場無妄之災是怎麼回事。
向暖沒有想到陸勝男會傷得這麼重,看着陸勝男臉色青紫交錯的斑駁傷痕,很快就紅了眼:“哪個王八蛋做的?我他媽的弄不死他!”
“你別動她!”段墨及時制止了向暖想要抱陸勝男的動作,“肋骨斷裂三根,內出血,不宜搬動!”
向暖嚇得立馬收回手。
“到底怎麼回事?盛世的保安都是吃素的嗎?!”
陸勝男沖她搖頭:“你坐下。段墨,你出去一下可以嗎?”
段墨嗤笑一聲:“不用趕我出去,她那點兒破事兒還想瞞着誰?”
“段墨……”陸勝男語氣裏帶了些許乞求,直直地看着他。
段墨撇撇嘴,給了向暖一記白眼:“醫生說,她最好是靜養!”
段墨明顯是話裏有話,向暖正想反駁幾句,陸勝男伸出手拉了拉向暖的手指,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暖暖,你認識江意如嗎?”
等陸勝男稍微清醒一些,段墨就告訴了她前來尋仇的女人的名字。
向暖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你怎麼會知道她?”
“嗯,我本來是不知道的,可是,拜她所賜,我現在成了這個樣子。”
“你說什麼?”向暖聲音高了好幾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說,是她把傷成這樣的?”
陸勝男虛弱的點點頭。
“怎麼會……”像是被抽走了力氣,向暖喃喃,無力地坐了下來,“怎麼會這樣……”
是啊,怎麼會這樣?
“暖暖,若是不愛高子豪,不用再勉強自己。”陸勝男最終只是輕聲說道。
“勝男,對不起。”向暖想要握她的手,可是在看到陸勝男手背上腫起的那一塊,紅得發亮,終是沒敢去碰她。
和向暖相知多年,陸勝男怎麼會看不懂她眼裏的愧疚和悔恨?
“暖暖,不用這樣,我沒事的。”陸勝男輕聲安慰,“正好這段時間過得很累,聽說要修養三個月呢,也挺好的……”
“勝男,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向暖打斷她,語氣帶着哽咽,“都是我的錯,你罵我打我都好……”
陸勝男想要說話,卻忍不住咳嗽起來,牽動了胸口的傷處,劇烈的疼痛讓她臉色慘白。向暖手足無措地看着,不敢碰她,急得眼睛都紅了。
“勝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全身都是傷,一咳嗽起來那些傷口更加清晰地提醒着她這具身體遭受了怎樣的虐打,向暖看着陸勝男毫無血色的唇,咬着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暖暖,其實我很慶幸,”等到平復了,陸勝男喘着氣輕輕笑了笑,嘴角疼得厲害,“幸好昨晚江意如找的是我,不是你。”
向暖愣住了,拿着電話想要進門的段墨也愣住了。
“為什麼?明明和你沒有關係……”
“因為我孑然一身,了無牽挂啊。況且,我總是比你抗揍一些的……”
“陸勝男,這個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向暖哽咽着,眼淚流下來,“都是我的錯,憑什麼要你來承擔?”
不知道哪裏出了錯,可是,陸勝男清楚,江意如想要找到那個人,是向暖。
那天清晨接到的那個陌生男人的電話,大概就是江意如的老公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上次常橋在盛世鬧事,會說出彌補她喝不了交杯酒的話來了……
“什麼叫你了無牽挂?你還有安安,還有陸叔叔,還有我!”
陸勝男笑了笑,也不和她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只是輕聲說:“暖暖,和他斷了吧。”
向暖流着眼淚狠狠的點頭:“已經斷了的,你放心。”
“說話算數?”
“一言九鼎!”
陸勝男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將信將疑的點頭。
“是不是很痛?要不要喝水?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嗯,有點兒痛。什麼都不想吃,我想睡會兒。”陸勝男精神很差,“可能這兩個月都不能回家,安安離不了人,你晚上都回我那邊,或者把安安帶回家照顧吧。我受傷的事情,不要告訴陸叔叔……”
“你別說了,”向暖看着她不過是說了這麼一會兒話,頭上就起了汗水,很是內疚,“睡吧,我都知道的……”
“暖暖,不要告訴江景白……”
向暖有幾秒的怔愣,然後才點頭:“我沒事和他說什麼……”
段墨倚在門框上,對着電話嘆口氣:“她剛剛吩咐向暖,不要告訴你她受傷的事情。”
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而後便直接掛了電話。
段墨看着眼睛微紅的向暖,皺了皺眉:“這裏暫時有我看着,你去幫陸勝男收拾點兒換洗衣物來吧。”
“你是誰?”向暖蹙眉,剛剛只顧着陸勝男的傷勢,現在才注意到段墨。
一夜未睡的段墨看起來有些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顯得瘦削的臉越發的滄桑。
“向大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前段時間還在江哥的訂婚禮上見過,這麼快就不記得了?我是段墨。”
向暖這才記起來,那天臨走時她看見向恆和他說著話。
“你怎麼認識勝男?怎麼會在這裏?”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
“誰?”
“這好像不關向大小姐的事吧?你若是這麼得閑,倒不如給你的好情郎熊先生打個電話,問問這事怎麼解決?”
向暖臉色一白:“你怎麼會知道他?”
“現在重要的不是我知不知道,而是你若是不想全江城的人都知道的話,最好先想想怎麼善後!據我所知,熊景天可不是這麼容易打發的!”
等到向暖心神不寧的離開,段墨看着手裏陸勝男的手機,暗暗咬牙:都是一群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