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11相思積歲月(3)
我所有的執念,都來自於曾經和他朝夕相處時的旖旎幻想。
勝男,如果時光可以回到那一年,我依然想遇見你。
可是此生,來世,生生世世,我都不要再和白司念遇見。
那樣,勝男,你是不是就可以回來這裏?
——向暖
償?
日子好似又回到了從前,訂婚宴以後,陸勝男沒有再見過江景白,宋煜然好似開了一家自己的公司,剛剛起步正是需要人脈的時候,是以陸勝男最近在盛世倒是常常見他,時常西裝革履帶着一批又一批客人到盛世消遣。
“陸勝男,給我杯酸奶。”
陸勝男正在做上個月的報表,聞聲抬頭,果不其然就看見宋煜然帶着酒氣走了進來。
“不能喝就別逞能,三天兩頭的喝成這樣,你當你是鐵打的?”
宋煜然臉色緋紅,喝着酸奶直搖頭。
“你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陸勝男嘆口氣,她當然知道。其實以宋煜然的家境,他大可接手家族事業,然而宋煜然不顧父母反對,靠着這些年自己的積蓄和找朋友借來的錢,開了一家廣告策劃公司。
宋煜然和她說,陸勝男,我只是想試試,離開他們,我能走多遠。
她大約能猜透他的想法,宋煜然其實骨子裏有着自己的驕傲和執着。所以當宋煜然問她怎麼看的時候,她只是笑着說,趁着還年輕,還能隨心所欲,不如就放手一搏吧。
宋煜然會那樣問,並不是需要她的意見,只是反對的人多了,希望得到支持而已。
陸勝男此刻卻隱隱有些後悔,她當時怎麼就那麼嘴欠?自那以後,宋煜然好似遇到知己一般,但凡在盛世喝了酒,只要她在,就會來她辦公室蹭吃蹭喝。
中國盛行酒桌文化,商場上的應酬,大同小異。是以,自第一次宋煜然來她辦公室找酸奶喝以後,陸勝男每次上班都下意識的買上好些酸奶在冰箱裏放着。
看着宋煜然喝完酸奶一臉滿足的模樣,她不禁好笑。
“瞧你這模樣,好似沒喝過似的。”
“哎,你不懂。東西自然是別人家的好吃……”
陸勝男看着他醉眼迷離的模樣,搖搖頭,繼續做自己手裏的工作。
宋煜然就斜躺在沙發上眯了會兒。
等到陸勝男好不容易處理了那一堆表格,宋煜然已然醒了有一會兒,正撐着頭看她。室內燈光是暖色調的橘色光線,柔和卻並不明亮,逆着光,陸勝男只能看見他英挺的輪廓。被他這樣盯着,陸勝男覺得有些不自在。
“你看我做什麼?”
“陸勝男,那天景白的訂婚禮,那件旗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陸勝男眸色微沉,訂婚禮后她將那件旗袍帶回家,又讓趙恆之幫忙找了人,得出的結論是,那件旗袍是很有年代的衣物,只是保存良好,也不曾久穿,所以看起來依舊如新。
她沒有將旗袍還給江景燁,而江景燁也不曾索要過,連很長一段時間每日必送的各類鮮花也停了。陸勝男反倒鬆了一口氣,也如願拿到了江景燁說的那個醫生的聯繫方式,只等陸海升回來,就能安排。
“不知,但那件旗袍,應該是舊物。”
至於是誰的舊物,她無法得知。
“難怪,我就說怎麼陳默的旗袍禮服樣式並不新穎,卻有些六七年代的旗袍影子……”
陸勝男聞言心下一動:“陳默的旗袍是誰設計的?”
“聽說是陳孝禮親自設計的。”
“可能他比較喜歡他們那個年代的款式?”
“那為什麼江景燁給你的旗袍和陳默的一模一樣?原以為是他看了禮服命人縫製的,聽你這樣說,卻讓我覺得,是陳孝禮仿製的江景燁手裏的那件呢……”
陸勝男仔細想想,不無道理,腦袋裏更是一團漿糊,怎麼想都不明白江景燁用意何在。他帶她去的宴會,得罪陳孝禮,他有什麼好處?
“哎,陸勝男,你不會是你爸媽撿來的吧?要不是你身世另有隱情……哎,你打我幹嘛?”
陸勝男指着宋煜然哭笑不得:“宮斗戲看多了吧?不好意思,我的的確確是我爸媽的親生孩子,麻雀變鳳凰的事,在我身上是不會發生的。”
“開個玩笑嘛……”宋煜然揉了揉被陸勝男扔過來的文件夾磕到的額頭,不由說道,“陸勝男,你這麼暴力,你老公也受得了你!”
提到所謂“老公”,陸勝男氣焰頓時矮了一截:“呵呵,那不是一時手滑,力道不準……”
宋煜然嘴角抽了抽,要是力道准了,他豈不是要被打死?正想諷刺她兩句,卻有侍應生急急走來。
“陸經理,貴賓室1208的客人指名要見您。”侍應生喘着氣,顯然是走得很急,又接著說,“還說若您不去,他們就要把你做的好事宣揚出去,讓您在江城待不下去……”
陸勝男擰着眉,雖然知道對方來者不善,她卻沒有亂了分寸:“1208的客人是誰?”
宋煜然也斂了笑,一臉嚴肅,陸勝男抬手,示意他別說話。
“不清楚,不是常客,不過是個穿着講究的貴婦人。”
陸勝男向來進退有度,不曾和別人有過恩怨,饒是她想破頭,也猜不出對方來歷。
“我去看看,你要是醒了,就先回去吧。”陸勝男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去見見,她想知道對方是誰,順便澄清一下,不然以後在盛世她難以服眾。
“我陪你去吧。”宋煜然起身,很是擔心。
“不用,出不了什麼事。”
陸勝男堅持,宋煜然見狀,以為她真有什麼把柄落在別人手裏不願他知道,只是悶悶地點頭。
“那我就在這裏等你,有事讓人來叫我。”
陸勝男點頭,去了1208貴賓室。
“陸經理,要不別去了吧……”隨行的侍應生有些擔心,“他們帶了好多保鏢呢……”
陸勝男想了想,既然對方出行都帶着保鏢,想來不是有權便是有財,無論是以個人身份,還是盛世總經理的身份,她都得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是?
“那你去保安室里看看何隊長在不在,若是方便的話,讓他一會兒帶幾個人過來。”
多年以後,再想起那一晚,覺得好似是命運的分水嶺,又或者,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他說的那樣,不過是四個字:在劫難逃。
?
推開門的一剎那,陸勝男就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
八個一身黑色服裝,帶着墨鏡的男人一字排開,氣場十足。商務套間的休息室里,棕色沙發上坐着兩個人,一個穿着考究眸色沉沉的貴婦人,另一個,卻是熟人。
常家二公子,常橋。
陸勝男尚未上前,便被一旁站着的高大黑衣男子給反手制住了肩膀,乾淨利落,雷厲風行。心中滾過萬千念頭,陸勝男壓住心裏的驚慌,忍着肩胛骨傳來的陣痛,迎着那女子瘮人的目光,只問坐在她身旁的常橋:“不知道常公子這是幾個意思?”
厚厚的窗帘遮擋住了整個城市的燈火,琥珀色的燈光自頭頂傾瀉而下,有着扶桑花圖案的羊絨地毯被一雙黑色的皮鞋翻來覆去地刮蹭,那朵紫紅色的扶桑花好似開了敗敗了又開……
陸勝男細細回想了近段時間發生的事,卻依舊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眼前的人。
常橋微微側了身,上次段墨發狠胖揍他一頓的慘痛經歷讓他心有餘悸,好似舊日傷口又痛了起來。已經到了七月底,江城正是熱得厲害的時候。常橋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領,也不看陸勝男,啞着聲音沖身邊的女人說:“姐,要不再問問清楚?”
江意如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臉上全是狠戾。踩着高跟鞋迅速起身,臉上擠出笑容來,眼角的皺紋越發顯眼。
頭皮一緊,陸勝男的頭髮被江意如狠狠地拽住,再好的粉底也遮擋不住江意如臉上的憔悴之色。陸勝男忍着頭頂傳來的劇痛問她:“我與你無冤無仇……”
“無冤無仇?”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般,江意如抬手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江意如扯着陸勝男的頭髮,這忽然的一耳光落在臉上清脆響亮,打得陸勝男耳邊嗡嗡作響,不及她反應,又是一耳光落在臉上……
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嘴裏有了腥田的味道,不過須臾的功夫,陸勝男白皙的臉就腫了起來。
陸勝男被黑衣男人抓着肩膀按在了地毯上,江意如扇了陸勝男十個耳光后停了下來,看着她腫脹的臉吃吃笑了:“不過是一張臉,誰沒有年輕的時候?當年我跟他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如花似玉的年紀?都是賤人!”
陸勝男尚來不及分辨,江意如抓着她的頭又狠狠地朝着地上撞去。從小到大,再多的糟心也只是心理上的,陸勝男雖不是什麼高門名媛,卻也不曾吃過這樣的苦。頓時整個人都渾渾噩噩地,意識都迷糊起來。巨大的外力使得額頭觸及毛茸茸的地毯時發出“砰砰”的悶響,一次又一次的撞擊幾乎讓她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四肢百骸都只剩下疼痛這樣一個感觸。
常橋狠吸了一口煙,將煙頭狠狠地摁滅在煙灰缸里。終究是忌憚着那晚江景白說過的話,起身拉住了已經喪失理智的江意如:“姐,夠了。”
江意如跌坐在地上,失聲尖叫:“夠了?怎麼會夠?是她先勾引我老公的,是她讓那個王八羔子和我離婚,這兩年我過的什麼日子你不知道嗎?今天就算殺了這個賤人也不能解我的心頭之氣!”
江意如滿臉的猙獰之色,眼淚氤濕了她的妝容,越發顯得她面色可怖。常橋用儘力氣才讓她放開了陸勝男,將江意如從地上拉起來,江意如抬腳,狠狠的踩在陸勝男的背上,細長的高跟鞋幾乎要穿透陸勝男的脊骨,疼痛讓陸勝男忍不住叫出聲來。
“姓陸的,我告訴你,你想登堂入室,門兒都沒有!除非我死,除非我死!你們讓我不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江意如狀若瘋狂,掙開常橋的手,從酒櫃裏拿出陳列其中的酒瓶就要往陸勝男頭上砸下去。
常橋看着已奄奄一息的陸勝男,心裏沒來由的有些不安,急忙攔住她:“姐,會出人命的!”
陸勝男早已聽不見外界的聲響,耳邊嗡嗡做響,臉上背上,額頭上,整個身體似乎都失去了重量,只余疼痛。她連掙扎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江意如手裏的酒瓶被常橋奪了下來,她指使站立兩邊的黑衣人:“還愣着做什麼?給我打!只要不打死,讓她越痛越好!”
密集的拳打腳踢讓陸勝男蜷縮着自己的身體,然而疼痛好似這夏日的灼灼陽光,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她漸漸連呻吟叫疼的力氣都無,鼻尖充斥着血腥味,睜眼閉眼的間隙,燈光便忽明忽暗,有那樣的一瞬間,陸勝男覺得自己好似從生走到了死,又從死回到了生。
又是一腳落在她瘦弱的脊背上,似乎有骨骼斷裂的聲音。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離死亡這樣近,近到她在這樣的生死間隙看到了幼年時赤身承接陸海濤刀斧砍伐而亡的母親,陸勝男閉上眼,卻看到了十七歲時的江景白,他細碎飛揚的頭髮,他暖如晨光的笑……
鮮血自嘴角流出,陸勝男殘存的意識里,過往的年華里如同破碎的電影,一幀幀影像在眼前晃過。
可是她所有的記憶,都只剩向暖,還有江景白的臉。如此單薄蒼白,又如此繁盛。
?
宋煜然帶着段墨來到1208破門而入的時候,陸勝男早已不堪暴虐昏迷過去,深色的地毯染着血,越發暗沉。
突然出現的段墨和宋煜然讓常橋有瞬間慌亂,江意如卻很是不開心有別的人闖進來。
“你們是誰?”江意如厲聲問道。
宋煜然看着地上躺着人事不知的陸勝男,早已面目全非。頓時覺得氣血翻湧,急忙俯身想要去抱她。
段墨趕緊伸手大聲制止:“別動她!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內臟!”
宋煜然停了動作,有些六神無主:“要怎麼辦?怎麼辦?”
“叫救護車啊!”段墨也焦灼的吼道!
宋煜然這才回過神來,掏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江意如卻氣急敗壞地搶了手機砸到了地上,失聲叫道:“誰都不許救她!這點兒痛算什麼?算什麼!”
段墨眸色發沉,拿出自己的手機,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逼近的江意如,那樣的眼神太過森涼,好似他看的不是江意如,而是一個死人……
江意如渾身發冷,理智有了些許回籠,報復的快感漸漸退卻,屋裏的血腥氣漸漸濃烈起來,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可是一想到這幾年她支離破碎的婚姻,又狠戾起來,衝著帶來的打手喊:“還愣着做什麼?把他們兩個給我攆出去!”
段墨恰在此時掛了電話,看着圍攏過來的四個精壯男人,冷笑一聲,打開酒櫃,隨手拿了一瓶酒,在他們尚未靠近的時候,“砰”的一聲打破了酒瓶,紫紅色的液體噴濺而出。
宋煜然小心翼翼地護着陸勝男,不讓他們靠近,眼裏漸漸泛起紅絲。
段墨想,他好似很多年不曾這樣大動過肝火了,一身筋骨都犯了懶。可是對付眼前的幾個外強中乾的草包還是沒有問題的,段墨抄着破碎而鋒利的玻璃瓶,看也不看直直刺入朝他揮來的手心,慘叫聲迭起……
段墨狠辣,曾經打過黑拳,打過散打比賽,等閑人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過幾個回合,江意如帶來的八個打手悉數倒下,慘叫聲連連。
江意如看着如同黑面煞神的段墨,驚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個眼神過來,常橋額頭漸漸冒出了冷汗,舌頭打了結,連話都說不連續。
“段哥,是她,她勾引我表姐夫,是她先勾引表姐夫的……我姐夫……我姐夫為了她要和我姐離婚……好多年了……”
“你血口噴人!”不等他們再說什麼,宋煜然氣急,“陸勝男早就嫁了人,還有了兒子!你哪隻眼睛看見她勾引你姐夫?!”
宋煜然胸腔里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焚燒乾凈,更多的卻悔意。早知如此,他剛剛就不應該聽她的話,若是他跟着來,又豈會如此!
不過是十幾分鐘未見,便成了這樣的局面!
江意如失聲尖叫:“你撒謊!她怎麼可能有孩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常橋也反應過來:“她什麼時候結的婚?這不可能……”
段墨一腳踩在被打趴下的一人背上,使勁兒捻了捻,冷聲道:“陸勝男會去偷人?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江意如也顧不得害怕,俯身就朝陸勝男靠過去。
“你還想做什麼?”宋煜然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靠近陸勝男分毫。
“手機!把她的手機給我!”江意如連聲說著,“肯定是她!怎麼可能不是她!”
然而結果是那樣的顯而易見,陸勝男的手機乾淨如同白紙,來來回回的聯繫人不過就是那麼四五個。江意如握着手機的手漸漸發抖……
宋煜然卻顧不得和他們計較,因為陸勝男的情況很不好。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嘔血,宋煜然抱着她的頭,黏膩濕滑的鮮血很快浸透灑滿他的手掌,觸目驚心。
“陸勝男,陸勝男……”宋煜然聲音焦急黯啞,他想要擦去她嘴角的血液,然而卻怎麼都擦不幹凈,大片大片的恐慌隨着房間裏的冷風自兩肋穿過,“救護車在哪裏!救護車呢!”
江意如臉色灰敗,跌坐到地上:“怎麼會不是她,怎麼可能不是她……”
段墨看着已經面目全非的陸勝男,大片的血漬讓他頭暈目眩,從江意如手裏搶過陸勝男的手機,段墨抓着江意如的頭就往地板上撞去!
他從來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人,不打女人?那也要看是什麼樣的女人!
段墨抓着的江意如的頭髮,逼着她看着陸勝男:“你給我好好記着,若是她有什麼事,我要你生不如死!”
隨後放開了江意如,直直地看着常橋,目若寒霜。
常橋嚇得雙腿發軟,急忙扶住江意如,聲音帶了乞求:“段哥……”
段墨暴戾地一腳踢開他,隨後又踢了他好幾腳,踩着他的手恨恨地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人傷成這樣,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
常橋此刻直悔得腸子都打結,連痛都不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