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私生子
顧、林兩家企業的主要產業都是女裝，在國內的服裝品牌中堪稱佼佼者。
林氏集團旗下有兩個品牌，一個是主攻都市女性的歐美風高街品牌LINN，另一個則是男裝品牌Rêve，主要產品是輕熟系的男士商務裝和休閑裝；而顧氏的Soleil品牌則更傾向於少女系列的甜美風格。兩家公司的主攻方向與設計理念不盡相同，但都是以平價、親民和極快的上新速度見長。
時裝工業似乎總是在和時間賽跑着，為了增加銷量，服裝品牌的設計周期從以前的六個月縮短至六個禮拜，甚至只有六天，店鋪里永遠在出新款，而品牌們自然就需要極其龐大的設計團隊來支撐整個體系。
畢業季來臨，林念蒔的表哥沈澤城作為LINN的設計總監，受邀擔任服裝學院畢業生設計作品發佈會的坐陣嘉賓。
沈澤城本不願去，但是每年的四月都是各大企業招兵買馬的絕佳時期，因此林喬松便執意要求他出席，讓他相看一下有沒有什麼資質好的學生可以招進來充實林氏的設計團隊。
沈澤城接了任務不得不去，但又懶得應付到場的媒體，於是便拉上了林念蒔一起出場。
林念蒔把這今天當成了嚴肅的工作場合，於是穿着一身中規中矩的黑色長褲套裝利落出場。倒是沈澤城照樣我行我素——及肩的長發有些亂糟糟的，塗鴉款的長風衣搭配白T恤，下穿一條破洞牛仔褲。
恣意放縱的沈澤城和成熟簡約又職業化的林念蒔站在一起着實有些不倫不類，整個畫面顯露出一股詭異的不協調。
兩人一同走進會場，林念蒔老道地對着記者的長槍短炮淡淡微笑，沈澤城卻絲毫不去理會鏡頭，兀自直視着前方，連個顧盼都不給。
林念蒔偷偷拽了他一下，輕聲提醒了一句：“哥。”
沈澤城艴然不悅：“你別蹬鼻子上臉啊，我肯露面就不錯了。”
林念蒔暗暗嘆口氣，卻也拿這個表哥沒有辦法。
林念蒔的母親沈琦和沈澤城、沈澤亞的父親沈瑞是親兄妹，而沈澤城與沈澤亞則都是中意混血，一個傲氣俊朗，一個美艷俏麗。
沈澤亞的性格更像林念蒔的舅舅沈瑞，圓滑而精明；可沈澤城卻將母親身上屬於意大利人的自由不羈遺傳了個十成十。因此，沈澤亞畢業后便進入公司從商，跟在沈瑞身邊歷練，而沈澤城卻在十八歲時就獨自跑去米蘭學了時裝設計。
不過，沈澤城的設計天賦的確很高，從馬蘭歐尼學院畢業之後就回到林氏工作，從一開始小小的設計助理，一步一步靠着自己實力爬到了今天設計總監的位置。
但除了設計老本行之外，沈澤城這個人真的對什麼事都是一副無所謂的作風，社交、應酬、人情、利益，得不得獎或是暢不暢銷，這些統統不在他的考慮範疇之內。
想到這裏，林念蒔又默默地嘆了口氣。
沈澤城斜着眼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面上帶了幾分嫌棄。
“蒔丫頭，你今兒怎麼穿得跟保鏢似的？”
對於沈澤城的毒舌，林念蒔早已見怪不怪，於是皮笑肉不笑地回擊：“怕你嘴賤被人打，所以來保護你啊。”
沈澤城面色自若，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怪不得前段時間胖了十斤，原來你是為了保護我，才故意把自己吃得這麼魁梧……”
林念蒔咬牙：“七斤！”
沈澤城拍拍她的頭，笑中帶着一股作弄：“差不多，差不多。”
“明明差很多！”
林念蒔氣得正想伸手去掐沈澤城，卻聽到一聲溫潤的問好。
“林小姐，又見面了。”
是顧言箴。
一轉頭就看到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林念蒔頓時收了張牙舞爪的模樣，換上了世故而端莊的笑容。
“顧先生，真巧。”
這個稱呼讓顧言箴微微抬眉，卻也沒有急着反駁，只是轉向沈澤城說：“這位是沈總監吧，久仰大名。”
“你是？”
林念蒔搶先回答：“這位是Soleil的營銷總監，顧言箴顧總。”
“哦，原來是顧總。幸會。”
沈澤城的語氣是一貫的冷傲，林念蒔見他沒有想要和顧言箴繼續寒暄的意思，便主動開口打圓場：“顧總也是來看秀的？”
“家姐身體不適，不方便出席，所以我就替她來了。”
林念蒔點了點頭。
此時，主辦方宣佈畢業設計發佈會即將開始，禮儀小姐上前來請他們三人即刻入座，因此他們也不再多聊，各自往嘉賓席位走去。
顧言箴先走一步，另兩人落在後頭，沈澤城用胳膊撞了撞林念蒔的肩頭，俯下身小聲耳語：“這就是顧家老爺子那個私生子？”
林念蒔輕輕頷首，斜睨着他譏笑：“沒想到你居然也會關心這種八卦。”
“這事兒鬧那麼大，想不知道都難。不過，聽說這人還挺有些能耐，回來這才多久啊，眼見着都要比那個正牌的顧大少爺更得勢了。”
“是嘛。”
林念蒔隨口應付了一句，不自覺地往顧言箴那邊遠遠望了望。
沈澤城眯起眼睛打量着林念蒔，摩挲下巴，笑得一臉奸詐：“怎麼，對他有興趣？也對，長得倒是真不錯……”
林念蒔斜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否認：“沒有，別瞎猜。”
沈澤城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這時，現場燈光已經暗了下來，兩人朝T台旁的頭排走去。巧的是主辦方正好將顧言箴和沈澤城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而林念蒔則主動躲到了第二排，就坐在沈澤城的身後。
對於服裝設計系的畢業生來說，今天的作品發佈會就是他們在業界闖蕩的第一關，如果有幸拔得頭籌或者得到大牌企業的青睞，那就等於是得到了功成名就的敲門磚。
一開始，沈澤城還認真地品鑒了幾個系列，可越到後面就越是沒有耐性看下去，毫無形象地伸了伸長腿，低着頭打起了哈欠。
林念蒔在背後將他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皺着眉頭戳了戳沈澤城的背，俯身湊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你坐好了，這麼多記者在呢。”
沈澤城不在意地對她擺擺手：“管那麼多幹嘛，這些衣服實在太丑了，不看了不看了，我得找個辦法溜走。”
林念蒔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從背後緊緊拽住沈澤城的衣角：“不行，再怎麼樣你也得給我坐到謝幕為止。”
沈澤城回頭瞪了她一眼，卻也不再堅持要走，只是沒好氣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當作反擊。
一旁的顧言箴將兩人的這番互動看得清清楚楚，清冷淡然的林念蒔此時反倒顯得鮮活了許多，整個人似乎都變得生動立體起來。
顧言箴輕笑着插了句嘴：“我倒覺得沈總監有些過於嚴格了，其實有幾個學生的作品還算不錯。”
沈澤城揚眉訕笑：“哦？幸好顧先生不是Soleil的設計總監。”
這話實在有些不中聽，林念蒔皺起眉，一時間也想不好怎麼補救，只能歉意地對顧言箴笑笑。
顧言箴對沈澤城的脾氣早有耳聞，此時也不氣不惱，溫和地對着林念蒔輕輕搖頭，示意她無需介懷，隨後繼續好脾氣地娓娓道來。
“雖然他們還很稚嫩，但看得出基礎很紮實，廓形、解構和剪裁都秉承了學院派的風格，每個系列的呈現也都很完整。比如現在這一組吧，通過重複排列的圖案還有圖案中的一些細微變化，讓服裝和面料都產生了節奏感和韻律感，形成一種整體的動勢，直接就指向了視覺的重點，也算是頗有章法。”
一番點評下來，沈澤城也不自覺地側目。
顧言箴繼續評說：“不過畢竟還只是學生，許多作品還是有很多問題的，比方說為了出挑，而一味地追求標新立異或所謂的個人標籤，太過刻意反而會掩蓋時裝設計最本真的部分。”
沈澤城慢慢勾起嘴角，眼中泛着讚許：“沒想到顧總倒是挺懂行的。”
“只是略懂一些，沈總才是專業的，是我班門弄斧了。”顧言箴謙虛地笑了笑。
顧言箴雖不是設計科班出身，可浸淫行業多年，之前又一直常住歐洲，因此與沈澤城也算是有許多共同語言。他們從米蘭的手工作坊談到巴黎的買手店，再從西西里島的夕陽談到阿爾卑斯山的棧道，兩人相談甚歡，完全忽略了T台上仍在進行的展示。
發佈會結束之後，沈澤城更是匆匆趕回工作室，說是剛才的一番談天說地讓他忽然有了靈感，直接就把林念蒔丟在了會場門外的停車場。
林念蒔看着沈澤城風一般離去的身影一陣頭痛。
“林小姐這是被令兄給拋棄了？”
林念蒔一回過頭便瞧見了顧言箴如沐春風的笑容，輕嘆一聲，無奈道：“顧先生，請稍微掩飾一下您的幸災樂禍。”
顧言箴笑意略減，一字一句鄭重地糾正：“言、箴。好幾次了吧，林小姐似乎記性不太好。”
林念蒔已是無力反駁，耷拉着肩膀順從地喊了聲：“嗯，言箴。”
顧言箴瞬時又漾開了笑，眼尾微揚，好似晚春誘人的桃花瓣一般，眼底染上一抹瀲灧。
林念蒔掏出手機想讓司機過來接她，顧言箴卻先開了口：“我送你吧。”
她抬眼與他對視片刻，抿着嘴略有些猶豫：“這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不會，這是我的榮幸。”
“那就有勞顧……有勞您了。”
顧言箴笑得春風和煦，抬手看了看腕錶上的時間：“現在差不多是晚飯時間，如果你真要答謝我，不如今天就與我共進晚餐，如何？”
林念蒔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果然還是嫌口頭的道謝不夠有誠意啊。”
顧言箴大笑，開玩笑地說：“我知道以身相許有些困難，但是一塊兒吃頓飯應該沒問題吧，不知道林大小姐肯不肯賞光？”
林念蒔嫣然一笑，對着顧言箴微微頷首：“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