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都是你生的孩兒
沈知秋略顯渾濁的眼珠里流出一行清淚，雙眼迸發出異樣的神采：“你剛剛喊我什麼？”
淼淼輕輕的喊：“父親。”
“欸！好孩子，好孩子！”他拍了拍淼淼的手，半天都回不過神，彷彿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淼淼不願打斷這一切，輕輕扶着沈知秋手上的老繭，心頭一陣澀然。萬萬沒想到今生竟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淼淼想，大概這輩子又回了沈府，是老天爺暗示她回來報了這情深似海的父女情誼吧！
“老爺，您日夜兼程趕回來，還是早些用膳吧！”白夫人雖然對於淼淼沒有什麼敵意，可若是這個養女擋了她的幽幽的路，那她便會毫不留情的將其除去！
淼淼也附和：“是啊，父親，您在外面受累了，這府里烏七八糟的事情還要您回來處理，真是不應該，你先去沐浴更衣，早早用膳了休息下吧！”
沈知秋點頭，眼神一刻也未曾從淼淼身上拿下，充滿了慈愛的光輝，正要動身之際，他忽然從身上摸出一把嵌了寶石的匕首，親手放到淼淼手中：“孩子，匕首從我打仗之日起便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今日爹爹把它送給你，只期它能佑你平安啊！”淼淼含淚接下，感受到沈知秋手心的顫抖，她伸手抓了上去。
一股厚實溫暖的感覺直直蔓延到心底，她忽然紅了眼眶，想起上輩子每次出征前他都會在她的房門口站上一整夜，怕哪次突然回不來，她無人照拂。
其實他心裏都清楚的，對於她和三哥在府里的處境，他都一清二楚，只是從未點破，每每得勝歸來，都會送好些東西來秋雪院和冷閣，就連為她求了姻緣，也將三哥託付給好友，讓他教三哥走仕途，直到後來三哥成為當朝首輔，爹爹的這位好友有一大半功勞，但是不可否認，三哥在這方面一向是極有天賦的。
“老爺，您這般看重三小姐，我的幽幽您都未曾送她丁點東西呢！”白夫人打趣道，打破了兩人的回憶，沈知秋笑着從袖子裏掏出一顆拇指般的大珍珠，遞給沈幽幽：“都是爹爹的好孩子，這是爹爹在戰場上繳獲的，拿着去把玩吧。”
白夫人帶着沈幽幽趕緊道謝，淼淼被沈之葉拉着要走，卻被淼淼掙脫了：“三哥，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爹爹沐浴的水燒好沒有。”沈之葉的手抖了抖，默不作聲地看着她。白夫人哪裏肯被淼淼搶了這差事，趕緊說：“三小姐跟三少爺先回去吧，這裏有我照顧，無需擔心。”
淼淼用那雙彷彿被雨水洗過的大眼睛哀求着看着沈知秋，任沈之葉拉着也不走，這雙與安兒及其相似的杏眼，讓沈知秋無法拒絕，他抬手，牽了淼淼的手往自己書房的方向走去：“既然是這般，便讓三丫頭伺候我吧，白夫人你去看看膳食準備好沒有，晌午都在花園的涼亭用飯吧！”
“是。”白夫人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淼淼，拉着沈幽幽出去了，沈之葉站在原地沒有動，渾身抖得不像話，待兩人的影子消失在迴廊盡頭，他才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心裏彷彿結了冰一般冷的叫人絕望。
盛夏的知安軒還是跟上輩子一樣，院子裏種滿了母親喜歡的茉莉花，還沒進門一股清新怡人的香氣便在鼻尖縈繞，彷彿給了焦渴的人一杯甘甜的泉水般叫人渾身舒透清爽。被綠色掩映的大片陰影下一顆顆小小的白色腦袋悄悄的探了出來，彷彿在叫嚷着要看看今日知安軒來了什麼稀客一樣，爭先恐後的湧上來。
兩片空地都叫這茉莉花給佔據了，細細看去竟從花朵兒中間分出了一條僻靜的小路，直通書房門口，台階下擺着兩盆金黃色的墨菊，還未到花期，只是看得到被綠葉子包裹住的小小花苞，再往上看去，是一棵有孩童腰一般粗的皂角樹，結滿了綠油油的皂莢。陽光從細碎的葉子裏透出來，落下斑駁的碎影，隨着風兒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着，讓淼淼一時看得呆了，眼眶通紅。
小時候她非要阿干叔叔在這皂角樹上掛了一個吊床，每每逃課出來便在這樹下安然睡去，爹爹生氣尋來，見她熟睡的模樣，也沒了脾氣，只得無奈的向母親抱怨，她有一次無意中聽到爹爹與母親的對話，笑到肚子疼。
“你看看你生的這個孩兒，小小年紀天天逃課，先生天天來我這裏告狀，我是找不到她，也管不了她了，你是孩子的母親，理應你去管。”
“你這人好沒道理，她是我的孩兒便不是你的孩兒了？是誰每次都說找到個淘氣鬼睡在皂角樹下，這下對我說找不到，你自己的孩兒自己去管，我的孩兒可是乖的很。”
爹爹每每被說的啞口無言，只得啞巴吃悶虧，後來乾脆不管了，天天躲着來告狀的先生。
小時候她便是這府里橫着走的小霸王。
後來沒辦法，爹爹只能親自上陣教她讀書識字，才硬是逼着她讀了幾本書，學了點東西。院子裏母親最愛的茉莉花也總是被她糟蹋的不成樣子，母親從不找她撒氣，只對爹爹說：“你看看你的好孩兒，我不管，這花要是死了我就一個月不理你。”
爹爹被母親磨的沒辦法，只得連夜找花匠過來打理這些花。
“老爺，您回來了。”
“麥子叔！”淼淼抹着淚忽地笑出了聲，一把抓住麥子叔的胳膊，像小時候一樣跟他撒着嬌，惹得麥子叔一陣大笑，又抬頭問：“老爺，這是夫人的女兒么？”
聽到麥子叔提到了髮妻，沈知秋的眼眶一下子便紅了，轉過身抹了抹臉，啞聲說：“不是，這是之葉收養的妹妹，現在是這府里的三小姐。”
麥子叔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不少，跟着抹了一把眼淚，輕聲說：“大概是夫人見您太寂寞了，才派三小姐過來陪着您的，夫人泉下有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