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真心話
夜色漸深,夏日裏的夜晚總是格外的熱鬧,蟲鳴,蟬噪,一浪一浪的打從城裏滾滾而過。
山野里的小城不及從前陳州的半分熱鬧,更與京師相去千里。
用宋嵐清的話來說,活在這樣的地方,和當時生活在洮湖小鎮的感覺相差無幾。
許淮道:“難怪你當初非要留下,原是不喜京師的繁華,沒想到你還是個超凡脫俗之人。”
高俊並不喜歡許淮這樣和宋嵐清說話,可是他和宋嵐清之間,那層窗戶紙卻一直都還未捅破,不說眼前只不過是正常的交流,就算他們真的有曖昧之舉,高俊也沒有半分指責他們的立場。
此時的宋嵐清正在給許淮包紮傷口,便是她沒有親眼看見紀無名傷了許淮,從傷口也能看得出,今日裏的這件事差點要了許淮的性命。
實際上,今日裏的紀無名是抱着殺心去的,卻沒料想羅椿會死護着許淮。
若是放在半年前,即便是上了年紀的紀無名對付羅椿也不會有半分的吃力。
可人就是這樣,尤其是紀無名這樣的練武之人,還沒到達某個階段的時候,便會一直向上,一直到達頂峰,可一旦到達那一個階段,無論他的修為有沒有到達頂峰,人也只會像是滔滔江水,一瀉千里。
此時的紀無名便正在經歷那樣尷尬的階段,更要命的是,前不久才和娣鴣打了一場,還被重創。
羅椿抱着手臂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反身回來,看着許淮沉沉的問道:“他為什麼要至你於死地?”
紀無名是她的師父,這件事並無旁人知道,眼下,羅椿自也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她最信任的人。
許淮瞥了一眼眾人,眾人眼觀鼻,鼻觀心,會了許淮的意思,便轉身出去。
許淮便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說了出來。
羅椿狠狠的甩了一下頭:“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利用你們!”許淮道:“你知道他的本姓是什麼嗎?他姓沈,是沈富的後人!”
羅椿蹙了蹙眉頭:“你的意思是,他在利用我?”
許淮點點頭:“至於他是怎麼利用你的,相信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羅椿看着許淮的眸子陡然幽深了許多,她能看出來,許淮彷彿知道了些什麼事情。
聰明人說話便是如此,即便你沒有說全,她也能知道你的言下之意。
羅椿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許淮想要的就是這,他道:“紀無名已經是那個樣子了,你不能再被他忽悠!”
“忽悠?”羅椿滿臉疑惑。
常鄴扶額:“也就是陽奉陰違的意思。”
見羅椿定定的望着自己,許淮道:“即便你一直沒說,我也不算太厲害,可我看紀無名打架又幾次了,看你的次數更多,我能看出你和紀無名是用的統一路數的招式,之前紀無名曾說過在溧陽有他的眼線,彼時我並不知道他的眼線是誰,可就在剛才,我就確認了,紀無名說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你。”
羅椿抿了抿唇:“許淮,我有時候很想說你聰明,可是你有時候過於聰明,反倒讓人難辦,你知道什麼叫做看破不說破嗎?”
許淮倏然笑了一下:“我也想看破不說破,可這次來,本就是想要對你說些話而已。”
“對我說些話?”羅椿詫異道:“你我之間,大約是沒什麼好說的吧。”
許淮看着羅椿,眼中有些別樣的色彩,有一句話叫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中了三日殞的毒,沒有從紀無名那裏拿到解藥,他離死,大約也不遠了。
他笑道:“三日殞,也就整整三天的時間,從我將那葯吞進去的時候開始算起,到現在,也就剩下一個時辰了。”
羅椿蹙眉,看着許淮。
許淮又道:“反正到了這個時候,不說,這輩子也就沒得說了,要是有什麼讓你心裏不舒服的地方,你就出聲。”
羅椿也沒點頭也沒搖頭,許淮便當她是默認了。
許淮道:“其實從一開始遇見你,我就覺得你和旁人呢不一樣,不是說你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有什麼不一樣,而是覺得,你的個性在這個時代里算是少有的。”
羅椿蹙了蹙沒,心中暗忖,這個時代——未必他還見識過別的時代的人不成?
羅椿沒吱聲,許淮又道:“你身上帶着一種自由的氣息,你若是能真的釋放你的自由,也許會更好一些。”
羅椿靜靜看着許淮,聽許淮從風花雪月談到銀河星海,也大約聽明白了許淮想說的事是什麼。
羅椿想了想道:“我身上背負了這麼多,你大約也是出了紀無名之外,唯一一個知道夜寒衣和羅椿是同一個人的人。”
許淮道:“也虧得你信得過我。”
羅椿輕笑了一下:“以前我總是說自己沒有資格去這樣那樣,眼下照樣沒有資格,可是聽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臨時爭取個資格了。”
許淮道:“也沒什麼資格不資格的問題,你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我已是到了這個程度,你便是說了什麼不得傳出去的話,也該信我是要爛在肚子裏的。”
聽許淮這麼說,羅椿的眼圈竟然紅了,她道:“倒也是你,還記得我是個女人,這麼些年來,什麼委屈都受過,什麼苦都吃過,到得最後,你卻來跟我說,我給別人當了刀……我怕是以後再難查出真相了。”
她指的是她父親,兄長的事情。
當年她家幾乎死絕,這麼多年的忍辱負重才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查清楚了所有,也知道了當年是皇帝下令殺害了她的父親。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做下了這樣的決定,走到了這一步,居然會有人來和她說,搞錯了……若跟她說這句話的人是旁的人,她大概要一刀將那人砍飛出去。
羅椿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往許淮的床邊坐了坐:“你當真覺得哪裏不舒服嗎?我去叫宋嵐清來看看!”
許淮擺擺手:“不用了,三日殞沒有藥草可解的。”
“不,一定又葯能解!我去找宋嵐清!”
許淮急得從床上坐起來:“別去了,去告訴她也只不過是徒增了她的煩勞罷了。”
羅椿有些哽咽:“那該如何是好!要我眼睜睜的看着你死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