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狼行 第二十七章 墨夷淼的婚禮(上)
五月十五,裏海鷹城。
婚禮被設置在鷹城外廣闊而無邊的草原上舉行。
之所以選在這裏,是因為按照草原上馬背上的民族所認為的那樣:所有人生大事,都應該讓蒼天作證。
阿提拉單于發佈的請帖遍佈草原世界及西方世界,所有被邀請的人如約前來,這包括浩浩蕩蕩五萬名草原鐵騎,以及難以計數的高官顯貴,他們又帶着更加難以計數的婦孺奴隸。
讓人不禁懷疑婚禮選在草原舉行實屬無奈之舉,小小鷹城根本容不下這麼多人。
他們帶着為數眾多的牲口,紮營與城牆之外,快速搭建草織木壘的宮殿,整個場面狂野而嘈雜。
但游牧民族對此習以為常。
“大功告成了,王子殿下,我們的公主殿下將成為游牧民族的皇后了。”吳良城主抖着鬍子輕輕地笑。
“我已把唯一的妹妹嫁給他,希望他信守諾言。”墨夷磊說著瞟了一眼墨夷淼。
吳良城主無力地揮揮手,胖手指上一堆戒指閃閃發光,“我跟您說過,一切都打點妥當了,阿提拉已答應給你提供軍隊,他就一定說到做到。”
“好吧,可什麼時候給呢?”
“這個要看阿提拉單于的意思了。”吳良城主說道,“當然是等完婚之後,在那之後,他應該會實現諾言,當然,他們的巫師會占卜出兵的吉凶,以確保您帶走他們的兵馬不是白白送死。”
墨夷磊一臉不耐煩:“我管他媽的巫師占卜是吉是凶,皇甫家十四歲小孩已經坐上屬於我家的王位,我還得等多久?”
吳良城主聳聳寬大的肩膀,“偉大的王子殿下,您已等了十六年了,再多等幾個月,或者多等幾年,又能怎麼樣呢?”
見多識廣、多年領兵的墨夷迪也點頭同意,“王子殿下,我也建議您耐心等,阿提拉言出必踐,但方式卻得照他們的意思來,地位較低的人呢或許可以懇求單于幫忙,但千萬不能用以上對下的態度索要。”
墨夷磊怒道:“墨夷迪,你講話最好注意點,我可是真王,不是什麼地位低下的人,我乃堂堂七國之君,君主從不會懇求幫忙。”
墨夷迪恭敬地垂下眼睛,吳良城主神秘地笑笑。
真王已經不復存在了,墨夷淼怔怔地看着哥哥,卻不敢大聲說出來。
然而那天晚上,她卻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哥哥墨夷磊又在打她,欺負她。她衣衫不整,害怕的手足無措,只好拚命地奔跑,跑入一片陰沉的黑暗,哥哥不見了,她前面什麼也看不見,找不到回去的路。
慌亂中一個失足,跌入水中,那水冰冷而暗郁,她拚命掙扎,喝了很多的水,卻始終摸不到岸,然後在湖水中垂死地下沉,下沉……
突然,一個女人臉出現於面前,帶着神秘而詭異的微笑,那深邃的眼睛與她目光對接。
這時她便醒了,醒來時渾身顫抖,冷汗直流。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婚宴從第二天黎明開始,一直持續到天黑,期間充斥着無境的暴飲暴食和衝突打鬥。
草織宮殿間築在一座土丘之上,墨夷淼被安置在阿提拉身邊,位居與這無盡的人海之上。
她從未見過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也未見過如此奇怪又叫人害怕的族群。
眾多人中即便是一些高貴的封臣領主,在他們封地時也會穿戴衣服,然而在草原的蒼天之下,他們卻遵循古老的傳統。
不論男女,均赤露胸膛,外罩獸皮背心,捆上馬鬃綁腿,腰系青銅飾帶。
他們大口吃着烤馬肉,豪飲烈酒或者發酸的奶酪,隔着篝火相互笑鬧,話音在墨夷淼耳中顯得格外陌生而刺耳。
墨夷磊坐在妹妹正下方,穿着嶄新的藍白相間的毛衫,胸前綉着黑色的蝙蝠,墨夷迪和吳良城主坐他左右,他們已居高位,但墨夷淼然然看出哥哥眼中閃着怒火。
他不高興位於她之下,更受不了每次上菜僕人都會先給單于和她的新娘,然後才把挑剩下的給他。但除了生悶氣,他無計可施,表情也隨着時間流逝,每一分每一秒對他的自尊踐踏越見沉重。
然而墨夷淼無暇他顧,置身於這片廣大人海之中,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哥哥讓她保持笑容,她已經照辦,直到臉部肌肉酸痛,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她竭力隱藏淚水,因為她太清楚要是教墨夷磊看見後果不堪設想,她也不願讓阿提拉單于看見,食物一盤盤端上來,但她都一一揮手趕開,毫無胃口。
沒人陪她聊天解悶。單于阿提拉朝下方的騎兵將領大聲嬉笑吆喝,隨他們的回答放聲大笑,但他自始至終都不看身旁的墨夷淼一眼。
他們沒有共同的語言,哥哥雖然給她請過老師,效果並不理想,而阿提拉也只會幾句常用的方言,通行七國的標準話語一竅不通。
目睹當天第一個人喪命時,太陽才剛剛升起。
當時鼓聲隆隆,女人們為單于跳舞助興,單于雖面無表情,視線卻隨她們身形而動,不時從口袋裏拿出一枚金幣拋過去,讓她們爭得你死我活。
其他戰士也在旁邊觀賞。
後來其中一個終於走進舞者的圓圈,伸手抓住一位舞者的肩膀,把她按到在地,當場就牲口般活動起來。
城主吳良先前就提醒過她,“這些游牧部落並沒受過七國教化,很多時候他們和牲口並無差別,他們對罪惡和恥辱的觀念也與我們不同。”
墨夷淼此時才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她突然害怕起來,忙將視線從亂來的兩人分開,但緊接着另一個武士也走上前按倒一名舞者,然後又進去一個,墨夷發現如果想不看只能閉眼,但聲音陣陣傳來,他們亂來的聲音真夠嚇人。
狀況突然出現,兩名男人同時抓住了一個女人,其中一個推了對方一把,兩把圓月彎刀同時出鞘,兩名戰士便在男女合作一處的人堆里展開了死亡刀舞,繞着圈子,相互殺伐,還不時踩着地下動的正歡男女的屁股,他們撲跳往來,刀鋒流轉,喊罵不絕。
沒有人出手干預。
死斗驀然開始,也旋即結束。圓月彎刀的交接速度令人眼花繚亂快若流星,其中一個武士腳跟一下沒站穩,他的對手立刻出刀劃出一道圓弧,刀鋒砍進對手腰間,將他自脊椎到腹部整個切開,內臟噴洒出來撒進塵土中。
敗者慘死,勝者抓住最近一個女人,居然還不時剛才為之死斗的那個,當下做了起來。
奴隸進來抬走屍首,婚宴繼續狂熱進行。
是的,任何一場游牧部落婚禮,若沒鬧出至少三條人命,就算恥辱,更何況是單于的大婚。
時間迅速流逝,墨夷淼卻覺得過的仍然太慢,心中恐懼不減反增,她就剩下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發出尖叫。
她害怕這些行徑怪異野蠻,宛如人皮野獸般的部落,害怕自己達不到哥哥御前引發真王之怒,更加害怕害怕身邊這位冷若冰霜、殘酷得像戴着一張青銅面具,晚上會在星空草地上對她所做的事。
最後,夕陽漸漸西落,在死了第六十八個人之後,單于阿提拉站起來拍拍手,所有的鼓聲、叫喊聲和宴會的喧鬧戛然而止。
然而墨夷淼並沒有鬆一口氣,後面還有繁瑣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