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狼行 第二章 步揚影初識流放處

雪夜狼行 第二章 步揚影初識流放處

“嗚嗚嗚~”一串哨聲在北冥城的上空散播開來,這種哨子是用狼骨做成,傳出的聲音漫長悠遠,哀傷且悲涼。

這種哨聲是北冥城處決人犯專用,聽到這種哨聲的機會並不太多。三三兩兩的人聚向城外的行刑處。

“是時候出發了。”步揚塵站起身招呼孩子們,他最小的孩子步揚明也已經八歲,年齡已足以觀刑。

步揚塵站起的瞬間,從一個慈愛的父親轉身成為威嚴的北冥城領主,哀嚎雪狼步揚家族的族長。

為數十八人的馬隊在日近正中時啟程,步揚影策馬置身其間。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觀刑,但這次與以往並不相同,這次是由父親親自動手。

人犯的信息在剛才的交流中已經得知,幾個農夫自路邊發現一個昏倒路邊的外鄉人,眾人七手八腳的救醒卻又查出這人是流放處的逃犯。

流放處的逃犯人皆可殺之。

當幾個農夫大着膽子舉起石頭或揮起木棒的時候,有個眼尖的看見逃犯破布襤褸的衣服上綉着一個徽像,一枚倒豎的黑劍。

人們沒敢動手,上報給了步揚塵。

“這人一定是個膽小鬼。”長子步揚飛說,他騎馬跟在父親身後,向前探着身說:“父親大人,也許我可以替您代勞。”

“他才不是膽小鬼,這人和父親一樣,是一名安德魯。”小兒子步揚明說,“安德魯裏面沒有膽小鬼。”

“那可不一定,否則你怎麼解釋他成為一名逃犯。”步揚飛質問。

“反正我不相信安德魯裏面有膽小鬼。”步揚明小聲嘟噥。

“父親大人,你剛才說這逃犯在安德魯裏面排名第五,那您呢父親大人,您排第幾?”大姐步揚琳問。

步揚塵沒有回答孩子們的請求或提問,他心思沉重神情抑鬱。

流放處是為沒有出路的人留條出路的地方,別說北境,即便七國也從未發現過流放處的逃犯。

更要命的是,人們說逃犯衣服上綉着黑鐵劍,肖像比對比認定是秦雪鷹。

這怎麼可能,秦雪鷹他不僅見過,而且十五年前七國圍攻黑暗之城的時候,他和身為蝙蝠王手下的禁軍統領秦雪鷹打了足足一個時辰,秦雪鷹的青銅鎏金鐺讓自己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才將其制服。

直到步揚塵的長劍抵其咽喉,秦雪鷹面不改色並不投降,情願一死。

當年的秦雪鷹是何等氣概,何等英雄。

十五年前是自己放了秦雪鷹,讓其去了流放處。

十五年後他卻從流放處逃跑,自己又要親手殺了他。

“一定是搞錯了。”步揚塵在馬上喃喃自語。

步揚影看見步揚明從身上拿出個小冊子看了一會,然後悄悄收起,洋洋得意地沖姐姐步揚琳喊:“這你都不知道,父親大人在安德魯裏面排名第二,那人犯是排名第五的秦雪鷹。”

“什麼第二,”大哥步揚飛回頭糾正弟弟,“第一那傢伙早就死了十幾年了,父親是第一安德魯。”

步揚影沒有說話,養子的身份使他很少參與家庭成員的爭論和交流,但他靜靜地聽。

很多時候他發現,聽比說可以收穫更多。

“父親大人,為什麼沒見你綉過安德魯黑鐵劍的徽像?”步揚明騎小馬走在隊伍中間,大聲問前面帶隊的父親。

眾人也都想知道答案,包括步揚影。

步揚塵從馬上回過身來,指着身上的哀嚎雪狼徽像說:“咱們步揚家族,有哀嚎雪狼,孩子們,這還不夠么?”

孩子們都不說話,步揚影也低頭看身上的徽像。

行刑處設置在城外一處荒涼的高台上。

死囚跪在雪地里,神情獃滯渾身顫抖。

在酷寒逃亡的日子裏一隻耳朵幾乎凍爛而他毫無知覺,形體消瘦衣衫襤褸和流浪漢沒什麼兩樣。

似乎在等待人們的發落,或許他跟本不知道人們要幹什麼。

“看,是膽小鬼吧,都抖成什麼了。”步揚飛說,他要證明他剛才的說法是正確的。

光看背影,步揚塵就知道這就是秦雪鷹。

人的背影是種辨識度極高的存在。

父親站在瑟瑟發抖神志不清的秦雪鷹面前,靜默不語。

步揚影個仔細看這死囚,這個人的形象和心中安德魯形象相差甚遠。

“父親大人,用不用查明他為什麼從流放處逃走?”步揚影大着膽子問。

“不用,”步揚塵低着聲音說,似是回答步揚影又似是對死囚說:“因為無論什麼原因,從流放處逃走都是立即處死,這是七國千年來的規定。”

步揚影想起父親的教導:臨刑前要直視死囚的眼睛,如果你不敢,說明此人罪不至死。

果然,父親彎下腰,用手托起逃犯的下巴,莊重地說道:“黑暗之城的禁軍統領、安德魯、流放者秦雪鷹,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么?”

秦雪鷹的頭被舉起,陽光刺眼神色迷離,他突然發出含混的聲音,甚至大力晃動腦袋掙脫父親的手,“跪!跪!”他叫喊幾句,隨機恢復如初。

秦雪鷹瘋了,步揚塵幾乎可以斷定。

可以做個了結了。

步揚塵抽出佩劍,是把通體黝黑的步揚家族傳承之劍,他把劍平舉胸口朗聲說道:

“以吐信金蟒、七國統治者暨全境守護、皇甫家族之名,我,北冥城城主與北境守護、安德魯、步揚家族的族長步揚塵,在此宣佈你的死刑。”說完,他將黑劍高舉過頭。

父親揮劍的瞬間,步揚影發現,秦雪鷹甚至微微抬起頭,對着頭頂閃光的黑劍報以詭異的微笑,彷彿這一劍不是要他的人頭,而是給他解脫。

父親的劍乾淨利索,秦雪鷹的人頭翻滾至地上準備好的籮筐,鮮血濺灑在雪地上,如同盛開的梅花。

步揚明緊閉了下雙眼,他緊張地喘不過氣來,但他不敢回頭,沒準父親會看到,哥哥姐姐們會笑他也是膽小鬼。

步揚影把手放到步揚明肩頭,步揚明回頭看他的養子哥哥。

“你很勇敢,比我八歲的時候強多了。”步揚影莊重地說。

步揚影已經快十六歲,馬上就過成人禮,對觀刑已經習慣。

日已正午,步揚塵安排軍士就地挖坑掩埋了秦雪鷹,還找到一塊大石頭作為墓碑。

“去,即刻就去,給流放處的燕北行大人送去口信,就說北冥城處決了一個流放處的逃犯,叫秦雪鷹。”步揚塵安排旁邊的一個軍士長,軍士長應聲而去。

大家開啟了返程。

返程時便沒了隊伍,大家自由行走。

妹妹步揚楠騎馬快速通過哥哥步揚飛,扭頭說“來比賽,看誰先到城門,輸的是小狗。”說完打馬風馳電掣的跑了。

步揚飛咒罵著揮動馬鞭,嗷嗷着去追趕。

馬蹄在兩人身後濺起泥漿雪雨。

步揚影則有幸和步揚明一左一右圍着父親,父親穿着毛皮大衣和皮革護甲,騎在高頭駿馬之上是真正的安德魯勇士。

步揚塵關切地問步揚明:“感覺還好吧,我的小男子漢?”

“我很好,父親大人。”步揚明回答完,又接着問,“父親你說,這人是一名勇士還是一個膽小鬼?”

步揚塵沒有回答,扭頭問左邊的步揚影:“你怎麼看。”

“他或許是個安德魯勇士,但確實是嚇壞了。”步揚影回答。

“不對不對,”步揚明搶着說道:“勇士怎麼可能被嚇壞,恐懼和勇敢不能共存於一人。”

“那人當然是勇士,否則也不會父親大人親自行刑,只有勇士才有資格殺死勇士,父親大人不會親手行刑一個膽小鬼,農夫就能代勞。”步揚影說。

步揚塵見兩個孩子爭論,覺得有趣說道:“那人是個勇士,只是勇敢的不夠。”

勇敢的不夠,那是面臨什麼樣的恐懼?兩個孩子思索着。

“我看見那人死前還微笑了一下,這世界上有什麼恐懼會大於死亡,讓一個勇士寧願人頭落地也不敢面對。”步揚影問。

步揚明在思考,他曾經面臨最大的恐懼不過是小狗沖他旺旺叫。

“或許有吧,當雪狼哀嚎的時候,”步揚影伸出雙手攬住兩人肩頭:“當面對真正恐懼的時候,你們都要有足夠的勇敢。”

“對了父親大人,那人臨死前含糊不清地說跪、跪,”步揚影抬頭用眼光瞄了眼父親說:“我想他說的不是跪,是鬼。”

步揚塵心裏暗嘆這個養子,他的大兒子步揚飛未必能想到此節。

不過他還是正色對步揚影說:“這個世間並沒有鬼,那是他的恐懼以為那是鬼,而且此事莫再提起,人心恐慌勝過有鬼。”

“嗯。”步揚影不再說話,步揚明卻晃着腦袋問:“父親大人,流放處在哪?”

“就在咱們北境,北冥城繼續往北,一直走到我們所知世界的盡頭。”

“那他們吃什麼?他們在那幹什麼?為什麼這麼遠,近一點放到七國中央或者一個島上不是更好?”步揚明調動了八歲小孩的好奇心,連珠炮地發問,然而這些問題並非毫無意義。

“流放處的糧草由七國輪流供應,今年應當是東境守護上官世家吧,”步揚塵把手放到步揚明頭頂摩梭,“至於他們在幹什麼?你可以去看看,哈哈。”

“我才沒那麼傻,我才八歲,還沒有足夠的勇敢。”步揚明用腿夾了馬肚,小馬輕快地向前跑開。

“父親,或許我可以去那裏。”步揚影說。

步揚塵一怔,扭頭看步揚影是不是態度堅定,他眼光碰到步揚影的眸子,發現兒子雙目如鐵。

他自己反而迴避了,沒有吭聲。

下午時分,北冥城外,殘陽拉長了他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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