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各自妥協
容千寧沉默了,杯中的茶水一點點冷掉,在最後一點溫度消逝前,他開口了。
“如果你能離開蔣銘璽,我就讓你帶走容易。”
“為什麼?”尉予喬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眼前這個人是她的親生父親,為什麼會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
“蔣政霖如果知道他又和你在一起,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明白,真的。”尉予喬倔強的道,“蔣政霖不喜歡他靠近我,不就是因為郭鑾雄嗎,郭鑾雄恨着尉景陽,所以就要報復在我身上,這個理由太可笑了。”
容千寧看着她,彷彿她在說一個極其荒謬的笑話:“喬喬,蔣政霖不喜歡你,不單單是這個原因,因為你是蔣銘璽的變數,他辛辛苦苦培養的接班人怎麼能受到一個女人的影響,蔣政霖要的是和他一樣沒有感情的機器。”
“那你呢?”
“什麼?”
尉予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是說,為什麼你也要我離開他,別說我們現在沒在一起,就算是在一起了,會妨礙到誰?”
“不是這樣的。”容千寧搖搖頭,“蔣銘璽雙手一直就沒幹凈過,不僅是郭鑾雄做着走私軍火的生意,蔣政霖和他私底下這種事也沒少干。”
“那……那又怎樣。”
容千寧看了她一眼,無奈的扶着額頭:“還記得跑馬場嗎?”
尉予喬點點頭。
她當然記得跑馬場的事情,當年蔣銘璽就是因為跑馬場的改建權不惜編織出一套謊言欺騙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被蒙在鼓裏。
她還記得,最後的那一天,她問蔣銘璽,到底為什麼對跑馬場那麼執着。
蔣銘璽沒說話,但她已經明白了。
他不願意說。
所以她割捨掉所有捨不得的情緒,把蔣銘璽推遠。
但原因已經成了一個埋在心裏的謎題,如果今天容千寧不提起,她真的都快忘記了。
“跑馬場在西郊,地理位置非常優越,而且……它底下曾經是戰爭年代的地下監獄,建築設施極其牢固。”
“這……這怎麼可能?”尉予喬緊緊攥住雙手,低低的發出一聲驚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哪怕是媒體……一點也沒聽人提到過。”
容千寧倒掉冰涼的茶水,為自己蓄了一杯熱茶,潤了潤嗓子:“因為是敵軍當年留下來的地下監獄,所以也只有當年接手明城的駐軍部隊的司令才知道,也就是說……知道的只有顧清瑜的父親顧老將軍。”
尉予喬想像不到,在那一馬平川的跑馬場之下,居然會有一座固若金湯的地下監獄,這個認知完全超出了她的接受範圍,想都不敢想。
“顧老將軍本來想自己守住這個秘密,但是他不可能真的把它帶進墳墓,所以他把地下監獄的地圖藏在了一塊懷錶裏。”
懷錶?
尉予喬猛然抬起頭:“那塊懷錶在蔣政霖手裏!”
她記得,宋映芷當年坦白的時候說,她之所以發現蔣政霖和顧清瑜是初戀情人,就是因為那塊懷錶。
那塊懷錶寄託着着戎馬一生的顧老將軍和他夫人蕩氣迴腸的戰亂愛情,意義重大,顧老將軍給了自己的女兒顧清瑜,但是顧清瑜又轉送給了初戀情人蔣政霖。
蔣政霖從未離身,導致宋映芷從中發現了端倪。
容千寧雖然奇怪尉予喬怎麼知道的,但他並未在意,只以為是她小時候聽顧清瑜提起過,所以他繼續道。
“是在蔣政霖手裏,顧清瑜把懷錶當作定情信物送給了他,我不知道蔣政霖是怎麼發現了的,但以他對跑馬場的志在必得,一定是出於這個原因。”
“爸爸,您……是怎麼知道的?”
“這幾年,郭鑾雄和蔣政霖針鋒相對,多次交手,AR到了蔣銘璽手裏,他和蔣政霖父子聯手。蔣政霖在國內製衡郭鑾雄,蔣銘璽在國外一點點發展勢力剪除郭鑾雄的爪牙。如今的AR……和天辰已經是不相上下了。”
容千寧笑了笑,推過去一碟點心。
“杏仁酥,嘗嘗吧,你可以當是在聽故事,畢竟……真的很離奇。”
豈止是離奇,簡直是匪夷所思又聳人聽聞,容千寧語鋒一轉,又回到了剛剛的話題上。
“要問我什麼時候知道的,那我只能說……沒多久。Eric醫生幫我探聽到的消息只有一則,那就是蔣政霖已經把地下監獄改造成了軍火庫,郭鑾雄也知道了蔣政霖懷錶的秘密。這些是郭鑾雄在盛怒之下打電話的時候說出來的,因為郭鑾雄精神很差,所以Eric醫生每天都要給他做睡眠輔助,同時也在每天催眠他套話。”
他們的圈子真的好可怕,尉予喬臉色發白,她接受過Eric醫生的治療,對他高超的醫術深有體會,所以當容千寧說到Eric醫生每天都藉機催眠郭鑾雄套話的時候,她從心底最深處就生出一股巨大的驚懼感。
處處都充斥着謊言和危險,還有哪裏是安全的?
“喬喬,蔣銘璽不是不好,問題是在於你們所處的環境,只要他不能完全擺脫蔣政霖的壓制一天,你就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一天。”容千寧憂愁萬分的說,“除非他能夠徹底壓制蔣政霖,自己掌控AR,他現在雖然是AR最多股份持有者,但是蔣政霖在AR多年,勢力盤根錯節,擁有大批追隨者,蔣銘璽除非把肱骨之臣全部大換血,否則……很難進行權位更迭。”
“郭鑾雄這幾年沒找你麻煩,原因很多,一是他本身忙着和蔣政霖父子鬥法,騰不出精力,二是尉景陽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三是你在容家,而且有着不小的曝光率,他不好下手。”
“如果你選擇帶着容易離開,失去容家的庇護,郭鑾雄一旦有了空閑,就算懶得找你麻煩,但是你以前的兩位同學也會添油加醋的吧?”
那兩位同學指的是沈安安和郭依曼吧?
她們是會添油加醋沒錯,但現在……最起碼最近,她們絕對不可能聯手對付自己。
想到這裏,尉予喬忽然笑了起來,她興味的抿了抿唇:“爸爸,郭鑾雄不會有時間的,沈安安和郭依曼關係勢同水火,她們忙着內鬥呢,絕不會合夥的。”
“你怎麼這麼說?”
“您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如果是這樣,尉予喬還是有幾分把握的,只要周旋好沈安安和郭依曼兩個人,讓她們在郭鑾雄面前爭個沒完沒了,她們兩個不聯手,矛盾就不會轉移到自己身上。
容千寧打量着面前的她,似乎不認識自己的女兒一般,極其認真的目光逡巡在她的臉上。
良久,他長嘆道:“喬喬,我真的虧欠了你很多,容易,你帶走吧,容齊那邊……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的,你已經很累了,我不能讓你更加難過。”
“真的?!爸爸,謝謝您!”
尉予喬興奮的抓住容千寧的手,如同一個最平常的女兒一樣,抓着自己父親的手在撒嬌。
“我很開心,真的,謝謝您,謝謝,我知道您很為難,但是為了我……還是同意了。”
容千寧怔怔的,他從來沒有親自撫養過女兒長大,就連容家曾經名正言順的容越,他也並非一手帶大,更多的是保姆照看着。
容齊更不用說,他的成長經歷就是部歷經磨難的血淚史,充滿了孤寂不安和動蕩飄搖。
至於尉予喬,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家庭的分崩離析導致精神崩潰,遭受了太多苦難,儘管是在蔣家長大,錦衣玉食,可真正的父愛母愛,她一點也不曾擁有過。
所以她一開始對容易的態度不冷不熱,容千寧是可以理解的。
因為他知道,尉予喬除了蔣銘璽,根本就不會去愛人,她的感情是浮在半空中的,一點安定感也沒有。
加上容易的出生的波折,尉予喬的茫然無措是在意料之中的,她不會帶孩子,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愛孩子,從而讓容齊一手接管了過來。
等到她醒悟過來,嘗試着一點點靠近容易,彌補溫暖的時候,容易的心已經偏向容齊這個所謂的爸爸了。
容千寧已經做好了打算,勸說容齊,讓尉予喬毫無後顧之憂的帶走容易。
孩子還小,感情可以培養,而且這幾天尉予喬不舍晝夜的守在容易的病床前,陸醫生也在自己耳邊不斷地提到尉予喬有多在乎容易,這些,容千寧自己都是看在眼裏的。
面對眼前喜不自勝的女兒,容千寧最後叮囑道:“你回去吧,容易需要你,記住你的選擇,好好照顧他。”
得到允許,尉予喬差點忘了最基本的禮貌,好在她想了起來,和容千寧告完別,她幾乎快要想哼着歌回去。
所以,當她步履輕快的走在醫院裏時,哪怕已經是傍晚了,她也依舊揣着一顆歡喜的心一步步走回去。
她拎着晚餐,是她還在回來的路上就提前聯繫好的,粥店煮得爛爛的白粥,因為她擔心容易胃口不好只能吃流食,所以買了粥。
昏黃的夕陽溫柔的灑在醫院的地上,森冷的建築因為這一層薄薄的餘暉看上去溫柔又多情。
她的心也因為這大自然的美好而軟成一片,當她打開門的時候,看見的是這樣一副情景——
病房裏凜然高華的男人眉目柔和的逗弄着病床上的小男孩,小男孩“咯咯”笑着,伸出小拳頭和他的手輕輕撞一撞。
“叔叔,我猜到啦,你出的是布,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