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莫如誨心中早已是怒火翻天。
他一向出手果決,這麼多年以來,死在他手上的人着實不少,甚至比他救過的人還要多。
此時此刻,得到了周老太傅的首肯,宮明月的支持,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他一雙星目中寒光乍現,長腿一邁,便站到了周老夫人面前。
周老夫人一邊搖頭,一邊朝着角落裏挪去:“不,不,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說實話,她害死了那麼多人,但卻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回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你該死。”莫如誨的聲音冰冷到了極點,“我母親,我奶娘,我母親的貼身侍女,幾名護衛,吳家滿門,你算算你手上沾了多少條人命?如今我殺你,也只是報了我母親的仇,至於其他的,待你到了陰曹地府,他們自會來找你討還。”
死亡的恐懼下,周老夫人的神志已經有些混亂了。恍惚間,她看到四周出現了一道道身影。那些身影,有些她認識,有些她不認識。而她認識的那些,赫然便是早已死去多年的周馥羽,吳老將軍,吳老夫人,等等等等。
“你們怎麼來了?走開!都給我走開!”周老夫人雙手亂舞,企圖將他們從自己眼前揮走。
她害怕了,她是真的害怕了!
她一個激靈翻了起來,衝著莫如誨直直跪下,也不管身邊滿是殘斷的木渣,快速的磕起頭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如誨,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從今以後我一定好好疼愛你,不,疼愛你們夫妻,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晚了!”莫如誨絲毫不為所動,右手抬起,準確無誤的落到了周老夫人的天靈蓋上。
周老夫人求饒的話戛然而止,大睜着眼睛,直挺挺翻到了過去。
宮明月眸子微微動了動,莫如誨果然還是顧及周老太傅的,用了這樣幾乎沒有痛苦的方法殺了周老夫人,如果換做是她,那些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怕是挨個用上一遍了。
屋子裏一片安靜。
片刻后,周老太傅的聲音響起:“死了?”
“死了。”莫如誨道。
“死了好,死了好啊!”周老太傅嘆道,然而那聲音里的凄涼和蕭瑟,卻是誰都聽得出來。
周老夫人死了,並不意味着事情就此結束了。
“外祖父,要不,我們對外就說外祖母是被海盜蠱惑,所以做出了這一切吧?”莫如誨建議道,他真的不想傲骨錚錚的外祖父,臨到老了,被世人所取笑詬病。
“不,我要將這一切如實稟告皇上,除了——”周老太傅說著,看向周老夫人的屍體,“就說她見事情敗露,所以自行撞牆了斷了。時辰已經不早了,叫下人們過來收拾吧!”
莫如誨和宮明月點了點頭,依言去辦了。
乍聞自家主母去世,周府的下人們震驚可想而知。不過好在周老太傅一向以身作則,嚴謹治家,所以並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也沒有傳出什麼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
五更,周老太傅穿着自己的朝服出了周府,前往皇宮。
他已經不上朝很多年了,如今突然出現,不僅文武百官好奇不已,就連淳正帝也忍不住開口詢問了。
於是,周老太傅走到了大殿正中,對着淳正帝和一殿的文武百官將周老夫人的所作所為講了出來。
末了,他更是直直跪了下去,朗聲道:“老臣治家不嚴,以致荊人做出如此罄竹難書之事而未可查,陛下若要責罰,老臣自甘領受。然吳家無辜,還望陛下還他們一個公道,讓那滿門冤魂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淳正帝和文武百官根本就沒有從他所講的事情中反應過來。
直到片刻后,淳正帝才一點點收回臉上的錯愕。
他很清楚,周老太傅是絕對不可能編造這種事情的,可是這種事情,這未免——
一眾文武百官更是心驚肉跳的厲害,周老夫人那是什麼人?當今皇上的岳母,周老太傅的夫人,整個金城最受人尊敬的老婦人,誰能想到她居然是這樣的人?
她的所作所為,不僅是讓周老太傅蒙羞,更是讓皇上蒙羞啊!
有些人不禁在心中埋怨起周老太傅來,您老正直果敢,但也要考慮一下他們啊,這種事情就不能私底下告訴皇上,然後你們翁婿兩個想好體面一些的說辭再公之於眾嗎?如今就這麼大喇喇的說出來,要是皇上因此而嫉恨他們,那可就完了。
不過埋怨歸埋怨,他們心裏同時也是敬佩周老太傅的。他如此大喇喇說出來,無非是想讓他們做個見證,逼得皇上不得不為吳家洗清冤屈。
只是,當年一片勸諫聲中,淳正帝執意下旨殺了吳家滿門,如今若是還了吳家清白,這豈不是讓淳正帝自己扇自己的臉嗎?平常人尚且注重臉面,更何況一國之君。
他肯嗎?
而幾個吳老將軍當年的親信下屬,則是相視一眼,然後齊齊站了出來,跪倒在地,異口同聲的道:”吳家無辜,望陛下還他們一個公道!”
當年他們沒能救得了吳家,以至於自責懊悔了這麼多年,如今萬萬不能再錯過這替吳家討回清白的機會了!
淳正帝被他們洪亮而又堅決的聲音震得回過神來。
他看着他們,然後掃向周老太傅。
周老太傅一臉果決,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梁宣帝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死死捏住了龍袍。
此時此刻,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的心情,那邊是心如刀割。
他自忖從來不是個專橫獨斷的掌權者,唯獨當年那件事,他不顧一切勸諫求情的聲音,執意滅了吳家滿門。
而現在,有人告訴他,他當年做錯了。
如果是別的錯誤,他憑藉國君的地位或許還能挽救,可是,吳家滿門的性命,在刀落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結束,他就算傾盡所有,也無法挽回。
吳家的赫赫功績和他下令斬殺吳家人的醜惡嘴臉在他腦海中交替。
五臟六腑劇烈的抽搐,他身子往前一傾,就是一大口血噴了出來。
緊接着,在一眾文武百官的驚呼聲中,他栽了過去。
……
整件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整個金城傳了開來。
在人們痛罵周老夫人陰狠惡毒的同時,也有人開始詆毀周老太傅,說他窩囊無能,綠帽子一帶這麼多年的,當然了,更多的還是指責他瞎了眼,自己妻子做了這麼多的壞事居然毫無所察,害的吳家人白白丟了性命。
不過,這些惡言惡語只剛剛流傳出來,就被新的聲音所取代。
而那新的聲音,自然是誇周老太傅剛正不阿,大義滅親,實乃為官者典範。至於毫無所察什麼的,畢竟周老太傅平日裏醉心於詩書棋畫,不太理俗事,而周老夫人又實在太會偽裝,他被騙了這麼多年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來,周老太傅在民間的聲望又提升了不少。
周府。
“辛苦你了。”莫如誨攬着宮明月的肩膀柔聲道,他自然清楚那新的聲音從何而來。
“沒什麼。”宮明月道,“就是不知道父皇那邊——”
“他準備下罪己詔,然後親自到吳家人墳前請罪。”莫如誨道,“我看得出來,現在最難過的人便是他和外祖父了。”
“是啊!”宮明月點了點頭,“還好我母親他們早就走了,否則——”
送親使團雖說是由鎮國公主帶領,但裏面絕對少不了梁宣帝特意安排的人。若是此時他們還在金城,怕是少不了趁機攪和一把。
這一點莫如誨自然也明白。
“父皇還說他想親自見見慕千絕,但被我勸阻了。”他將頭自然的靠在宮明月的肩膀上,開口道。
“你其實並沒有完全相信慕千絕。”宮明月肯定的道。
“是。”莫如誨也不否認,“慕滄海養了他這麼多年,他二人之間可謂是父子情深。萬一慕千絕所做的這一切其實是他們父子早就商量好的,為的就是有機會接近我父皇,那我又怎麼敢讓他和我父皇見面?”
“你考慮的不錯,謹慎一些總歸是好的。”宮明月贊同道,“對了,我的人最近發現了一件事,我倒是忘了和你說了。說是岑家那邊派了好多人出去,找一個叫‘老葯童’的江湖郎中。可是,岑家並沒有人生病,我琢磨着,他們是不是想幫瑞王的忙,治好尹妍暄?”
“恐怕他們不是想幫瑞王,而是岑皇后給他們下了令。”莫如誨說著,便將先皇給過尹家一個承諾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宮明月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看來岑皇后也知道此事,因此想盡了辦法要讓尹妍暄嫁給瑞王。”
“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莫如誨道,“父皇膝下能繼承皇位的只有我和瑞王兩個人,而我早就已經在父皇面前表過態,說我無意於皇位,如此,皇位自然就是瑞王的。”
聽了他這一番話,宮明月沉默了。
片刻后,她道:“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原來,他們兩人能成婚,是莫如誨放棄了皇位得來的。也就是說,在莫如誨的眼中,她比那萬萬人之上的皇位還要有分量。
“如果,你還想,那我會幫你拿回來。”宮明月道。
“我不想。”莫如誨笑了,抬頭看着她,“整日困坐在那個位置上,哪有帶着你游遍千山萬水自在舒暢?反倒是你,如果你想母儀天下,那麼我——”
他剩下的話盡數消弭在了宮明月的雙唇間。
宮明月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了莫如誨她的選擇。
莫如誨心中暢快滿足無以言表,他一隻手覆在了她的後腦上,用力加深了這個吻。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
淳正帝說到做到,第三天,他便版下了罪己詔。
他將自己所犯的錯誤和盤托出,說自己專橫暴虐,完全沒有作為掌權者該有的冷靜和睿智,僅因一己之痛,便殘殺了為國立下赫赫戰功的吳家滿門,可謂是“有史以來第一昏君”。
這般狠辣的言辭,可想而知,當這罪己詔頒下之後,朝堂和民間激起了何等的驚濤駭浪。
然而淳正帝卻是不管這些,命欽天監儘快挑出了適合祭拜的日子,然後親自前往吳家墓地。
當年按照吳家的罪名,他們的屍體是要扔到亂葬崗的。幸得周老太傅力諫,這才使得他們得以安葬。
站在吳家墓地前面的空地上,望着一座座矮小的墳堆,尤其是最前面的,只立着一塊簡陋石碑的吳老將軍的墳墓,淳正帝只覺心臟被一直大手死死攥住,那種言語難於的絞痛,讓的他呼吸都有了片刻的停滯。
以吳老將軍的功績,死後足以配享太廟,他的墳墓,定然肅穆雄偉,哪裏會是現在這樣,一抔黃土遮蓋英雄骨。
“父皇——”莫如誨察覺純正帝氣息有異,不由的開口道。
“朕無妨。”純正帝搖了搖頭,隨即道:“你們都在這裏等着,朕有話要單獨和吳老將軍說。”
說著,他提步往前走去。然而剛走了兩步,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回頭對着一直躬身站在那裏的一名小太監道:“把酒拿過來。”
跟來的眾臣這才注意到,那小太監手中提着一個小巧精緻的食盒。
也是,吳老將軍生前極愛飲酒,淳正帝前來祭拜他,又怎麼可能不帶酒呢?
淳正帝走到了吳老將軍墓前,直直盯着墓碑看了幾秒后,做出了一個令眾人驚訝萬分的動作來——他直接在墓碑邊坐了下去,完全不顧地上的黃土弄髒身上的龍袍。
那小太監機靈,立刻打開食盒將酒杯和酒壺呈給了淳正帝。
淳正帝先給吳老將軍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一邊喝,一邊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
眾臣離得有點遠,根本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只看見他一杯一杯的喝酒,一壺喝完,那小太監又拿了一壺出來。
兩壺酒喝完,淳正帝已然有了醉態,但他還是沒有起來,索性將頭靠在了吳老將軍的墓碑上,繼續說著什麼。
眾臣已經有些站不住了,一個個小幅度的活動了起來,好緩解腿部的酸困。
“昏君,去死吧!”
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時,一道厲喝聲如平地驚雷一般乍然響起!
眾臣聞聲去看,就見無數個墳堆炸了開來,一道道黑色的身影自其中跳出,直直朝着淳正帝而去。
“救駕!快救駕!”眾人驚恐的呼喊道。
眼看着一道黑色身影逼近淳正帝,他手中的長刀反射出的冷光都已經映在了淳正帝臉上,有幾名大臣被嚇得直接癱軟在地,絕望道:“皇上——”
然而他們意料中的淳正帝血濺三尺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千鈞一髮之際,是那名毫不起眼的一直弓着身子的小太監跳了出來,將手中食盒準確無誤的砸在了那黑色身影握刀的胳膊上。
也不知那食盒攜帶了多大的力道,竟是砸的那長刀脫手而出。
那黑影第一次進攻被生生阻斷,卻毫無退意,右手在腰間一摸,竟摸出了一把軟劍來,無比凌厲的朝着那小太監攻去。
那小太監身後就是淳正帝,他自然不能退,當然了,他也沒有想過要退。
他右手一揮,一道白綾自袖中呼嘯而出,同那黑影纏鬥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其餘的黑影,一部分朝着那小太監和淳正帝圍去,另一部分則是殺向了一眾大臣們。
“敬龍衛!”莫如誨大喝一聲,然後朝着淳正帝掠去。
驚慌的一眾大臣們聽到“敬龍衛”三個字,頓時鎮定了下來。
先前他們還奇怪,皇上這次出來怎麼沒帶幾個護衛,反而帶了一大堆內侍,原來那些內侍是由敬龍衛假扮的。
敬龍衛可以說是南耀最為精銳強橫的一支隊伍,原本來勢洶洶的黑影碰上他們,立刻就被壓制住了。
莫如誨自兩名黑影的空隙之間掠了進去,落到了那小太監身旁。
“沒事吧?”他問道。
“沒事。”那小太監道,他的面容雖然很陌生,可是那聲音,不是宮明月還能是誰?
她和莫如誨背對背而站,將淳正帝牢牢護住。
那些黑影武功着實不錯,可是對上他二人,就有些不夠看了。不過,該出現的人還沒有出現,因此他二人還不能立刻解決了他們。
二人同那些黑影纏鬥了許久,覺得差不多了,宮明月快速上前,微不可查的減弱了手中力道。
原本勢不可擋的白綾稍稍偏了偏,露出一個極難察覺的空門。
就是現在!
原本一直躲在暗處的一名黑影眼中頓時精光大作,整個人如同展翅的大鵬一般躍了出來,朝着宮明月撲去。
“和孩子們打架有什麼意思?還是讓我這個老傢伙來陪你玩玩!”
出人意料的,又有一名身材高大的內侍跳了出來,半路截住了那黑影的攻勢。
那黑影眸子一眯:“是你?!”
“是我。”身材高大的內侍自自己下頜處一揭,揭去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來的面目,赫然正是碧水閣閣主南宮覆。
“我道怎的遍尋那孽子無果,原來是找上你了。”那黑影道,“看來,你是一定要插手這事了。”
“是。”南宮覆道,語氣堅決,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那黑影也深知南宮覆說一不二的性子,自此也不再多言,直接提着劍沖了過去。
敬龍衛雖然不敵其他那些黑影,但架不住有宮明月和莫如誨這兩個絕頂高手在,沒過多久,勝勢已然明朗。
宮明月朝莫如誨遞了一個眼神,然後調轉身形,加入了南宮覆與那黑影的戰鬥之中。
那黑影的武功也只比南宮覆略高一小籌,又哪裏敵得過宮明月和南宮覆兩人聯手?
一招對擊后,那黑影連退數步,雖有面巾隔着無法看見,但他口中定然已經吐出血來。
“你已是瓮中之鱉,束手就擒吧!”南宮覆道。
“束手就擒?哈哈。”那黑影大笑一聲,“你們看這是什麼?!”
說話間,他竟是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衣服。
“嘶——,那是,那是火玲瓏!”
驚呼聲響起,眾人看着那黑影的眼神已然變成了驚恐。
宮明月看着纏在那黑影腰間的一圈竹筒,眸中也是一片凝重。
這火玲瓏,簡單說起來就是火藥和毒針的集合體。這個時代,火藥早就有了,不過這火玲瓏里的火藥威力卻是十分巨大,就算她這個見識過現代炸藥的人也不免驚嘆,更何況還有藏在竹筒內的數不清的塗了劇毒的銀針。
火藥爆炸,竹筒內的毒針在巨大的衝擊力道下四射開來,周圍的人就算不被炸死也會被毒針毒死。
只是,火藥和毒針在竹筒內很難處於平衡的狀態,往往在製作過程中就會爆炸,導致了火玲瓏製作異常困難。他能尋來這麼多,可想而知廢了多大的勁。
“快把手放下來!”南宮覆看着那黑影急聲道,“皇上早已答應了千絕會饒你一命,你何必如此決絕?!”
“今日我既然來了,便已是報了必死的決心。有你們這麼多人給我陪葬,值了!”那黑影說著,竟是再也不顧一切直直朝着淳正帝衝去。
一眾敬龍衛就要衝上來護住梁宣帝,卻被剩餘的黑影們死死纏住。
“快走!”南宮覆沖宮明月和莫如誨大喊道,瞧他的模樣,竟是打算以自己的性命拖住那黑影。
宮明月和莫如誨自然不肯,當即也沖了過來,三人將那黑影圍住。
然而那黑影自知死期已到,便也不再保留,不知使了什麼秘法,他整個人竟是瞬間就蒼老了起來,與此同時,一層罡氣出現在他的體表。
那罡氣仿若金鐘罩將他牢牢護住,宮明月三人的攻擊完全落不到他的身上,更遑論拖住他了。
難道今日就要折在這裏了嗎?
就在眾人心中一片灰敗之時,只聽“噗”一聲,仿若氣囊被扎破了的聲音響起。
竟是有一把細劍直直刺入了那黑影的腰眼,透體而出。
“你——你——”那黑影滿臉不置信的看着從自己腹部冒出來的劍尖,然後吃力的轉過頭去。
他的背後,站着那執劍之人。
不是慕千絕還能是誰?
“逆子——”那黑影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來,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一般。然而命門被破,他縱然心中千般憤恨萬般不甘,又能如何?
他保持着歪頭的姿勢,直接栽倒在地沒了生氣。
“噗通!”
慕千絕跪倒在地,將他的身子抱入懷中,右手顫抖着撕下了他的面巾。
果然就是滄海山莊莊主慕滄海。
“父親!”慕千絕再也忍耐不住,大喊一聲。
親手殺了養育自己長大的義父,那種痛苦,誰能知曉?
宮明月看着他,心中也是滋味陳雜。她正想着該如何開口,卻見慕千絕在喊出那一聲后,口中竟是長噴出一串熱血,隨後整個人暈了過去。
莫如誨反應最快,當即躍到了慕千絕身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如何?”宮明月急聲問道。
“氣血攻心,並無大礙。”莫如誨道,說著兩指併攏,就要往慕千絕胸口而去。
“先等等。”宮明月知道他這是要為慕千絕疏散淤血,好將他喚醒過來,但此情此景,還是讓他繼續昏睡着吧!
莫如誨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點了點頭,收回了手。
這一出引蛇出洞的大戲終於落幕。
雖然早對慕千絕有過承諾,可慕滄海會死,說實話也並非意料之外。畢竟承諾是在慕滄海束手就擒的基礎上,他若冥頑不靈,那就只有死一條路了。
只是,他會死在慕千絕手上,卻是宮明月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
為了不讓慕千絕為難,他們特意沒有讓他參與今日之事,哪成想最後他還是自己跟來了。不過說起來,也幸虧他來了,否則他們又哪能知道慕滄海最後使出的那秘法命門在腰眼?
月已中天。
宮明月坐在院子裏,聽到身後有動靜傳來,她轉頭看去,就見莫如誨沉着臉走了進來。
“他情況如何?”她問道。
“還未醒。”莫如誨道,“他胸中血瘀已散,瞧那樣子,十有八九是他自己不願醒來。”
聞言,宮明月默然,頓了頓,復又道:“那父皇那裏——”
淳正帝本就對吳家愧疚萬分,如今又得吳家後人相救,心情可想而知。
“父皇瞧着倒還好,可是——”說起這個,莫如誨面色更沉了,“病在心中,就看他自己能否走出來了,我縱有無雙醫術,對此卻也無可奈何。”
“不會有事的。”宮明月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好的。”
淳正帝早年因為痛失妻兒而傷了心神,後來與莫如誨相認,身子才算好轉,如今又來了這麼一出,難保不會誘發舊疾。
大患已除,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可是現在,卻是沒有人高興的起來。
“夜已深了,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休息吧!”莫如誨說著,將她扶了起來,二人相攜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