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方亞靚一聽,先是整個人愣住,緊接着雙頰不受控制地漲紅。
她吞了吞口水,不自在地別開眼,支吾地道:“你……你瘋啦?我們當時又沒怎樣,小宇怎麼會是你的孩子?”她怎麼不知道,光是接吻擁抱就會迸出孩子來?若真是這樣,那也太可怕了吧?
“也……也對哦!”夏翔野頓時覺得尷尬,一個二十六歲的男人了,因為這個問題,仍不時無措地搔頭,像個毛躁的年輕小夥子。
見着他的反應,方亞靚忍不住笑開。
“他到底是誰的孩子?”想到某種可能性,夏翔野眉頭一皺,俊臉隱約變成鐵青色。他咬着牙,顫抖地問:“不會是……你的吧?”
方亞靚瞠大眼,狠狠地賞他一記大白眼,沒好氣地道:“當然不是!”
“要不然呢?你家怎麼會有小鬼?”他好想快點知道答案,不要再吊他胃口了!
她不理會他的問題,逕自叫了那名小男孩的名字:“小宇。”
小男孩從圖畫中抬頭,一臉困惑茫然。
“來,來姑姑這邊。”方亞靚朝他招手,還拍拍自己身旁的沙發,要他過來。
“噢!”小宇走到她身旁,乖乖地坐下,眨巴着一雙大眼睛,觀察屋裏的陌生人夏翔野。
“姑姑?這到底是誰家的小鬼?”夏翔野怪叫。
“我……我才不是小鬼!”
小宇激動的聲音引來夏翔野的錯愕,方亞靚拚命忍住笑,看他一臉承受不了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孩反駁的受刺激模樣,她更是悶笑到肚子痛!
“你……你明明就是小鬼啊!你才幾歲啊你!”夏翔野撇撇嘴,渾然不覺自己居然跟個小孩鬥氣。
小宇跳起來,握着小小的拳頭,叫道:“我叫小宇,不叫小鬼。如果我是小鬼,那你就是大鬼!”
“啊咧……”被小孩這麼一嗆,夏翔野當場傻眼。
“哈哈,好啦,小宇,叔叔跟你玩的啦!去,乖乖去畫圖哦!等下姑姑煮好菜,就可以吃飯嘍,OK?”方亞靚對小宇眨眨眼,她唇邊的笑意溫柔又婉約,讓夏翔野看得目不轉睛,心跳飛快!
等小宇乖乖回到茶几前面畫圖,方亞靚才道:“如果你知道小宇是誰的孩子,一定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誰的?”賣關子賣夠了沒啊?
“亞倫的啊!”
“他……他是方亞倫的兒子?真的假的?那傢伙的基因有這麼優良嗎?”夏翔野總算放下一顆心,但他臉上還是有着懷疑,遂又問道:“這孩子都是你在幫忙照顧?”
他印象中的方亞倫就像個長不大的小毛頭,還少根筋,長相倒是普普通通,怎麼生出的兒子還長得挺可愛的?
“因為亞倫和老婆去二度蜜月,所以這幾天小宇都是我照顧。”
“嗯……”夏翔野猶豫了下,還是問道:“那……你爸呢?”
方亞靚神情一黯,但仍笑着說:“幾年前過世了。”能陪爸爸走完最後幾年,就算被他怨恨,她也願意。
“對不起……”他趕緊道歉。
“不要緊的。”方亞靚搖搖頭,轉身拿來電視遙控器交給他,說:“我先進廚房忙去了,你無聊的話就先看看電視。”語畢,她就離開客廳進廚房去了。
夏翔野雖然打開電視,但注意力卻不在屏幕上,一雙黑亮眼眸反倒在室內不停地轉,好像在觀察什麼。
這個房子的裝潢是全然的女性典雅,屋裏一點陽剛味都沒有……這是否代表了,她還是單身呢?
可是,可是他腳上穿的室內拖鞋明明就是男用的,這又該怎麼解釋呢?
他將視線盯在小宇正在着色的“建築師巴布”圖案上頭,併發起愣來,滿心滿腦子都紊亂無章……
“喂,小鬼。”他突然輕聲叫道。
小宇鼓起雙頰,看來氣呼呼的,“幹嗎?大鬼!”
夏翔野翻翻白眼,卻又拿小宇沒轍。
他望了眼廚房的方向,然後才陪着小宇坐在鋪了地毯的客廳地板上,他討好似的問:“你在畫什麼啊?”
“建築師巴布啊!我姑姑買給我的哦!”他的問題似乎讓小宇放下戒心,小宇側過臉,問道:“你要不要也畫一張?我姑姑買很多給我哦!”
“沒關係,我看你畫就好了。”夏翔野表面上笑眯眯的,心裏則在大叫着:媽呀!“建築師叭卜”是什麼東西?
見小宇又認真地埋頭畫圖,他試探地問:“小宇,叔叔問你哦,姑姑……姑姑有沒有男朋友?”
“什麼是男朋友?”小宇不解地問。
“就是……呃……”呃!“男朋友”這個字眼對小男孩而言,是不是太艱澀了啊?好吧,那換個詞好了。夏翔野斟酌過後,才又道:“就是啊,小宇有沒有看過姑姑帶其他叔叔回來?”
小宇很認真地思考,讓夏翔野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最後,小宇搖搖頭,道:“沒有。我看過的叔叔只有你。”
“真的?”夏翔野頓時心花朵朵開。
“嗯!”小宇很肯定地點頭。
“小宇真乖!下次叔叔買遙控汽車跟機械人給你好不好?叔叔可以買很多個哦……”
夏翔野刻意想討好小宇,殊不知他剛剛和小宇的對話,全讓站在廚房門口的方亞靚一字不漏地聽見了。
他會問出這些問題,是否代表了他對她還有感情呢?方亞靚渴望得到解答,她也相信自己會向他尋找答案。
眼見他和小宇相處甚歡,她淡淡地笑了笑,才又轉回廚房。
飯後,已經快十點了。
小宇已經睡去,他們則坐在客廳泡茶聊天,卻總感覺言不及義,從前的事避諱再提,而除去往事,他們之間似乎也沒有共同的話題了。
這就是時間與空間不同所造成的隔閡,該怎麼去填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眼看約莫十點整,夏翔野站起身,故作若無其事狀,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先走好了。”
“啊?”方亞靚心裏染上一股失落,但她選擇刻意隱藏,“嗯……也好,你明天還要上班,還是早點回家休息好了。我送你下去。”
本來她要開車送他回夏家的,但因為小宇睡了,所以他還是請司機過來接他。
於是,方亞靚便領着他搭乘電梯下樓。
在等待電梯時,起先兩人都默然不語,氣氛彷彿一觸即發,周圍的空氣卻顯得詭異且曖昧,一再折騰着他們怔忡不安的心……
“當”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彷彿魔咒般,讓他們從各自沉思的思緒當中回過神來。
“走吧!”方亞靚先踏進電梯裏,等他也進來之後,她才按下電梯按鍵,不一會兒,電梯便快速下降。
夏翔野先打破沉默。
“你……”
“什麼?”
“你說,你到我公司應徵秘書,是為了見我一面……老實說,我不大懂你的意思。想見我一面,為的是什麼?為了八年前的事跟我道歉嗎,還是……還是怎麼的?”
方亞靚正要開口回答時,電梯已到達一樓,她只好將要說出口的話暫時收回,領着他走到公寓附設的小公園內。
她站在公園的噴水池邊,面對池裏波動的水流,低聲說道:“阿野,我……忘不了你,真的忘不了……”
夏翔野聽了,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要見你一面,只是為了要跟你道歉嗎?不是的,不只是這樣。這些年來,我一直忘不了你,本來我也以為,忘不了你是因為那份愧疚,但見到你之後,我知道不是,根本不是。要見你之前,我腦子裏充滿了疑問,我想知道……你身邊有人了沒有?如果沒有,那可不可以再考慮考慮我?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我願意盡我所能地來對你好……”方亞靚眼底染上白霧,從胸口湧上一陣酸意,將喉嚨侵蝕得好難受。
從以前交往的時候,他就知道靚不是個會表達自己感情的人,那時候,總是他主動比較多;然而此刻,靚卻毫無保留地說出她真實的心聲,他知道她是真的豁出去了,才會對他說出這些話……
夏翔野捏緊拳頭,低聲問道:“你想知道我身邊有沒有人是嗎?”
方亞靚卻在此時搖頭,苦笑道:“我已經明白,你什麼都不必說了。”
“你明白了?你明白了什麼?”夏翔野一愣!她說她明白了,可現在卻換成他不明白了。
“面試那天,徐小姐不是去找你嗎?那時候我才知道,也許我們終究只能當朋友吧!”話雖這麼說,可她眼中的淚水卻越積越多……
“徐小姐?”夏翔野濃眉一皺,思索了下,隨即明白。他趕忙撇清說道:“你說徐夢絑?別誤會,我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只是我妹的朋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徐夢絑當時還從溫哥華追到美國去,那時他清楚地告訴她,這輩子都不會對她有感情,誰知道她依舊不放棄,他也就對她採取視而不見的冷漠態度,但她卻有能耐越挫越勇,他每每見了她都覺得煩。
聽他這麼說,方亞靚卻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
見到她依然背對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麼,“靚,你有在聽嗎?”夏翔野焦急地道。
見她沒反應,他抿着唇,深吸了口氣,突然大步上前,一把從後面擁住她,緊緊地、密密地,幾乎要讓她透不過氣來……
方亞靚被他的擁抱所震撼,眼眶裏的淚水早已不聽話地滑落臉頰,淌濕了整張臉……
“我愛你,靚,我沒有一天不愛你!”夏翔野激動地告白。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努力掙開他的懷抱之後,她反手緊緊摟住他頸項,稀里嘩啦哭得淚流滿面。
“我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你知道嗎?面試那一天,回家后,我有多難過?一想到你也許已經心有所屬,而我跟你,真的只能做朋友時,我就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除了流眼淚,我什麼事都不能做……但這能怪誰?先傷害你的人是我,我還有什麼資格喊痛呢?請你相信我,當初我真的不是故意失約的……”方亞靚哭皺了一張臉。
鼻尖傳來他好聞的氣息,她才敢確信,現在他們真的相擁着,他們也相愛,這都是真的!
“我懂,我都懂!”夏翔野將她稍微推離自己一些,心疼地看着她哭紅的雙眼,兩手忙碌地為她拭淚。
“別哭了好嗎?從前我認識的那個方亞靚,可是兇悍得要命耶!剛見到我的第一面,就先給我一拳一腳當做是招呼;怎麼現在的方亞靚變得那麼愛哭?”夏翔野故意想逗她笑。
方亞靚果然破涕為笑。她動手捶了下夏翔野厚實的肩膀,嗔道:“人都是會變的嘛!總不能要我一個二十八歲的老女人,還老是對人家動手動腳的,能看嗎?”
“誰說你老,你一點都不老,誰說你老,本少爺就撕裂他的嘴!”夏翔野擠眉弄眼地,說得很真實。
方亞靚望着他,伸手撫摸他屬於男人性格的俊臉,低喃道:“我真的不敢想像,我們居然還可以像以前那樣……”說著,她又紅了眼眶,“這一次能再擁有你,是上帝終於聽見我的禱告。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
“你要說到做到哦!”夏翔野緊抱住她,笑得傻兮兮,幸福充斥心裏,他總算知道:有她在身邊,他才會真的感到幸福、開心!
方亞靚把臉埋在他胸口,悶聲低語:“阿野,留下來,好嗎?”
夏翔野渾身一僵,震驚不已,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漲紅俊臉,吞吞吐吐地問:“呃……靚,你、你說什麼?我、我好像聽錯了……”
他又開始猛抓頭了……
“我說:今晚留下來,好嗎?”方亞靚附在他耳邊,魅惑輕語。
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出如此大膽的要求,但她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她只想真實地感受到他在身邊,其他什麼都無所謂!
被她這麼一番挑逗,夏翔野感覺到他的腦袋快要爆炸了!
他急促地喘氣,“你……你確定嗎?我……我……”
正當他“我”個不停時,方亞靚展露燦爛笑容,瞬間吻住他僵硬變形的唇,成功阻止他繼續口吃……
夏翔野瞪大眼,卻見她閉着眼,用心地吻着自己。他再也受不了了,反被動為主動,吞噬她甜美的唇舌……
沒有什麼事,可以比兩人坦誠心意來得更幸福的了。
這個吻結束之後,他們牽着手,回到方亞靚的公寓。
方亞靚紅着臉,把夏翔野拉進自己房裏。
夜昏暗,這是屬於有情人的夜,噓——
隔天,方亞靚一下班,到幼兒園接回小宇后,才回到家。
她一打開自家的門,便被裏面塞滿紙箱的情景嚇到!
她懷疑地探出頭,看看門上的門牌,確定是自己家沒錯,但……這些東西是哪來的?
“姑姑,這些是什麼東西?”小宇也一臉茫然。
“姑姑也不知道耶!”
在她懷疑的時候,重重紙箱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靚,你回來了?”
方亞靚連忙越過紙箱,走到客廳里,便見夏翔野坐在沙發上,蹺着二郎腿,悠閑地看着電視。
見她來到面前,他笑出一口白牙,俊臉因此顯得更加迷人。
“嗨!”
見到他,便憶起昨晚的火熱激情,方亞靚別開赧紅的臉,斥道:“你在搞什麼鬼?怎麼把家裏弄成這樣?”
“很簡單啊!因為我要跟你住,嘿嘿……”他笑得很得意。
“跟我住?!”方亞靚的聲音瞬間提高八度,不敢置信。
“是啊!”夏翔野要她坐到自己身邊,牽着她的手,解釋道:“經過昨晚,我已經不想再離開你了,我要跟你住在一起,每天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你,夜晚要入睡前,也可以抱着你……能跟你重逢、重新在一起,這是我幾年來夢寐以求的事,現在好不容易成真了,我說什麼都不要再跟你分開。”
方亞靚無話可說,可是她看到滿屋子的箱子就皺眉。
“你要搬來跟我住,我不反對,但這些是什麼呀?”她指着那些紙箱。
“哦,那些啊,不過是我的一點東西。”他少爺懶洋洋地答道。
“這些東西還叫‘一點’?”方亞靚哭笑不得。
“會很多嗎?我並不覺得啊!”
“夏翔野少爺,請你搞清楚好不好?我這裏只是一間小公寓,不是你的豪宅,你塞一堆東西進來,請問要怎麼處理?”她無力地問。
“啊?也對哦!”這下他才知道要皺眉,“不然我要人搬回去好了。”
“算你識相。留下你的盥洗衣物就好了,其他都不需要吧?”
“好吧!”他拿出手機,請總管派人來將東西搬回去。這時,他突然想起那堆箱子裏面有要給小宇的禮物,連忙跑到一堆箱子裏面東翻西找,不一會兒,便聽他驚喜地叫道:“啊!有了!”
“小宇,這些送你!”他打開一隻大箱子,裏面裝滿了各式各樣沒拆封過的玩具,很明顯就是要討好小宇。
“哇——太棒了!叔叔我愛你!”小宇高興地又叫又跳,激動到抱住夏翔野的大腿,看來興奮不已。
“唉……真受不了耶!”方亞靚無奈笑道。
“叔叔,你教我怎麼玩嘛!好不好、好不好嘛?”小宇抓着夏翔野的一隻手,不住搖晃着。
夏翔野兩指交彈,眨眼說道:“那有什麼問題!”
眼看他們這麼處得來,方亞靚也就放心了。
她吩咐道:“你們先玩,我去煮菜嘍!”
結果是:根本沒人在聽她說話。
唉,算了!
看着阿野和小宇一起研究玩具的樣子,她露出甜蜜的笑意……
幸福,大概就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