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重生
八十年代初的一個盛夏夜裏,一家農院,屋裏亮着泛黃的燈光,燈下的飯桌旁圍坐着一家人正在吃飯。
因為糧食不夠,主食是米飯加番薯,菜則是腌豆角,泡辣椒,一大碗炒青菜以及今天新鮮釣到的麻拐(牛蛙)炒青椒。
飯菜雖然不勝豐富,但兩個大人三個孩子都吃得很香,嘴裏不時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蹲坐在屋外牆根下的呂茶聽着屋子裏筷子和碗相碰的聲音,肚子不爭氣的發出咕嚕咕嚕聲。
餓,好餓,真的好餓,餓到她想直接啃自己一口,胃更是一陣一陣的絞痛。
她被打得青腫的臉因為胃疼而汗如下雨,可是她現在必須忍着,要忍到屋裏的人都上床睡着后,她才能偷偷地去找宋悉。
只有宋悉才能救她。
想到宋悉,她疼得扭曲的小臉浮上一抹微笑,卻是比哭還難看。
她終於回來了,回到了三十三年前,這年正是一九八四年,她十六歲,宋悉十八歲。
還有兩個月宋悉就要去當兵了,所以在此之前她一定要逃離開這個家,這樣她才不會重蹈前世的覆轍。
她記得自己躺在VIP病床上,咽下最後一口氣后,身體就像煙霧一樣輕渺渺的一直往上飄,直到前方有一道亮得令人睜不開眼的白光。
她下意識的用手掩住緊閉的雙眼,而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一棵大榕樹下。
當年宋悉就是站在這棵榕樹下承諾說兩年後一定會回來娶她,她不知道自己死後靈魂為什麼會飄回這裏來,難道是因為臨死前最後那絲挂念嗎?
呂茶鬱悶間,臉上忽然挨了兩個耳光,當她再睜眼,一張陌生而又有幾分熟悉的臉龐映入眼帘。
“還不快起來幹活!還睡睡睡!家裏養的豬都比你勤快!”打她的人惡狠狠罵道。
呂茶懵了好片刻,看着眼前的人才終於有點印象,是了,他是宋小,她十二歲的弟弟宋小。
呂茶沒改名前也姓宋,叫宋茶。
宋家村的人除了外姓嫁進來的女人,其他人都姓宋。
宋小見她半天還不動,心下一火,又要上來扇她耳光,只是他剛揚手,還沒打下去,宋小自己臉上先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宋小目瞪口呆的看着呂茶,“你敢打我?”
呂茶陰冷的目光看着他,“打你就打你,還要看日子嗎?”
宋小氣得臉通紅,咬牙切齒的跳上床要掐呂茶的脖子。
呂茶抬腳就是一踹,正中宋小的腦門,宋小不禁整個人向後倒,背先着地,後腦勺也摔了。
不過地是泥土的,所以並不會把人摔壞。
但宋小還是天崩地裂的哭了起來,他哭不是因為被摔,他是氣,特彆氣,以前任憑他欺負的呂茶,今天竟然敢反過來打他,他一定要讓她付出沉痛的代價。
爸媽得知后,自然饒不了她,為了給小兒子出氣,他們不僅罰她一天不能吃飯,還讓她跪着給宋小耳光,扇到宋小滿意為止。
呂茶堅持不肯跪,被宋爸直接一腳踹倒在地,宋小見狀,立刻上來一頓拳打腳踢。
這也是呂茶為什麼現在臉一片青腫的原因。
對於這個家,她前世就已寒透了心,所以重生回來的第一天就被欺負成這樣,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傷心,只想着如何儘快的逃離開這個家。
前世她就知道,自己並不是宋家的親生孩子,所以家裏四個孩子中,她從來都是做得最多,吃得最少的那個人。
她想宋家之所以願意撿養她,就是想用她來給大哥換媳婦的。
二姐宋茵就比她大一歲半,可是他們就不會用宋茵去給大哥換媳婦,只會用她。
因為不是親生的,所以就算換給鄰村已經快五十歲的老瘸子,他們也不會不捨得。
現在,她只希望時間能快點,再快點。
只有等他們睡著了,她就可以去找宋悉。
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度秒如年,她不禁全身虛脫的靠着牆,氣息微弱。
忽然,一隻腳踢踢她道,“你睡不睡的?你要上床就記得洗澡換衣服,不然不準上我的床!”
說話的人是宋茵,呂茶卻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宋茵見她不理自己,冷哼一聲,轉身進屋關門睡覺。
屋裏的燈都熄滅了,院子裏靜悄悄的,蛙聲蛐蛐聲此起彼伏,偶爾還有幾隻螢火蟲在飛。
呂茶閉上眼帘,在心裏一秒一秒的數着時間。
就在她終於足足數了1800秒,黑夜中,她如獵食的豹子般,猛然睜開明亮的眼睛。
她斂着氣息,躡手躡腳的爬過院牆,然後出到外面。
黑漆漆的山村裡沒有一點燈光,好在月光如銀,她用手緊緊的壓着胃部,佝着身子向宋悉家走去。
走了沒幾步,突然一陣厲害的狗吠嚇得她心跳加速,臉色蒼白。
待心跳平息了會,她才繼續向前走,身後的狗叫聲一直到她走出老遠才漸漸停住。
雖然月亮借光,但四周還是看不真切,偶爾將一棵樹看成一個黑色的人影站在那,還是把她嚇得不輕。
她倒不是怕,只是突然看見一個人影出現,難免會有幾分驚嚇。
好不容易到了宋悉家,她繞到宋悉睡的房間,躲在不遠處的一個坑洞裏,然後模仿三聲貓叫,“喵~喵~喵~”
這是以前宋悉和她約定好的暗號,宋悉知道她在家裏經常挨餓,所以宋悉就和她約定,她要是挨了餓,就來找他,他給她弄吃的。
等了會,她沒有收到宋悉的任何回復,她心底不禁有些着急,是不是她來得太晚了,宋悉已經睡著了?
就在她準備再喵一次時,屋內傳出一道擬貓的人叫,“喵—喵—喵—”
呂茶心頭猛然一震,眼睛一熱,淚水不禁衝上眼眶,她下意識的緊緊捂住口鼻,努力地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可是眼淚卻像決堤的洪水一般,關都關不住。
黑暗中,她兩個瘦弱的肩膀一顫一顫的,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她和宋悉青蔥的歲月。
她想,這輩子,她絕不會再讓他孤獨一生!
她要和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