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說開
從慶功宴上突然消失的謝晗掩人耳目地來到湯山行宮。
謝晗擔心驚動到禁衛軍，先和自己的妻子聯繫上，由妻子找了一個借口，這才輾轉見到了數月未見的胞妹。
謝晏和穿了一身天水碧的裙衫，臉上薄施脂粉。雖然她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但身形不僅不見豐腴，反而清減了許多。
但她肌膚白裏透紅，唇角微微含笑，宛如稀世明珠一般，光華內蘊，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柔和的光輝，這是謝晗以前不曾見到的。
“妹妹近來身體如何？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謝晗雖然對自己的胞妹極為關心，但因為男女有別，謝晗只能壓下心頭的激動，頗為含蓄地問道。
謝晏和還沒有從乍然見到兄長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她的一雙桃花眼裏蘊着晶瑩的珠淚，聲音哽咽地說道：“我聽說哥哥在扶南時受了傷，幾度生死一線，哥哥可都大好了？”
聞言，謝晗面色一沉，不悅地說道：“是誰在妹妹面前多嘴了？”
謝晗身上散發著一股無形的冷意。
若是其他人，恐怕早就嚇得雙膝發軟了。但謝晏和可不怕他。
她輕哼一聲，語氣里透着濃濃的不滿：“魏昭早就想對扶南動手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借口。我在其中推了一把，可沒有想到會把自己的親哥哥搭進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難道大魏無人了嗎？！需要哥哥你以身犯險！”
“胡鬧！”謝晗低叱，視線在周圍掃視了一圈，確認沒有發現青龍衛的蹤跡之後，這才冷着臉說道：“妹妹，你身處宮闈，一言一行都有數不清的眼睛盯着，可不比在家中自在，怎能直呼陛下姓名。”
謝晏和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她說道：“陛下喜歡讓我稱呼他的表字‘回瞻’，陛下自己都不在意，哥哥這麼小心做什麼！”
謝晗突然聽到了自己的親妹妹和當今陛下的閨房密事，臉上的神情頗有一些一言難盡。
謝晗忍不住在心中腹誹，陛下的年紀都能夠做妹妹的父親了，又曾是妹妹的長輩，竟然如此厚顏無恥。
但從妹妹這般漫不經心的語氣來看，謝晗倒是有幾分安心。這說明陛下並沒有虧待自己的妹妹，相反還十分寵愛和縱容。
謝晏和發現自己的兄長竟然走神了，她的一雙桃花眼裏閃過幾許驚訝，繼而蹙起了眉尖，嬌聲嗔道：“哥哥還沒有回答我呢！你在扶南生死不知的時候，可有想過我和嫂嫂的感受。你若有個萬一，我們哪裏活得成！”
謝晗自然知道扶南一行有多兇險，那是在段氏的地盤上。，而自己又遠道而來，寡不敵眾。但既然已經安然無恙的歸來，謝晗為了不讓家人擔心，無論是在妻子面前，還是在妹妹面前，都是一副輕描淡寫的語氣。
“妹妹多慮了。我心中自有分寸，再說，我這不是平安歸來了嗎？”
兄長的語氣太過敷衍，謝晏和還要追問，卻見自己的哥哥抬了抬手，一個手勢打斷她即將脫口而出的責怪。
“妹妹，你和崔扶搖之間……”謝晗欲言又止。
按說，這種事不該他這個兄長來開口，但妹妹身處的位置，牽一髮而動全身，謝晗不能對這麼大的隱患都置之不理。
兄長突然提到崔扶搖，謝晏和雖然意外，但是在自己最親近的胞兄面前，她沒有半分的隱瞞。
謝晏和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說道：“交易罷了。”
從和崔扶搖聯絡的那一刻，謝晏和就沒有想過瞞着自己的兄長，更何況，就算她想瞞，也瞞不住。
當初在扶南，若是沒有崔扶搖的鼎力相助，那麼事情會變得複雜許多。
“妹妹，崔扶搖對你心懷不軌，你要敬而遠之。”
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一旦自己的妹妹和崔扶搖之間的關係暴露了，哪怕崔扶搖只是單相思，陛下也絕不可能會容忍。
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危險扼殺在萌芽的狀態。
沒想到，謝晏和卻十分冷酷無情地說道：“哥哥平安歸來，我日後就有哥哥撐腰，還理會崔扶搖做什麼。”
雖然……這個答案正是謝晗想要聽到的，可是對於妹妹的態度，謝晗頗有幾分一言難盡。
李木，崔扶搖，這兩個人為了妹妹都是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博美人一笑，但這一腔痴心，終究是錯付了。
了解到妹妹的想法之後，謝晗有些安心，但他心上還有一層新的憂慮。
“妹妹就不怕崔扶搖心生貪念嗎？”
謝晗想，若是自己和崔扶搖易地而處，覺不甘心就這麼做一道默默無聞的影子。
謝晏和不明白自己的哥哥為什麼總是追着崔扶搖的話題不放，她垂下眼眸，濃密的眼睫在她欺霜賽雪的肌膚上投下兩道扇形的剪影。
謝晏和嗓音涼淡地說道：“是他自己說過，只要遠遠地看着我就好了。”
謝晏和不否認自己是在利用崔扶搖，相信崔扶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謝晗一陣無語。
這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妹妹，以後你就當做沒有崔扶搖這個人。”
謝晗雙目之中的殺意一閃而逝，快的謝晏和根本沒有察覺。
“我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和你多談了。你記住，無論京城鬧出多大的風波，所有的消息，你都不要相信。”
謝晏說完這句話，匆匆忙忙地離開。
謝晏和望着自己的兄長走出大殿的背影，神情一時怔忡……
哥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京城的情勢很兇險嗎？
幾乎是謝晗剛一出門，王卿筠便走進了大殿內。
“妹妹，我扶你回寢殿。”
流雲殿位置偏僻，在行宮裏毫不起眼，謝晏和才會選在這種地方和兄長碰面。但與之相對的，這個地方的安全性就要差上一些。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聞言，謝晏和半分都沒有耽擱，朝着王卿筠點了點頭，扶着王卿筠的手臂走出大殿。
“嫂子，陛下真的會廢黜魏津嗎？”
和魏昭之間的談話，謝晏和沒有半分遺漏，全都和王卿筠說了。
此刻，王卿筠便一臉篤定地分析道：“太子志大才疏，陛下早就對他心存不滿了。你現在又懷了身孕，即使這一胎是個公主，以後還會有皇子出世，陛下正當壯年，春秋鼎盛，自然要為以後的皇子鋪路。”
王卿筠身處局外，要比謝晏和這個局中人看得更加透徹。自古以來，皇室之中因愛廢立之事屢見不鮮，便是在民間，也多是“老夫怕少妻”。
王卿筠望着謝晏和絕美的側臉，唇角緩緩勾起一絲清淺的弧度。
這副容貌，別說是男人了，便是自己這個女人看了，都無法不心動。
有了王卿筠的勸解，謝晏和總算打消了心頭的最後一絲疑慮，她望着頭頂上的艷陽，有些神思不屬：“也不知道陛下那裏怎麼樣了。”
“妹妹放心吧。陛下算無遺策，就憑戾太子的那些舊部，掀不起半點風浪。”
王卿筠的聲音毫無起伏地說道。
聞言，謝晏和目光擔憂地看向自己的嫂子，欲言又止。
王卿筠見狀，啞然失笑。她淡淡道：“妹妹可是因為我的事感到為難？大可不必。我反覆想了多日，這世上，從來沒有誰的人生是十全十美的。我和夫君夫妻情深，長子、次子韶秀出眾，女兒又聰慧活潑，這就已經讓人艷羨了。我只是和雙親的緣分淡了一些，強求不得。”
王卿筠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謝晏和的那些勸慰之語被悉數噎了回去。
但她也暗自鬆了口氣。
若是沒有自己推波助瀾，王縉也不會鋌而走險。如今嫂子能夠想開，沒有遷怒到自己的哥哥身上，謝晏和對王卿筠這個嫂子又是感激又是欽佩。
她停下腳步，朝着王卿筠福身一禮，鄭重地說道：“嫂子胸襟寬廣，光風霽月，請受妹妹一拜。”
“快起來！”王卿筠擔憂謝晏和一個不慎閃到了腰，心中的那一點惆悵都被謝晏和的動作嚇沒了，她連忙將人扶起來，嗔怪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現在可是謝王氏，你這麼見外做什麼。”
謝晏和順勢起身，一臉認真地說道：“嫂子日後沒有娘家了，我就是嫂子的娘家。有我在，絕不會讓任何人看輕嫂子。”
王卿筠噗嗤一笑，忍不住說道：“你和夫君不愧是親兄妹，不僅安慰我的話大差不差，就連這說話的口氣都是一樣的。”
“是嗎？”謝晏和的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她朝着王卿筠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說道：“哥哥平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原來是把甜言蜜語都貢獻給嫂子了。”
“反了天了，長嫂如母，你連我都敢打趣。”王卿筠擰了擰謝晏和的鼻尖。這個舉動對着一國皇后，不僅失禮，還是大不敬。
可兩個人誰都沒有在意。
謝晏和的心情甚至十分美麗。
因為謝晏和知道，王卿筠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親昵，這也是藉機表明，對王家的事，王卿筠是真的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