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桑隅番外一
魏東隅回來后,穆九從來不問這四年他去了哪裏,即使她發現魏東隅除了外貌上的改變外,腰間還多了一道可怖的傷疤和槍傷,疤痕看起來比較久了,槍傷卻是新的。她倒是問過一次傷的由來,但被魏東隅以一句“都過去了”帶過了之後,就從再也沒問過。
這夜二人親密過後相擁而眠,穆九手指不由自主地滑到了魏東隅腰上的傷疤和槍傷上,問:“疼不疼?”
魏東隅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右手拍着她的背安撫:“不疼,睡吧!”
穆九神色有些猶豫。
“怎麼了?”魏東隅問。
“沒事。”
穆九偎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魏東隅依然一下又下輕拍着她的後背,像長輩哄孩子睡覺一樣。直到察覺懷中之人呼吸慢慢平穩下來,他才停住動作。魏東隅低頭看着穆九片刻,抬手將她額前的碎發撩到耳後,就着這個姿勢擁着她入眠。
次日,阮炯來海城看穆九,魏東隅找了個理由將他單獨約到一家茶館裏,問他:“這幾年穆九身上有沒有什麼異常?”
阮炯茫然,但知道魏東隅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問,連忙道:“小九怎麼了?”
“我也不太清楚。”
魏東隅臉色沉了下來,四年過去,穆九改變了很多,但並不是外貌上,而是心理上的。她以前煙癮很重,現在卻幾乎不抽了,但卻染上了酒癮,每天睡覺前要喝大量的烈酒才能入睡,被魏東隅發現制止后,她便不再喝酒。只是沒過幾天,有魏東隅半夜醒來發現穆九不在身邊,一找才發現穆九正背對他躲在廚房偷偷喝酒,察覺自己被抓包后,她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不停地跟魏東隅認錯,並保證絕不再犯。
穆九確實沒再喝酒助眠了,但要在魏東隅的安撫下才能睡着,而且只要他稍微一離開,穆九就會倉惶驚醒。有一次魏東隅半夜煙癮犯了,下樓買了包煙,回來就看到穆九光着腳站在小區里,驚慌失措地尋他,魏東隅當然氣壞了,穆九隻是咬唇掉眼淚,一句話都不說。在魏東隅的記憶里,穆九是個打蛇順棍的人,若是換做四年前,他越罵她,她越會死皮賴臉的往他身上貼,哪會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就哭。不經常哭的人,哭起來往往讓人更不知道不知所措,魏東隅在穆九掉金豆的時候就沒了脾氣,跟她解釋只是下來買包煙而已。
穆九愣愣地看着他一會,說:“我以為你又走了,這些日子都是夢,這四年,你從來沒有好好來過我的夢裏。”她的夢裏,永遠就只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滔天的大火。
這一句話擊疼了魏東隅的心,從那以後,他就算夜裏再想抽煙,也會忍住。
阮炯聽到此處,皺眉想了一會兒,說:“若要說異常,那應該是小九剛聽聞你死訊的那一陣,那幾個月她一度有輕生的念頭,被我勸了回來。傷養好后,她就說要出去走走,我想着她願意出去散散心也好,後來她去了趟西藏,便留在了那裏,將近四年沒有回過海城。直到前陣子,我告訴她陸天晴的死訊,她才答應跟我回來,大伯告訴我有個疑似你的人在邊境幫助緝毒警察擒獲毒梟的消息時,我還將信將疑,去西藏接小九時也沒跟她講實話,因為我怕如果那人不是你,對小九的打擊更大。我不知道小九是抱着什麼念頭跟我回來的,但慶幸的人,你當年真的沒有死,而且回來了。”
魏東隅抿了抿唇,說:“當年是陸天晴救了我,爆炸的時候,我砸碎窗戶將穆九扔進海里,自己卻來不及逃生,被炸藥的衝擊力衝出,撞到頭部,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在邊境的一個小鎮上,身邊只有陸天晴和她的一個手下。我不知道陸天晴是怎麼把我救出來的,但我那次傷得很重,幾乎是到鬼門關走了一回,身上的傷養了將近一年才痊癒。”
阮炯問:“那你怎麼不回來?陸天晴限制了你的自由?”
“沒有。”魏東隅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她卻是限制我的自由,但如果我真想逃,她和她那個手下是困不住我的。我不逃,是因為我發現陸天晴在邊境的行為有些古怪,似乎是想重新啟動什麼項目,我擔心海城的那場行動並沒有將那伙犯罪團伙一網打盡,於是我將計就計留在了陸天晴身邊,並發現她和邊境的一個毒梟之間似乎有往來。”
“可是後來調查不是發現,陸天晴和那個毒梟並沒有什麼往來。”阮炯提到陸天晴三個字,手指細微顫了一下,但這個動作很快就被他用喝茶的動作掩蓋過去。
魏東隅說:“她是做給我看的。”
“?”
“她確實認識那個大毒梟,但她也是故意讓我知道那個大毒梟的身份,借我取信於邊境的緝毒警察,端了毒販的老窩,那一條線上的毒梟沒有一個逃過。”
阮炯深吸了口氣,聲音發顫:“她為什麼要那麼做?”
魏東隅垂眸呷了口茶,“她說父輩們做的孽,要斷在她這一代。”
話落,茶室里安靜了很久,只余“噗噗”的煮茶聲。
良久,阮炯才艱難地問:“她是怎麼死的?”
魏東隅眼裏閃過一絲異樣,沒有回答他。
阮炯盯着他看了一會,率先起了身,他拍了拍魏東隅的肩膀,說:“早點回去,別讓小九在家裏等太久了。”
朝魏東隅點點頭后,阮炯朝門口走去。
魏東隅盯着他的背影,說:“我很抱歉。”
阮炯扯了扯唇,“如果當時換我是你,可能也會做出跟你一樣的選擇。東隅,你沒錯,錯的是命,我和她從出生開始就註定不是一路人。”
“陸天晴有句話讓我轉告你。”
阮炯腳步一頓。
“她說,要讓你記住她一輩子。”
阮炯笑了笑,開口的嗓音有些啞:“真像她能說出的話,她已經做到了。”
“另外,”魏東隅繼續道:“你認不認識心理方面的醫生?”
魏東隅回到家,夜幕已經開始降下,穆九準備了一大桌飯菜,見只有他一人回來,問:“我哥呢?”
“走了。”
穆九糾結的看了眼桌上的飯菜,說:“那我們晚上得多吃點了。”
魏東隅笑笑,“好。”
穆九去廚房拿碗筷,魏東隅心情卻有些複雜,他大抵知道穆九生病了,她自己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因為就算很了解她的人,也很難察覺到她的異樣。魏東隅卻很清楚,如果是四年前的穆九,無論如何都會問他當初是怎麼活下來的,這幾年到底又去做什麼了?
魏東隅一直在等穆九問這些事,但回來這麼久,穆九卻一直沒問過,而且他每次無意對上她的眼神,就會發現她的目光似乎從來沒從自己身上離開過。穆九的目光里有迷茫、惴惴不安甚至夾雜着惶恐。
那眼神刺痛了魏東隅,他多次想開口問穆九這四年是怎麼過得,但他發現就好像從不問他這四年的去向一樣,他也無法開口,又或者說是不忍心。
魏東隅一開始想,可能是他回來得突然,讓穆九有些患得患失。但穆九的表現卻告訴他,並不止這樣,穆九好像在逃避着什麼,或者說恐懼着什麼。
這一切的源頭很好猜,無疑是當年的那場爆炸,而今天和阮炯的談話,佐證了魏東隅的想法。
穆九當年去餐廳,是帶着必死的心去換阮炯。她故意讓陳雪冰交給他的日記,其實是想在不被陸天晴發現的情況下給魏東隅透露一點信息,穆九似乎知道魏東隅可以通過某種手段找到她,事實也正是如此,魏東隅在穆九手機里安裝的追蹤器一直沒有失效,只要她帶着手機,他就知道她在哪裏。
那本日記的內容,魏東隅一字不漏地看了,原本只是穆詩意的日記,但後面的空頁卻被穆九補上了內容,是她沒有告訴過他的一些往事。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穆九年幼時精神和身體上所受到的折磨,他以前總在想,是什麼樣的經歷里造就了穆九那樣的性格,可她的童年,在那樣壓抑的環境下成長,不被逼瘋就已經是件幸事。他知道她當年是怎麼在爆炸中被穆詩意扔下船,也猜到了一點穆詩意這麼做的用意。
而四年前的那場爆炸,幾乎讓歷史在穆九面前重演,可想而知穆九當初心裏承受了多麼毀滅性的打擊。而策劃那場爆炸案的陸天晴,又是懷着
“東隅。”
穆九的叫喚喚回魏東隅的思緒,她撇撇嘴,將碗筷放在他面前,“你想什麼呢?我叫了你好久。”
“抱歉,在想一些事。”魏東隅從身後抱住她,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問:“穆九,你是不是覺得現在的一切很不真實。”
穆九的身體一僵。
魏東隅抬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抹去,“你摸摸看,臉是溫的,皮還挺厚。”
穆九笑了,懶懶地靠在她懷裏,“哪有人自己說自己皮厚的?”
魏東隅挑眉,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有句話,四年前我就想對你說了,我不討厭你,我喜歡你,因為察覺到自己的喜歡有些過分,所以知道你是穆詩意的女兒后,只想到用惡劣的方式趕你走。”
穆九心中一慟:“說這些幹嘛,都過去了,就算你現在說不喜歡我,我還不是把你睡了。”
“是啊,都過去了。”魏東隅扳着穆九的身子將她轉過來,讓她面對着自己,“九九,明天我們去省城一趟。”
穆九奇怪,“好好的去省城幹嘛?”
“你病了,我帶你去看病。”
穆九沉默了很久,才闔了闔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