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南海康君是吾師(1)
()長大后,叔同就讀於輔仁書院,這是天津最著名的書院。被聘請來授課的老師,不是博學多識的鴻儒,就是已有名氣的詩人。這樣的書院,自然招收學生很有限,能進來的,都是書香名門的優秀子弟。
當時,還是傳統的科舉取士,八股文是他的進身階梯,不過,在這種考制下,文采出眾的他,似乎連秀才都不得中。
八股文是前朝的發明,又叫制藝或課藝,它的淵源可追溯到宋代,學子為了自律,“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之後,就聖賢書發表一堆空洞的議論,漸漸形成的枯燥文體,就是八股文。到清末,時代變化了,它的內核更沒有討論價值,偏重形式,漸漸流於供考試閱卷方便的模板文體,至民國更加腐朽,加上又是文言文,滿篇之乎者也,一大堆虛詞,被郭沫若批為“頭痛文”,亦堪稱殭屍文。
所以,當叔同還是童生時,就曾在科舉考試的試卷里痛斥八股文,題叫《廢八股興學論》,其文如下:
“嗟乎,處今日而談治道,亦難言矣。侵陵時見,人心惶惶。當其軍之興也,額籍出兵,老羸應募;裹創待敵,子弟從戎。竊思我中國以仁厚之朝,何竟若是之委靡不振乎。而不知其故,實由於時文取士一事……至今時則八股之作,愈變愈失其本來。
昔時八股之興,以其闡發聖賢之義理,可以使人共明孝悌之大原。至今時則以詞藻為先,以聲調為尚,於聖賢之義理毫無關係。胸無名理,出而治兵,所以無一謀。
是此革舊章,變新制,國家又烏能振乎?雖然,新制者何?亦在於通達時務而已。時務莫要於策論。策論者何?亦策論夫天文、地理、機汽、算學而已。允若茲,則策論興而八股廢,將文教於以修,則武教亦於以備。今伏讀聖諭,改試策論,寰宇悉服,率土咸親。能識時務之儒,皆各抒所見,豈僅鋪張盛事,揚厲鴻庥已哉。”
此文中,他大膽指出,八股文這種文體已經臭了,跟聖賢的道理無屁關係,對振國安邦用處也不大,所以,有點見識的人,應該把八股文當蒼蠅拍死,要“革舊章,變新制”!而所謂新制,包括天文學、地理探測、機器及數學等,即,振興西方的學術,那時的社會開始重視的科技文明。
這個時候,是1897年,戊戌變法的前一年。叔同17歲,還只是應考的儒生。已覺察到時世變化的他,順應潮流,成為時代新鮮血液里的一部分,是個“以新思想振軒轅”的新派人士――不同於老舊文人,或坐在朱紅黑紫檀木的老爺椅里搖晃,流連舊日王朝的余影,或叼着鴉片煙斗,迷失了性情,糟糠了體魄,無病呻吟些陳詞濫調。
而這一切和誰有關呢?
盛傳,第二年,李叔同便刻了一印,稱“南海康君是吾師”,和當時的戊戌變法相呼應。康君也就是康有為,廣東南海人,故稱南海康君,是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維新變法第一師,欲以西學改造中國者,倡導君主立憲。可見,張揚維新,是李叔同早期生命的精神特徵。南海康君是吾師,言外之意,即康有為也啟蒙和影響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