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故
車間主任陳柏宇一如當年一樣熱情,安排車間文員趙曉霞帶着唐志勇買了生活用品,安排了宿舍。有意思的是他竟然被安排到了陳柏宇的宿舍,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別人都是四個人一個宿舍,陳柏宇住的是單間,甚至他後來不住了,還為他保留這個單間好多年,這次有了一點改變,兩人成了室友。
夜晚躺在床上,看着風扇一圈一圈的轉着,兩人一根接一根的煙草味道兒,唐志勇回顧着今天發生的一切,從得知李萬民的支助,再到平靜的跟劉潔、張道遠、陳柏宇打交道,雖然路走了一遍,但是路邊的花草上輩子沒有看清楚,這次看清了,上輩子沒有停留的地方,這次停留了,看上去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一個好的結果。
跟陳柏宇住一個宿舍有一個好處,陳柏宇喜歡思考喜歡安靜,有事說事兒,沒事兒就抽煙思考或者看書。
因為這些年營養不良,唐志勇患有神經衰弱和耳鳴症,所以他跟人相處,喜歡安靜的人,不喜歡鬧騰的人,而且26歲的陳柏宇還沒有開始打呼嚕,睡覺很安靜,這讓睡眠質量很差的他少了很多煩惱。
躺在床上總結了一下,從今天來看,現實是可以優化的,雖然沒有改變當消毒工的命運,但是他相信只要努力,結果是也可以改變!唐志勇突然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發酵罐的消毒和檢修是一個工種,被人們簡稱消毒工,消毒工清閑,工資高,原本在藥廠算是比較好的工種,但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每年消毒工都會出事故,不是死就是傷,原本很搶手的消毒工現在沒人願意干,甚至廠里還流傳着發酵罐里有屈死鬼的傳說,現在藥廠里談罐色變!
唐志勇很了解消毒工,上輩子這個工種他做了四年,若不是陳柏宇提拔,估計他很可能要老死在這個工種上,對於那些傳說,就如同李萬民總走夜路從沒有碰到鬼一樣,他沒有碰到任何問題。
事實上也真沒有太多虛妄的東西,發酵罐染菌后一罐子價值兩萬多的物料都要廢掉,誰出問題誰負責賠償10%,兩千多塊是一個消毒工將近一年的工資,一罐染菌一年白乾,前些年有個叫張解放的消毒工不按照規章制度操作,幾個月裏連續染菌三罐,人差點瘋了,調離工作崗位后賺錢少了,每個月廠里還要扣罰金,所以張解放的精神越來越差,心生不滿造謠生事,後來被廠里開除了。
這些問題107車間裏的人都清楚,但是這種懲罰機制在那擺着,消毒工的工資比別的工種高兩三倍,壓力卻也大了很多倍。唐志勇來這裏幹了兩年後就改變生產工藝,規範了操作流程,工作不僅輕鬆而且幾乎沒有危險性了。
郭金成個子不高,偏胖,眼睛小的像是一道縫隙,笑起來只能看到一條縫隙,年齡也不大,三十歲左右,是消毒班班長,事實上消毒班目前只有郭金成和餘光明兩人。上輩子,唐志勇主要跟着餘光明干,印象中沒有跟郭金成有交集,因為郭金成出事故去世了。所以看到郭金成時唐志勇格外留心,看了半天也只不過是個普通長相的人,並沒有什麼短命之類的面相。
郭金成不太會言談,狠狠地在唐志勇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開心地說:“小子,你是大學生對吧,我給大學生當師傅了!走,我帶你轉轉!”
九個十幾米高的發酵罐矗立在車間,有三個罐子在機器的帶動下一片轟鳴,人站在下面顯得有點渺小,外面的氣溫很高,車間裏更是熱的站不住人,揮汗如雨,如果下到罐子裏面消毒檢修更是難以忍受。
郭金成掩飾不住當一個大學生老師的得意,在這各種機器轟鳴的車間,吼着說話雖然很費勁,但每到一處都會吼上好一陣子,似乎講的很詳細。但是唐志勇一句沒聽懂,而且還在很痛苦的忍受着耳鳴和機器的轟鳴。
“六號罐冷過幾天就要停運,可以檢修了我告訴你,沒事兒就可以回去休息了!”郭金成拿着鋼管隨意地瞧着一個罐子,頭也不回地喊道。
消毒工的確很清閑,車間文員趙曉霞就建議唐志勇在辦公室里學習,說是陳柏宇安排的。趙曉霞是個二十開外的女孩,剪髮頭,嬰兒肥般的圓臉蛋,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總放着閃亮的光芒,很得陳柏宇重視,很多事情她的話比車間副主任朱明的話都好用。
左右無事,唐志勇坐在辦公室里開始起草車間的操作流程。
幾天後,郭金成喊唐志勇開工。觀察冷水降溫中依舊霧氣繚繞的罐子,溫度還非常高,目前還不是消毒和檢修的最好時間。
目前車間裏沒有張貼操作流程之類的規範性標識,操作全憑經驗!這種條件郭金成就要工作,唐志勇建議再等幾天再下去,滿身酒氣的郭金成毫不在意地說明天他老婆白班,他要在家看孩子,早幹完早完事兒!
再勸,郭金成已經開始罵罵咧咧的說難聽話了。
更奇葩的是,唐志勇想要阻攔,郭金成自詡是老人,破口大罵,舉起鋼管就招呼他胳膊一下。
“不作不死!”唐志勇齜牙咧嘴的在心裏罵著就往車間辦公室跑去。
陳柏宇去廠里開會,不在車間,跟車間副主任朱明彙報了這事兒后,感覺事態嚴重的朱明立刻喊了幾個人就向二樓跑去。
趴在黑洞洞的發酵罐口往裏面看時,從裏面衝出來的蒸汽讓朱明的汗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唐志勇更是耳鳴加上出汗,讓他腦袋暈暈乎乎的,
郭金成沒有像打開頭燈查看設備運行后的情況,而是拿着根鋼管在罐子裏敲打着,嘴裏胡亂喊着什麼。
這是什麼檢測方法?唐志勇很奇怪,其他發酵罐依舊在轟鳴,郭金成的喊聲和敲打聲如果不趴在發酵罐的口幾乎聽不到。
“郭金成,你作死么?”車間副主任朱明大聲喊着,下面卻根本聽不到,郭金成依舊用鋼管敲打着喊叫着。
感覺有點不對經,唐志勇四處看看有沒有強光手電,他想看看底部的情況。
突然,黑布隆冬的九號發酵罐進入了他的視線,在白熾燈的照耀下,彷彿是野地里孤零零的墳頭。上輩子關於消毒工的傳說像是電影一樣突然在唐志勇的腦海里播放了起來。
如果不是他,今日根本就沒有人知道郭金成下罐子了,必死無疑!
當年張解放就是管九號發酵罐的,他傳說有個女職工在半夜偷偷打開了正在運行的九號發酵罐跳了進去,當時他害怕擔責任所以第二天發現罐門開着時就不負責任的關死了,結果半個月後開罐子時那罐物料已經被染的血紅。張解放還有鼻子有眼的說那個女孩的名字叫於香,跟廠領導有一腿,是被領導拋棄的,所以屈死了,這個傳說流傳出去后,九號發酵罐就成了不祥之物,他又出了兩次事故,最後關停了。
九號發酵罐邊上放着一個大工具箱,雖然燈光很暗,但唐志勇看的明白,一把強光手電正放在上面。
一向不信鬼神的唐志勇經歷了重生的事情,也開始對鬼神懷着敬畏之心,就是這種敬畏之心讓他心裏發憷,咬咬牙,想指使個人去拿,卻發現出了朱明副主任其他的人他都叫不上名字,只得頭皮發麻地走了過去,拿到強光手電后連忙回到了六號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