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輪迴與轉換

第143章 輪迴與轉換

侯愛澤一輩子最大的迷就是他十四歲那年見“鬼”的事。

那一年具體什麼時候侯愛澤記不清楚了,大約不是在冬季。

那天吃完晚飯,幾個小夥伴邀合到一起,打鬧夠了,準備玩“捉特務”的遊戲。

幾個人丁、杠、錘(石頭、剪子、布)之後,定了侯愛澤一個人“捉”,其他人“藏”。

侯愛澤轉過背,閉眼睛數數。

為了叫玩遊戲的小夥伴聽見,侯愛澤大聲數數,數夠二十,從自己家的房頭來到另外一棟房下的堡坎邊上。

堡坎上面是范麗萍家的房子,堡坎下面有一條小路,路一邊是范麗萍家圍了籬笆的菜園子。

山牆上有一個路燈,路燈雖然比較暗淡,可那段小路卻被照的清清楚楚。

天已經黑盡,沒有月亮星光,路燈照射的空氣中有些淡淡的霧氣,四處都不見人,一瞬間出奇地安靜。

侯愛澤準備從堡坎一邊的小路,經過堡坎的拐角到有路燈那邊去,猛然看見一個黑影從一人高的堡坎中段,慢慢地斜伸上來,那“人”背光,好像一個黑影子,看不清那黑影的五官,侯愛澤感覺那人在和他逗笑。

當時侯愛澤斷定那是大野這和他作怪,上去就要抓他,那影子卻突然不見了。

侯愛澤一個箭步上去,只見那堡坎和范麗萍家的菜園子籬笆間的小路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一眨眼的事,大野絕不會這麼快就跑得沒有了蹤影。

當時侯愛澤毛都嚇得立起來了,轉身往有人的地方跑,找到大野,跟他說了剛才看見黑影的事。

大野根本就不相信侯愛澤的話,帶剛才玩遊戲的小崽子去看侯愛澤說的黑影人。

哪還有什麼黑影人,都笑話侯愛澤瞎掰,糊弄人,噓他。

侯愛澤很鬱悶,極力回想剛才的事,確定那是真真切切的事,可又有誰相信他的話呢!

侯愛澤把這事給他姥姥講了。他姥姥說,人要是活見鬼就要倒大霉了,她活這麼大她一輩子也沒見過鬼,認為侯愛澤又來忽悠她了。

這類事,見到的人非常少,講出來沒人相信。下鄉那年,侯愛澤聽侯愛東回來講唐勇他姐唐雅見“鬼”的事,那事更怪異離奇。鑒於自己也看見過類似奇怪的影子,侯愛澤斷定唐雅說的是真話。

有一年侯愛澤和丁洪娃一塊喝酒,丁洪娃講起他年少時見鬼的事:

丁洪娃小時候在農村裡,睡的床對面半截牆邊就是灶房。

有一天天麻麻亮的時候,丁洪娃他媽鍋里舔水,燒着火就出去了。

丁洪娃躲在床上看見他外婆婆從灶膛的屋外進到灶房,手裏端着煤油燈,走到灶台前面,把煤油燈放灶台上,掀開鍋蓋,把鍋里的水出去倒掉,又端起煤油燈出門去了。

丁洪娃“外婆!外婆!”使勁叫了幾聲。他外婆好像聾子一樣什麼也沒聽見,沒有一點反應。

丁洪娃跟侯愛澤說,他蒙頭又睡,他媽從外面淘米進來,掀開鍋要往鍋里加米,看見鍋里沒水,鍋都快燒乾了,埋怨丁洪娃把鍋里的水給舀來倒掉了。

丁洪娃說水是剛才他外婆進來把水舀掉的。

丁洪娃他媽就說他胡扯,罵他說鬼話,說他外婆都死了快開兩年了!

這時候丁洪娃才醒悟過來,他外婆早就死了!

聽丁洪娃講這些,當時侯愛澤有些毛骨悚然,背皮發涼,表示懷疑:“你娃說得好嚇人哦,真得假的?”

“我豁(騙你)你,我是這個。”說著丁洪娃在桌子上用手比了烏龜爬行的手勢。

侯愛澤說:“是不是眼睛花了?”

“千真萬確,絕對沒有眼花。過後我就大病一場,差點沒命。”丁洪娃這樣一說,都不語了。

侯愛澤慶幸那年見到“鬼影子”之後,身體並沒有出現什麼毛病,倒是他爸爸倒霉了好一陣子。

前些年,侯愛澤在中央電視台科教頻道節目裏看到,有兩個優秀飛行員,講述他倆分別駕駛戰鬥機在空中飛行的時候,看見有龐大的機群在天上飛行,其中很多是二戰時期的老式飛機。

當時他倆向地面指揮報告他們的所見,地面指揮回答他們,雷達沒發現他們所在空域有任何飛機飛行。

他倆肯定地向主持人說,當時他倆絕對沒有眼花,兩個人也不可能同時眼花。而且兩個人自信自己是優秀飛行員,眼力超強,不會發生這樣的錯覺。

看了這段電視節目,侯愛澤很震撼,又想起了一輩子經歷的最離奇的事情——十四歲那年看見“黑影人”的事。

那年才十四歲,眼力正是非常好的時候,自己眼睛一直都是一點五,視力一直都沒出過問題,而且從那以後再也沒看見過“黑影”之類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類事,見到的人非常少,講出來沒人相信。

下鄉那年,侯愛澤聽侯愛東回來講唐勇他姐唐雅見“鬼”的事更怪異離奇,鑒於自己也看見過那奇怪的影子,侯愛澤斷定唐雅說的是真話。

這次同學會,唐雅沒來,過後侯愛澤在微信里問起她下鄉見“鬼”的事,她說的和侯愛東多年前說的完全一樣。

唐雅看見的,按佛教的說法,那是人的中陰身。

以前把這些不明現象歸於封建迷信,現在看來,也許平行世界在什麼時候,什麼條件下不平行了,有地方重疊在一起了,重疊后馬上又脫離了。

侯愛澤把這些講給杜妮婭聽,杜妮婭對這些天方夜譚不感興趣,用手指戳侯愛澤腦袋,又嫌他腦子裏盡想些稀奇古怪沒用的東西,是吃飽了沒事撐的。

但杜妮婭這輩子也有解不開的迷,前十多年,自己單獨和女兒一起住,那天晚上十點多鐘,洗了腳剛要上床睡覺,就聽見急匆匆的敲門聲,杜妮婭大聲問是誰,門外有回答聲:“阿拉。陽陽!”

杜妮婭急忙開門卻不見敲門人,上下樓梯看看,樓道燈都是亮着的,也不見人影,也沒聽見上下樓梯的腳步聲。

剛才的聲音杜妮婭太熟悉了,真真切切那就是金燦陽的聲音!

金燦陽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也大了,這幾年已經沒來往了,關鍵是杜妮婭搬這來住沒幾個月,金燦陽根本不知道她住這裏!

沒過幾天杜妮婭在熟人那得知金燦陽患癌已經過世的消息。

這事說起來有點瘮人,杜妮婭素來膽小,但想起這事卻沒有一點點害怕。

和侯愛澤時間處長了,什麼話都不在乎了,這事是杜妮婭一輩子最大的迷,把這事跟他講了。

……

杜妮婭嫌棄侯愛澤走路外八字,像卓別林;個子高走路愛駝背,好像擔心挺直腰桿抬着頭腦袋要碰天;雙手愛插在褲兜里把臀部綳得寬大,本來就沒風度氣質,這樣更顯老土。就缺天冷時,兩手插到袖筒子裏,蹲牆下曬太陽那一副東北老農民的標準做派了。

杜妮婭作這些評價的時候就像自己是完滿無缺的仙女。

侯愛澤心想,其實她自己也老得快起尿鹼了,還裝什麼美麗清純,耍那麼多矯情。

杜妮婭以前臉蛋很美,如今老得慘不忍睹。

侯愛澤估計杜妮婭中年或將要到老年的那段時間,那皮膚往年輕里使勁折騰了一段時間。

侯愛澤知道以前有一種面部美容的方法有點搞笑,面部皮膚居然像鐵件表面除銹一樣,拿砂輪打磨拋光,企圖使老皮膚煥然一新。但好像適得其反,反而是皮膚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

後來這“工藝”不知道失傳了還是叫停了。

現在沒聽說這方法了,有錢人不用這種“原始野蠻”的美容方法了。

侯愛澤懷疑杜妮婭的面部皮膚可能就經過這樣的折騰,落下了“後遺症”,顯得不自然,這樣沒年輕,那臉反倒比那些沒折騰面部皮膚的老年女人更糟糕。

有錢就不一樣,侯愛澤知道他妹侯愛青就定期前往韓國打玻尿酸,還是洋人的東西來得實在,立竿見影,且有目共睹,效果一目了然。

侯愛青看着就比同齡婦女年輕得多。

侯愛澤怎麼也看不到杜妮婭當年的風采了,盡量不看他的臉,看她的背面還沒太走形的身材,這是她唯一留到現實里還沒徹底消失的與記憶吻合的那一點點跨越時空的美好。

忘掉現在,把記憶里那動人的臉蛋用想像力安在現在的臉上。

麵包會有的,唉,只有努力,房子會有的,錢用完了,是以掙回來的。

可無論如何,你隨便怎麼努力,青春卻不會再有了。除非“回爐”——死了重新輪迴?

有些事說來奇怪,再漂亮的人看時間長了也不覺得漂亮了;相貌醜陋的人,看習慣了,也不那麼膈應了。

人的想像力是強大的,可以把老太婆想像年輕美少女,這樣經濟實惠,又不觸犯法律。

侯愛澤後悔當年調皮混日子了,沒有在女同學身上下一點功夫,到如今對他要不是沒啥印象,要不就是討厭他。

這落單的女同學也沒有中意的,中意的老伴都健在。再說如今荷爾蒙都打瞌睡了,沒那個精神頭當第三者了。這樣想着,侯愛澤就釋然了。

杜妮婭講,那時觀念不同,認為長得像高大驢沒什麼用,多佔空間不說,吃要多費飼料,不,食料;喝要多費飲料;穿要多費布料;乘車,開車要多費油料;幹啥事還說不定是個廢料!哈哈。

現在高個子吃香了,女孩子都喜歡高個子。那時給侯愛澤取的外號叫‘高腸子’,杜妮婭問侯愛澤知道不。

這個侯愛澤知道,那時候叫他高腸子,他一點都不反感。他就希望長得越高越好,伸手就能把籃圈給捂住最好。那樣肯定要把他選到國家籃球隊去不可——捂住對方的籃圈,一個球都不要對方投進去,拿世界冠軍那就是輕鬆隨便的事了。

這樣為國爭光,要啥待遇有啥待遇,坐飛機,也像熊司令一樣,小車接來送回,全廠,不全國,全世界,未婚漂亮女孩子排着隊來要和他處對象。他誰都不理,就找邱紅。

這些都是他意*出來的美好妄想,他把這些想法當成自娛自樂的思想實驗。但現實是殘酷的,長到一米八幾,就再也不長個子了,什麼方法都想到了,吃骨頭湯,雙腿綁在門框上倒掛金鉤,每天做引體向上,叫他的兩個兄弟一人拉手,一人拉腳,往長里拽,到頭來都徒然,一公分都沒長。

倒是這幾年量身高,發現自己矮了兩公分。不得不服呀自然規律,誰也對抗不了,這是衰老的表現,人長縮了!

侯愛澤還記得,小時候,省體工隊來廠里表演賽,籃球隊有個叫石挪威的中鋒,兩米幾的個頭,在球場上像個巨人,所向披靡,當時簡直佩服得不得了,就像真實所見的英雄一樣。

從那以後就想長成他那樣的個子,這輩子就打籃球,吃籃球飯。

給杜妮婭講這些,侯愛澤嘆口氣,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沉默了一會說:“那時侯愛把高個子叫高腸子,是那些‘矮大鎚’嫉妒而已。”

尼婭說:“嫉妒就嫉妒唄,還而已?”

“八成你以前那些男人個子都不高?”侯愛澤問。

杜妮婭一腳給侯愛澤踹腰上:“那些男人?我有幾個男人?你嘴別臭!”

“哦,對不起,說慌了。沒幾個。”

侯愛澤叫道:“腰給我踢痛了。小時候我們一說腰痛,我姥姥就說我們是小孩子,還沒有長腰桿。下鄉后,那些農民也這樣開玩笑說我們,可轉過背又老侯、老侯地叫我們。”

侯愛澤腰部原來年輕的時候打籃球留下過老傷,經常隱隱作痛,這事跟杜妮婭說過。

杜妮婭今天把侯愛澤的腰踢痛,侯愛澤心裏有些不爽,起心要氣氣她,壯着膽子說:“你的名字,當年聽着好洋氣啊——杜妮婭。現在聽着好膩歪,好俗氣。”

杜妮婭並沒生大氣:“你的名字也夠膩歪了。後來我們三機廠和二機廠的同學,知道你家幾兄弟起的名字連起來那麼搞笑。當時你父母這麼想的?”

“這些都是歷史的烙印,歷史遺留問題。”說完侯愛澤唱道:

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塞地杜妮婭

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塞地杜妮婭

那天我在山上打獵騎着馬

正當你在山下歌唱婉轉入雲霄

你的歌聲迷了我,我從山坡滾下

哎呀呀,你的歌聲婉轉入雲霄……

這個杜妮婭愛聽:“唉,別說,你的美聲唱法還可以,有點像模像樣,明天我們去唱歌,我這還有歌城的優惠票。”

聽到誇獎侯愛澤也高興了:“不能說有點,而是很有點!這首歌我下了好多年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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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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