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雙生雙心(十九)
張大寶失蹤案件本來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個案而已。
滿懷信心的我原本以為稍微用點心就能輕鬆地找到失蹤的張大寶,但是很快我發現事情遠遠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一宗看起來很簡單失蹤案,我查了很久居然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到,別說是找到張大寶,就連張大寶究竟是因為哪些原因失蹤的,我都沒有找到答案。於是很快,我就下定決心,不能再以一種兒戲的態度去調查這宗失蹤的案件。經過我連日以來的調查,我發現了以下幾點。
第一,張大寶的妻子其實有一個雙胞胎的妹妹,她們兩姐妹無論是性格還是外貌上都極度相似,平常人根本無法辨別她們的身份,而最要命的是,我還從中得知,妹妹瘋狂地愛上了姐姐的丈夫,無可救藥地變成了一個極度執着的痴戀狂。跟蹤、偷拍、記錄張大寶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這是一種典型的自我毀滅的前奏。而更重要的是,妹妹也失蹤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是作為姐姐的竟然漠不關心,而她給我的理由則是,妹妹由於太貪玩,很喜歡玩失蹤,而最關鍵的是,她們兩姐妹從小到大都會喜歡上同一樣東西,姐姐不願意找妹妹,大概就是因為,她很害怕丈夫會被妹妹搶走。或者對於她來說,丈夫是比妹妹更為重要的。其實在此之前我也有想過,會不會是丈夫跟妹妹私奔,一起背叛了姐姐呢?這樣一來,兩人的失蹤時間就會非常吻合,妹妹先失蹤,然後就是丈夫。一前一後地消失,絕非偶然事件。就在我準備假設妹妹是帶着姐夫一起玩失蹤的同時,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的出現改變了我的想法。
第二,我居然誤打誤撞查到原來張大寶一直藏有一個秘密情人的,這個所謂的情人其實就是他的秘書—文蒂。他們是靈魂伴侶級別的愛人,無論是喜好還是性格,都很登對。既然張大寶在自己的公司里找了一個情人,那麼他也沒有必要再找妻子的妹妹作為情人吧?於是,妹妹與丈夫的曖昧關係被我從腦海中抹殺,徹底否決了這個可能性。但是,文蒂對於已經失蹤的張大寶卻顯得異常的冷漠,原來張大寶在臨失蹤之前的那一個晚上是準備跟妻子說離婚的事,當然這是文蒂慫恿他的。原本他已經答應了文蒂,打算跟妻子離婚,她還跟他約定好,在凌晨四點鐘之前,如果他還沒有回來,她就會報警,然後直接上門去找他。最後的結果文蒂已經告訴我,張大寶不僅沒有跟妻子離婚,反而很兇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並且很兇狠地警告她,以後不要再來找他。無緣無故被一個男人騙了,還違背了當初的諾言,文蒂當然很傷心很絕望,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對於張大寶的臨時變卦,我也覺得很好奇,於是我親自去找了一趟張大寶的妻子。
我將臉龐湊在曉藍的旁邊,慎重地說:我當時找到你,問起你當晚發生了什麼事?你卻說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是按照張大寶原定的計劃,他應該是打算跟你說離婚的,你卻死口不肯承認。那麼問題來了,假設張大寶一開始就沒有違背諾言,他真的向你提出了離婚呢?他為什麼會性情大變,打了文蒂一巴掌呢?呃……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如果一個男人要跟一個女人說分手的時候,這個女人只有兩種反應。第一種是從容不迫地面對,表面是無所謂,但內心卻是非常的捨不得。第二種則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那種,死也不肯分手,要苦纏爛打的那種。當然第二種情況是比較樂觀的,因為她們往往在傷心過後能夠很快地恢復傷口;第一種則變得嚴重得多,因為她們的沉默不語往往是在策劃着驚心動魄的計劃。
沒有分手,只有喪偶。
既然我得不到你,別人也不可以得到,我一定要毀滅你!
這就是最典型的情殺案,這種案例我見過不少。
因此我開始懷疑,會不會是張大寶在提出離婚以後就被殺害了呢?為此我特意請了血液鑒證師在現場做了一個鑒定,可惜我得到的答覆是,在張大寶的家中並沒有發現血跡,也沒有打鬥過的跡象。到了這裏,相信你們都很容易明白的,一宗最基本的謀殺案的斷定方法是什麼?第一是兇案現場,無論你是如何殺人,現場環境必然會留下打鬥的跡象與噴濺而出的血液,這是判斷第一兇案現場的基本邏輯。可是我在張大寶的家中並沒有發現剛才所描述的特質,那就是說,那間房子並沒有發生過謀殺。那就奇怪了,既然沒有發生過謀殺案,張大寶是如何失蹤的呢?難道殺害他的人是傳說中的西門吹雪?殺人不流一滴血?這是不可能的,於是我始終堅信一件事,那就是張大寶根本就沒有死,他還活着。果然沒多久,又有一件事接踵而來。
文蒂慌慌張張,信誓旦旦地告訴我,她看到了張大寶,就在對面馬路的紅綠燈交匯處,最開始我是不相信她的,因為我始終都覺得,是她太想念張大寶所導致出現的思覺失調與妄想癥狀,可是我又認真想了想,不對啊,既然我都可以假設張大寶還活着,那麼她看到張大寶的現象則是真實存在過的。但是很可惜,當我計劃找文蒂說清楚的時候,她也失蹤了。沒有回公司也沒有回家,就這樣無緣無故憑空消失了。又多了一個失蹤者,這就意味着案件的嚴重性很有可能就要升級了。只可惜我始終是一無所獲,一點線索都沒有。結果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第四件事就發生了。
我從張大寶的就診記錄發現了他原來有性功能障礙,得悉他是一個就算在感知刺激環境下仍然無法產生生理反應的男人,其住診醫生也提及過,他的性功能障礙很有可能是因為心理影響生理,他治了他很久,始終都治不好,最後張大寶就很生氣地跟醫生吵了一架,兩人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的聯繫。那麼問題來了,既然張大寶是一個不具備性能力的男人,他的妻子是否知道呢?於是我詢問過他的妻子,沒想到他的妻子竟然沒有發現他有性無能的病症,並且她一口咬定,兩人的性生活還算愉快。聽到這裏,OK,我就當她是在自我安慰,可是文蒂就沒有必要撒謊了吧?在現代的精神文明裡,早就已經脫離了無愛無欲的愛情生活。放在以前,一對夫妻可以沒有性生活,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到了這個時代,沒有性愉悅體驗的感情生活還能維持下去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因為一對愛人沒有性生活根本就是違反人性。喂,你可以很冷酷地說,你不需要性生活,但是久而久之,再深厚的感情也會慢慢變淡。根據文蒂的說法,張大寶已經打算跟她結婚了,可見二人的感情厚度是何其的堅固,也就是說,她們兩人肯定是有性生活的,那張大寶有性功能障礙的病症又如何解釋呢?那個醫生沒有必要騙我,文蒂也沒有必要騙我,那究竟是哪裏出現了問題呢?
我兩眼盯着曉藍,她倒是很冷靜地聽着,於是我便接著說下去。
既然一邊的人堅持說張大寶是性無能的,另外一邊人則堅持張大寶的性功能是正常的,那麼究竟是誰在撒謊呢?如果要搞清楚這件事,我就必須要做一個非常大膽的假設,張大寶已經死了,不過死的是一個,活着的又是另外一個。
曉紅曉藍是雙胞胎姐妹,張大寶會不會也有雙胞胎兄弟呢?
就在我作着無厘頭的天馬行空想像的時候,一份消費清單出現了。
文蒂在臨失蹤之前曾經找過一所私家偵探,她要調查什麼呢?這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們也找到了那個私家偵探,並且從他所提供的資料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那就是,張大寶其實也有一個雙胞胎的弟弟。這是文蒂親自聘請私家偵探查到的線索,換言之除了私家偵探之外,文蒂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她當然會第一時間跑去找張大寶的妻子。
說到這裏,我稍微停頓了一下,再次望着曉藍,沒想到她仍然可以那麼冷靜,仍然可以做到一言不發。我咧開嘴假意地笑了笑,玩弄着一副黑框眼鏡:可是有一件事使我非常苦惱,那就是,你居然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文蒂沒有找過你,而你又沒有見過她。那就奇怪了,她明明已經知道張大寶其實是還有一個弟弟的,她為了再次確認這個事實,一定會找你的,可是你說沒有見過她,難道她真的沒有找你?究竟你是不是在撒謊呢?其實案件到了這個階段,已經逐漸開始明朗化了,大概的意思就是,你在撒謊,從頭到尾都在撒謊!事實就是你用同樣的方法殺了自己的姐姐,姐姐的丈夫,還有丈夫的情人。最棘手的問題就是,你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就算我報警也是無補於事,因為根本沒有證據證明你殺了人。為了引導你內心的憎恨再度起殺機,我決定犧牲自己的色相以及過往的美好形象,出演一次負心人的角色。這個角色的挑戰力度是前所未有的艱巨,首先我需要一個跟你接近的理由,再需要一個跟你發生感情的過程,然後再研究張大寶的個性,模仿他的形象,必要時還要使用一副銀白色的眼鏡框,這樣才能吸引你的眼球。
曉藍終於開口說話了:難道為了查案,你就可以隨意跟其他女人上床?
我連忙糾正道:你可別胡說,我們沒有發生過任何的關係。那晚我根本就沒有喝醉,喝醉的是你,那晚我不知道有多清醒,我只是在你睡着以後,將你的衣服脫光,然後又將自己的衣服脫光,再假裝喝醉躺在床上。到了第二天,你肯定會以為我們因此發生了關係,我也剛好找了一個理由充分的借口跟自己的愛人吵了一架,堂而皇之地闖入你的生活。再接着就該輪到我學習張大寶變心的心理路程了。不斷地糾結,不斷地思考,矛盾不斷地出現,然後躲開你,假裝厭倦你……好吧,我好像也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到了差不多的時候,我就重溫一遍張大寶跟你說分手的整個過程。你不覺得我跟你提出分手的時候,所有的細節都跟你們那天晚上的一模一樣嗎?不差一絲一毫,我所念過的對白根本就是出自張大寶的嘴巴。那天晚上打了文蒂一巴掌那個根本就不是被殺死那個,打了文蒂一巴掌那個才是真正的張大寶,死的那個其實是他的弟弟,他以為自己的妻子被這個女人給欺負了。你明明知道張大寶還活着,你肯定不會放過他,他也知道你是一個很可怕的人,所以他在那晚出現過最後一次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直到我們找到他,鼓勵他勇敢地出來面對你。
張大寶喃喃地念叨着:我弟弟是罪有應得,死不足惜的。他背叛了我,佔有了我的妻子,還辜負了你。本來我是不應該恨你的,可是你實在是太可怕了!連自己的姐姐都能殺!就為了搶一個男人,難道你真的以為這樣就很值得了嗎?
曉藍哀怨地說著:我跟姐姐搶了十幾年,我好不容易才搶到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輕易地放手。如果得不到他,我就要毀了他!這有什麼問題嗎?我覺得沒有問題,我要將他的屍體縮小、縮小、縮小、再縮小,做成標本,讓他永遠陪在我身邊。但是如果這樣,我還是很不開心,那麼我就會選擇自殺!
我攤開雙手對她說:很可惜,你家裏的玻璃瓶子已經被警方帶走了,原來那些根本就不是什麼動物標本,全是人體被縮小后的最終形狀。在文蒂失蹤后,動物標本的瓶子就多了一個,我也是後來才想到這個。
曉藍極其哀怨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地對我說:這一回是你贏了!但是不代表你下一局還能贏。你放心,我們還會見面的!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兇狠起來,我不禁全身顫抖,直到她被警方帶走,她還特意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真可以說是意味深長了。
崔悅從後面冒出來,挽着我的手臂,神情獃滯地望着前方:真沒想到,曉紅已經被自己的妹妹殺死,我見到的那個一直都是曉藍。
我轉過身面向她,拉着她的雙手,微笑着說:現在呢,失蹤案解決了。我們的問題還沒解決呢。
她在故意裝傻:幹嘛?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上一次我們吵了一次,取消了婚禮,鬧到分手的地步。這些都是我們故意安排的,這樣是為了更方便調查失蹤案。現在案件被偵破,那我們的婚禮是否可以繼續下去呢?畢竟請帖都印好了。”
她羞澀地笑了笑,緊緊地捏着我的手:怎麼?你現在是要逼婚?
我嘟囔着:啊?你不喜歡啊?那算了當我沒說過。
她一把拉我回來:不可以當沒說過!
我們倆在大庭廣眾之下擁抱着。
對於我來說,這幾乎是幸福的全部模樣了。
三個月後,我們的婚禮將要舉行。
同一時間,從牢獄裏傳出消息,曉藍從牢獄裏逃了出來。
至於她是如何逃出來的,懲戒處並沒有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