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 絕不食言
鐘聲敲響，又一年新春來到。
好在，故人依舊，笑顏剛好。
年夜飯只有蘇杭和黎川倆人，貼春聯，煮餃子，年夜飯，放煙花，看春晚，一樣也沒少。
黎川說，這是頭一次，他們倆真真正正的在一起度過一個新年。
蘇杭始終是笑着，她享受在他身邊的每一天。
……
春節過後，天氣一天一天好起來，蘇杭的身體卻大不如從前。
腫瘤一直壓制着她視神經，以前她就總嘟囔着自己眼神不好，這慢慢地，看東西也沒那麼清晰了。每天都看着黎川，生怕再也看不見這個人了。
慢慢地，蘇杭已經不能離開病房了，黎川就每天守着她，給她講大家的事。兩個人都刻意避開些什麼，黎川只是一門心思的想讓她過得舒服些，蘇杭呢，盡自己最大可能的，讓黎川別留太多遺憾…
海棠開花了，黎川讓人給蘇杭拍了照來看。蘇杭看了笑得很開心，她說，“黎川，這一次，我沒有食言，是你沒帶我去。”
黎川拉着她的手，說不出話。
蘇杭想坐起來，她還沒使上勁，黎川就看了出來，扶着她起身。這一扶，蘇杭直接靠在了他懷裏。他知道蘇杭喜歡膩着他，就把她攬在懷裏，生怕她哪裏不舒服。
蘇杭像以前一樣，在她懷裏親昵地蹭了蹭，好像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黎川。”
“嗯？”
“我其實…每天都很難受…頭很疼，身上也沒勁，感覺哪裏都疼…”
蘇杭在做化療，身體已經折騰得不成樣子了。黎川知道她不舒服，可她卻是第一次表達出來。
黎川輕吻她的額頭，這話從她口中說出，讓他更疼。
“我知道。寶寶…我都知道的。”
蘇杭笑了一下，兩隻相扣的手握的更緊些，“我和你說這些，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撒嬌…我只是…在說明一個事實。”蘇杭緩了一會，她的身體已經不能支撐她說太多話。黎川給她按了一會頭，她才繼續說道，“黎川，我是真的，一點遺憾都沒有了…我真的很慶幸，在我生命最後的這段時間裏，我們一直在一起。”
“蘇杭…”黎川的心如刀剜一般。
“你聽我說完…”蘇杭呼吸不穩，她有些倦了，可她必須說完。
“你替我委屈，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黎川，我不覺得委屈。我說的都是真的。”說著說著，蘇杭便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小時候，我一直在孤兒院，可身邊的小夥伴和老師待我都很好，後來，我認識了你，黎川…我是說真的，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很開心，那些恩怨…我們改變不得…可我們，卻是彼此相愛的。去孤兒院，回別墅，穿婚紗，還有好多好多…黎川，我是真的，非常非常的開心，我真的有一種…人生圓滿的感覺，你知不知道？”
她仰着頭看黎川，滿臉的笑容，儘是滿足，卻滑落清淚。
黎川卻不忍看她，只是低下頭，額頭相抵，“寶寶…是我…都是因為我，毀了你的人生。”
蘇杭用力的搖頭，“黎川，所有的結果，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路，不是你的錯…黎川…你什麼都沒錯，我不想你這樣內疚，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會很難過…”
蘇杭哭泣着，捧着黎川的臉，“黎川…因為我愛你，你也愛我。可如果連彼此相愛都算錯誤的話，我們堅持這麼多年的感情，又算什麼啊…黎川你告訴我，如果連你愛我都是錯，我們為什麼還要在一起？嗯？”
她哭着質問，只想他能明白，他們，皆無錯…
蘇杭枕在黎川大腿上，黎川彎着腰，兩人額頭相抵，舉止親密，卻是痛到了極致。
黎川替她擦去眼角的淚，聲音低沉，“我都知道。”
蘇杭露出了笑容，也替他擦去淚花，“黎川，我對你是一見鍾情。”
“我知道。”黎川笑，卻不住的落淚，他們相識的場景歷歷在目。
蘇杭面露溫柔，“我想跟你說的是，就算我失去了記憶，但是一見鍾情這種事，只要是你，就還會再發生一次。不對，是無數次。黎川，我相信有來生。”蘇杭那樣的堅定，“黎川，你懂我的意思吧？”
黎川緊緊地抱着她，卻不敢用力，他知道啊…他怎麼會不知道…
“寶寶…”除了叫她，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黎川…黎川，黎川…”
“嗯。”
“我好喜歡這樣叫你。”
黎川吻她的額頭，“我也喜歡聽。”
蘇杭笑，“黎川…我不准你死。”
“蘇杭，生老病死，我阻止不了。”
“我是說，我不准你非正常死亡。如果是那樣，我一輩子都不要理你，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都不要理你！”
“蘇杭。”黎川叫的乾脆，又溫柔的為她整理頭髮，許久，他應道，“我答應你，不管怎樣，好好活着。”
蘇杭又哭又笑的，看着黎川，“好！”
“黎川，你要是不信守承諾，我真的會讓你永遠都找不到我。永遠…”
“嗯。”
兩個人無聲的相擁，蘇杭已經很久沒說這麼多話了，慢慢地在黎川懷裏睡去。
黎川只是注視着她，一刻都不肯停下來。
蘇杭，在和他告別…
她告訴他她的難受，她的不遺憾，還有，她對他的期盼。
他知道，蘇杭會離開。
就像蘇杭知道，她自己身體的期限。人啊，總是在彌留之際知道自己的最大的心愿，好在，她在還清醒的時候便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至少…她還可以為那個活着的人，她惦念的人做打算。至少，他得活下去。活下去了，日子久了，總會忘了這些傷痛，總會有重新開始的一天。她也會害怕，黎川把她拋在腦後。可人都沒了，哪來那麼多說道，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只願，他好。
蘇杭是在當天夜裏走的，下午沒醒來吃飯，一直睡着，臨走的時候用了抓了一下黎川的手，再然後，呼吸停止。
一大窩醫生蜂擁而至，申思陳把黎川推到地下，以最快的速度做搶救，被面無表情的黎川攔下。
申思陳不管不顧之際，聽到黎川沙啞疲憊的聲音傳來。
“她已經很辛苦了，讓她走吧。”
語調平靜而悲涼，那是他最愛的人，可卻不得不放手。
他落下了淚珠，坐到蘇杭身邊，也不管屋子裏有多少人。
“寶寶…把你葬在郊外的別墅，那花開了，你年年都能看的清楚。答應你的事，我事事做到，絕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