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雷明登870泵動式霰彈槍,削短型的,這麼近的距離一槍就可以崩掉他們兩個人的腦袋。
阿蠻舉起雙手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把身後的簡南隔在安全距離之外。
幾乎同一時間,她聽到了簡南關門的聲音,接着是他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的腳步聲。
阿蠻:“……”
她每次都會被這個膽小鬼在危機時刻的表現嚇一跳。
“不關門的話影響不好。”簡南還解釋了一句,居然還知道不要惹怒貝托特意用的西班牙語。
阿蠻差點沒忍住白眼,舉着槍的貝托也明顯的頓了一下。
“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個時間點遇到傳說中的簡南先生,這倒是讓我省了不少事。”貝托到底是貝托,一句話就讓阿蠻壓下了所有準備伺機而動的小動作。
貝托知道簡南。
這是最壞的情況。
阿蠻的心沉了下去,她仍然高舉着雙手,身體卻比剛剛進門的時候更加緊繃。
她反追蹤能力在切市是頂尖的,她可以肯定這一段時間她身邊沒有出現過跟蹤者。
這間閣樓和她之前被達沃找到的那間自住的房子不同,這房子是用來給僱主做安全屋的,周圍環境、整幢樓的情況包括房間佈置逃生位置都是她精心設置過的。
這幢樓的一樓是一家周末才會開的便利店,對面是戈麥斯買下來的費利獸醫院產業,獸醫院生意特別好的時候會在白天打開當成備用手術室。二樓之前住的是個日本人,兩個多月前換租給了簡南,房東直租給短期居住的外國人,這也是她找這件閣樓作為安全屋的原因之一。
她日常生活從來不碰閣樓里的東西,水用的都是桶裝水,晚上開的唯一一盞燈是背對着窗戶不會透光的,拉的電線是樓下便利店的,就算是二十四小時監控這裏的人,也會以為這個閣樓目前是沒人住的。
不應該有人知道她住在這裏,更不應該有人知道她和簡南是認識的關係。因為除了那天中午在咖啡館她給了他一個烤鴨卷,他們兩個在外面從來沒有單獨聊過天,她和簡南的關係,理論上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貝托為什麼會知道?或者說,他到底知道了多久?對整件事情了解了多少?
“貝托先生。”阿蠻終於開口,“這裏是我的安全屋,你了解我的做事風格,這間屋子的監控沒有死角,你只要開槍,一個小時之內,你在這個區出現的消息會傳遍暗網。”
安全屋是為了保護受僱人的,一旦採集到槍聲或者其他異常,會第一時間同步到暗網。
暗網現在全都是通緝貝托的委託,他出現在阿蠻安全屋裏的影像一旦傳出去,他根本無處可逃。
貝托也知道,所以他在確定阿蠻不會反抗之後,收起了槍。
阿蠻鬆了口氣,這才有時間扭頭看那個一直站在她身邊的簡南。
他還抱着懷裏的燈泡,沒什麼表情,看到阿蠻看他,他動作幅度非常小的搖了搖頭。
默契不夠,阿蠻並不知道他搖頭的意思。
但是,這個號稱因為壓力過大就會嘔吐的PTSD患者現在看起來情緒很穩定。
“喝茶么?”阿蠻決定忽略簡南,“我這裏有很好的中國茶葉,切市不容易喝到。”
貝托已經轉身坐到了阿蠻客廳的單人沙發上,手裏還拿着槍,十分大喇喇的。
作為一個正在被全城通緝的人,他看起來心情也不合時宜的好,甚至還衝站在那裏的簡南點了點頭,示意他坐到他對面。
挺鎮定的簡南很合作,踢踢踏踏的走到客廳,抱着燈泡坐到了貝托對面。
真的看不出怕。
正在柜子裏拿茶具的阿蠻簡直要懷疑簡南這個人是不是和她一樣經常被人用槍指着頭。
“你不怕我?”果然,貝托也有同樣的疑問。
“我怕槍。”簡南回答了。
他的答案讓貝托一怔,讓阿蠻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貝托笑了。
阿蠻端出了一整套普洱茶具,最繁複的那一種,擺到茶几上,開始一聲不吭的燒水洗茶具。
貝托喜歡喝中國茶,很多人都知道。
但是她拿出茶具,倒並不是為了貝托。
一來普洱茶的沖泡步驟很多,泡茶時間很長,足夠讓她能在相對平和的時間裏通過貝托的話找到自己缺失的拼圖。
二來泡茶用的開水其實是很好用的室內武器,也是她擅長的攻擊手段之一。
“阿蠻在切市第一個保鏢單子,是我給她的。”貝托在開水即將要沸騰的咕嚕聲中開了口,說話的對象是簡南,“那個時候她才十六歲。”
阿蠻看了他一眼,內心腹誹你給個屁,明明是她碰巧路過碰巧救了一個人結果是他手下。
從此就被他盯上了。
如果時光能倒流,她那天一定目不斜視的走過那條巷子。
簡南也沒吭聲。
平時話癆的他在這種時候話少的判若兩人。
“她向來就不是好孩子。”貝托笑了,用長輩向別人介紹自己晚輩的口吻,“從來沒有聽過我的話。”
阿蠻低頭專心的燙茶具。
簡南看起來仍然面無表情,只是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她經常試探我的底線,從我的集裝箱裏救走過警察的內線。”貝托說持續着那種噁心的溫情的語氣,“幫助我的情婦逃離切市,還幫戈麥斯救過幾條狗,她救之前肯定已經知道,那幾條狗都是我從緝毒警那邊偷到手的緝毒犬。”
“很調皮,不過闖禍的都不是什麼大事,所以我讓她活到了現在。”貝托這句話是盯着阿蠻說的。
阿蠻不吭聲。
她身上有幾個很嚴重的疤,就是因為這幾件事留下的。
貝托睚眥必報,暗巷裏十幾個大漢過來拳打腳踢,她能活着是她拳頭夠硬,並不是因為貝托心軟。
“我們這裏的人做生意講究不慌不忙,平時給你的禮節和尊重總有一天需要收回來,我並不急着收,因為我覺得還沒有到時候。”茶已經泡好了,貝托看着杯子裏色澤紅潤的普洱,沒有馬上喝。
“我倒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我一直自由散養着的小姑娘,會在最重要的時候回頭咬我一口,還帶上了國際獸疫局。”一長串扭曲的敘舊之後,貝托終於進入了正題。
也終於喝掉了那一杯新泡的普洱茶。
並不是阿蠻說的很難喝到的好茶,甚至有點受潮發霉的味道。
這丫頭從來都沒有怕過他,武力不行打壓不行甚至用錢砸都不行,她從不碰他的委託,暗網接單本來就是黑市交易,結果她在那樣的地方堅持不接毒品槍械和其他犯法的東西,匪夷所思的堅持了六年多。
他沒有對她下殺手,是因為她不僅不接他的單子,別人的,只要涉及非法的,她也一樣不接。
一個有本事的立場中立的人,在危機時刻會變成可以制敵的奇兵。
他對她一直都是有想法的,只是沒想到她居然先他一步做出了選擇,哪怕他很清楚,這個選擇她並不是主動做的。
偷拍了偷獵照片,就是一種背叛,哪怕她虛化了照片里所有人的人臉,哪怕她接單的時候特意錄了視頻。
但是背叛就是背叛。
貝托的世界裏,不允許背叛。
“達沃已經死了。”貝托往茶几上丟了一張照片,“他本來是我的人,結果,站錯了隊。”
這個胖子記者也是他養着的狗,平時用各種獨家新聞豢養着,用來幫他操控輿論。結果切市剛亂起來,他就一邊表着忠心,一邊不停的給官方爆料,還收了敵對方的錢。
所以他死了。
死相很慘。
阿蠻看都沒有看照片一眼。
簡南看了,拿起來很認真的看了很久,然後放了回去,雙手平方,規規矩矩的。
本來應該很煩躁的阿蠻因為簡南的動作,差點又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這傢伙真的不怕,平時一聲車喇叭都能嚇死他的人,這種時候規規矩矩平平靜靜的簡直諷刺。
他怕的是對方的槍,和她一樣,都沒有怕過這個人。
“達沃死了,所以我也得死么?”阿蠻微翹起嘴角,問得譏誚。
“我從不冤枉人,我知道你拍照片的前因後果,我也知道這位簡南先生在這整件事情中是怎麼和你認識的,你們兩個只是順勢而為的兩隻手,和達沃的背叛本質不同。”說了一個晚上屁話的貝托突然說了一句人話。
阿蠻卻眯起了眼,開始警戒。
拉拉扯扯了那麼多,終於進入正題了。
“只是不管怎麼順勢而為,你們終歸還是做了。”
“血湖對我來說是怎麼樣的存在,阿蠻是知道的,我甚至懷疑她心裏很清楚,那裏的產業在我整個生意王國里的佔比。”
“這和往常那些揍一頓就算了的闖禍不一樣,這一次,你用命來賠都不夠。”
貝托把玩着手裏的□□。
“更何況,你還認識簡南,並且把他活着帶出了血湖。”
結束了前面冗長的像是發泄也像是擺譜的鋪墊,貝托終於露出了猙獰的模樣。
“我來找你,只有一件事。”
“你得想辦法把血湖還給我。”貝托坐在沙發上,前傾着上身,靠近阿蠻,指向簡南,“把這群人,趕出血湖。”
“那些國際獸疫局的人,那些所謂的監控瘟疫的人,這些人既然是你們兩個弄進來的,那麼就由你們兩個負責把他們趕出去。”
“否則,那血湖裏面喂鱷魚的食物,應該就不僅僅只是雞肉了。”
暗夜裏的貝托,終於亮出了自己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