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眠夜
姬恆再次舉杯祝酒後，向眾人道：“小徒自幼失牯，現在最親近的長輩是伯父姬阡公和舅舅步雲大人，步雲大人身份特殊，姬阡公身居中原帝國三公之位，路途遙遠、公務繁忙，無法親至，他委託我代為證婚，並代表小徒長輩在婚禮上接受新人行禮，此事我已和步雲大人商量過，各位大人，不知當否？”
姬恆培養姬步雲多年，兩人同出中原帝國皇室，是三代以內的血親，再加上他光芒耀眼的戰神身份，婚禮上，以新郎長輩身份接受新人行禮再合適不過。
訥之越大人道：“姬恆公以長輩身份為大祭司大人和姬公子證婚恰當之極，姬恆公甘願捨棄戰神身份，隱姓埋名培養高地女王之夫直至成婚，此事將來必傳為一段佳話。”
訥之越大人雖然同意姬恆在婚禮上以姬步雲長輩身份出現，但姬恆說的是代表姬阡的血親父輩身份，訥之越強調的則是姬恆的師父身份，各中差別，明眼人一聽便知。
有訥之越開頭，眾人紛紛開口，說的都是贊成、同意，後面再加上一大堆溢美之詞，尤以五人執政中最低調的沃大人說的最為情真意切。
他道：“諸位都知道，中原帝國皇室源自昊天，我們高地人是昊天最虔誠的僕人，原本就是一家，這次有幸由尊貴的戰神姬恆公為大祭司大人和姬公子證婚，高地沃氏與中原姬氏從此結為親戚，這是親上加親的美事，體現了昊天神意，來，諸位，咱們共飲此杯，恭祝大祭司大人與姬公子永結同心。”
他這番話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共鳴，大家紛紛暢所欲言，就中原帝國與高地人的深情厚誼發表了無數真知灼見，說到後來，連姬恆都有些懷疑，那場讓他一戰成名、死傷了無數人的三十年戰爭到底有沒有發生過。
高地人對酒的熱愛，一點也不比對昊天熱愛少，即使尊貴如諸位大人也未能免俗，幾杯酒下肚后，日常一臉威嚴的大人們就把姬恆這個主人拋在一邊，不管他話說沒說完，自顧自的開始按照高地習俗，以年齡、資歷為序依次敬酒，酒局頓時熱鬧非凡。
就在諸人喝到面紅耳赤之際，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姬蒙、姬范帶着各大人的親衛不顧禮儀，不約而同的衝進了宴會廳，將各自的主人拉起來護在當中，接着，一隊隊訓練有素的禁衛軍衝進了中原行館，將行館圍了個水泄不通。
接着，院子裏傳來西圖的聲音，他道：“敖指揮，你陪同由涉大執事在這保護諸位大人，我去城西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從瞬間的慌亂中鎮靜下來，訥之越大人命親隨將由涉喚進來，他威嚴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由涉道：“剛才，城西突然連發十幾枚紅色火旗信號，西圖總指揮已帶人去察看。”
火旗信號是禁衛軍夜間示警的手段，依等級分白、綠、紅三種，紅色最高，連發十幾枚紅色火旗信號，意味着事態緊急到了極點，相當於發生了外寇入侵。
眾人將目光集中到了敖之武大人身上，昊天城外圍的所有關卡、隘口都由常備軍重兵把守，外寇入侵，常備軍不可能一點動靜都不知道。
敖之武大人搖搖頭，大聲道：“本大人雖然目前賦閑在家，但本大人相信，若有外寇入侵昊天城，常備軍就算擋不住，也會在第一時間預警。”
這時，負責外圍警戒的敖憲帶着一名禁衛軍傳令兵匆匆走了進來，那名傳令兵低聲向由涉報告了幾句，由涉揮揮手，示意他們出去。
由涉向訥之越大人報告道：“稟訥大人，城西西木巷發生重大刺殺事件，刺客被禁衛軍圍在了院落中，西圖總指揮已帶領禁衛軍符紋兵器隊前往鎮壓。”
聞聽是發生了刺殺案，不是外寇入侵，在場的各位大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訥之越大人問道：“知道何人遇刺嗎？”
由涉道：“目前還不清楚。”
步雲大人道：“不用急，西圖帶着符紋兵器隊前往鎮壓，相信很快就會傳回消息，來來來，咱們繼續喝酒，一邊喝一邊等，別辜負了姬恆公的一片誠心。”
由涉向著各位大人的親隨揮揮手，這些人在姬蒙、姬范率領下退了出去，眾人虛驚一場，重新落座。
姬恆滿面笑容的舉杯，再次開始祝酒。
昊天城二十四巷中的西木巷是著名的豪宅區，這裏石樓、院落鱗次櫛比，部落來的長老、元老最喜歡在這裏賃房而居，鄂伏長老等人即租住在這裏。
今晚，在中原行館姬恆宴請眾大人的同時，以鄂伏長老為首的五位長老在這裏共同宴請了數位剛剛抵達昊天城的元老。
出人意料的是，那幾位接受宴請的長老今天沒有像高地人慣常那樣直到把主人家的酒都喝光或者醉得爬不起來才肯離開，他們簡單的喝了幾杯酒，就以旅途奔波、身體不適為由告辭，主人熱情挽留未果后，只好送他們離開。
這些長老離開后，並未直接回到住處，而是趕往城南南金巷的一處酒肆，這裏，以禁衛軍總指揮西圖逍長兄西圖達為首的幾個長老正在恭候他們，原來他們在鄂長老處離開是為了趕西圖長老的場子。
夜深后，執勤的禁衛軍依然精神飽滿的站在各自哨位上，禁衛軍巡邏隊也定時從街頭巷尾閃過。
西木巷，西圖總指揮留下負責的那兩個衛兵在檢查完哨位后，悄悄來到了一個僻靜所在，這裏，離鄂長老的居處只有一牆之隔。
她們拿出了五個黑色面具，五件灰色高地長袍，還有五把黑色彎刀。
將面具、長袍、彎刀按人形擺好后，兩人右手食指分別指向五個面具，同時口子念念有詞，很快，五個人形傀儡站在了他們面前，她們向著傀儡揮了揮手，傀儡們直奔鄂長老的住處而去。
兩人目送傀儡進入院子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不一會，鄂長老的住處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和聲嘶力竭的呼救聲。
執勤的禁衛軍匯合了聞訊而至的巡邏隊，二十幾名禁衛軍手持火把，將鄂長老的住處包圍了起來。
院子裏依然刀光閃耀，濃重的血腥味在院外就令人作嘔，禁衛軍試圖衝進院子，兩個戴着黑色面具的刺客立刻將他們趕了出來。
負責的禁衛軍中隊長知道這種兩次出現在元老院的刺客不是他們這些普通禁衛軍能夠對付得了的，強行進攻只是徒傷人命，他命令兄弟們先封鎖院落，同時一邊向最近的巡邏隊尋求支援，一邊拚命的讓手下弟兄發出火旗信號。
不一會，這裏就匯聚了上百名禁衛軍，將整個院子封鎖的水泄不通。
很快，西圖總指揮在眾人的翹首期盼中帶着四個符紋兵器隊來到了現場。
一到現場，他就馬上指揮符紋兵器隊按照南婉兒傳授的辦法向院子裏發起了進攻。
經過無數次演練，符紋兵器隊對對付這種刺客已經驗十足，他們很快就將五名刺客全部消滅。
經過檢查，住在院子裏的五名長老，二十多名親兵、管家、雜役全部斃命。
西圖留下一名大隊長指揮清理現場，同時留下兩個符紋兵器隊以防萬一，自己帶着其他人回中原行館向諸位大人復命。
路上，他遇到了雲氏姐妹幻成的兩名禁衛軍，在向兩姐妹威嚴的揮揮手后，他打馬而過，不一會，轉到黑暗處的兩姐妹化作一陣青煙，消失在夜色中。
整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西圖心中得意至極，但面上依然表現的一片凝重。
回到中原行館宴會廳，諸大人停杯投箸，聽西圖面色凝重的彙報完，訥之越大人首先怒道：“魔族，又是魔族，高地人與他們勢不兩立。”
敖之武大人聽完后，臉上先顯露出一絲驚愕，隨即便被悲痛所掩蓋，這一切，沒有逃過姬恆的眼睛，他一邊傾聽着眾人談話，一邊用眼角觀察着敖大人的反應。
事發突然、事態重大，訥之越大人在向姬恆鄭重道歉后，帶着另外八位大人一起在西圖護送下回到元老院五人執政廳，立刻召開緊急會議。
雖然已定下由姬蒙、姬范兄弟刺殺這五位長老，但魔族刺客突然動手殺了這五位長老，整個事情的性質已完全改變。
最近一系列的刺殺事件都與魔族相關，這次刺殺五人執政中除了步雲大人外，另外幾位大人心下都認為，這是魔族在殺人滅口。
此刻，祭司院的懸峰上，南婉兒聽完雲氏姐妹的報告后，滿意的點點頭，讓她們去休息，然後她來到了大祭司的宮殿。
接過大祭司遞過的一杯地水之華后，她把刺殺成功的消息告訴了大祭司，然後詳細敘述了一遍刺殺過程。
聞聽整個刺殺過程中有近三十人殞命，大祭司經年沉靜的臉上露出一抹悲痛之色。
南婉兒低聲勸道：“姐姐，他們都是罪有應得，不這樣做，只怕死的人會比這多上幾十上百倍。”
大祭司嘆了口氣，道：“我明白，謝謝你，婉兒。”
南婉兒道：“和人家客氣什麼啊？姐姐，人家真的心甘情願為你做任何事，這輩子都不願和你分開。”
大祭司嫣然一笑，道：“婉兒，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放心，等我成婚後一定會幫你達成心愿的。”
以厚臉皮聞名於世的南婉兒居然面上一紅，輕聲道：“謝謝姐姐。”
她知道大祭司承諾的是讓姬步雲娶她，這事大祭司是關鍵人物，她親口承諾要幫她達成心愿，必須照盤全收，絕對客氣不得。
大祭司向南婉兒道：“等我一下，婉兒，我把這事告訴姬步雲。”
南婉兒點點頭，大祭司溝通了正在一邊修行一邊等消息的姬步雲，兩人建立神識聯繫后，大祭司把情況詳細向姬步雲敘述了一遍。
聽到有二十多人在刺殺中殞命，姬步雲面色凝重，他道：“朵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這樣做，死的人人會更多。”
大祭司道：“我明白，現在要防止事態擴大，密切關注更方面反映，一定不能讓局勢失控。”
姬步雲點點頭，道：“嗯，朵兒，這些事你放心的交給五人執政來做吧，我們先靜觀其變，根據各方面反應再確定我們下步做什麼。”
大祭司輕聲道：“真想現在你在我身邊。”
姬步雲道：“我也是，花神現在天天看着你修行，我們見次面都很難。”
兩人對視了一眼，視線中都寫滿了無盡深情，兩人在一起短短兩個月，共同經歷了許多前所未有之事，以後更是要攜手走過漫長人生，都覺得對方是自己遇到最對的那個人。
大祭司問道：“明天宴請師父和舅舅，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姬步雲道：“一切已準備妥當，明天姬成會帶着廚子和食材一起過來，你那邊呢？”
大祭司道：“我安排掌酒祭司負責，她做事精細，絕對沒有問題。”
姬步雲道：“明天拓跋長公主會先到，她想參拜昊天，你覺得讓誰接待合適呢？”
大祭司笑道：“師娘駕到，只能由我和婉兒接待了。”
兩人相對而笑。
笑過後，兩人又對宴席上的一些細節進行了簡單討論，大祭司雖然心細如髮，但她身居高位，向來是別人服侍她，根本不可能由她服侍別人，對宴會禮儀是完全一竅不通，好在她有自知之明，兩人討論的時候，姬步雲將開席、祝酒過程中的注意事項一一講給他聽，她連連點頭，一切由他做主。
五人執政與諸大人聯席會議很快就商議出結果，首先，為每位部落長老、元老派出五名禁衛軍貼身保護；其次，為禁衛軍增加一萬名編製。
五人執政在提出這些建議的時候，另外四位大人全都隨聲附和，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為每位部落長老、元老派出五名禁衛軍貼身保護，可以說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也可以說是將他們完全置於五人執政的監視之下，他們以後再做任何事，都難以逃過五人執政的耳目。
禁衛軍短短兩個月，從原來的六千人編製直增到一萬九千人，據說新增的一萬人是為了建設一個完整的符紋兵器軍團，這將是三百年來高地人最精銳的一支部隊。
這支部隊直屬五人執政，他們不僅掌握高地人最高行政權力，也將在大祭司授權后掌握高地人的最強軍事力量，以後，高地人中很難有人再與他們抗衡。
大祭司與姬步雲神識溝通后，向南婉兒道：“婉兒，你猜五人執政現在在做什麼？”
南婉兒笑道：“你的那幾個執政老謀深算，這次刺殺雖然出乎他們意料，不過他們肯定會充分利用這次機會，進一步把權力集中到自己手裏。”
大祭司知道南婉兒見識非凡，對她的看法深以為然，問道：“具體呢？”
南婉兒道：“昊天城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如果人家是五人執政，一定會用保護其他元老安全為借口，給他們派去禁衛軍貼身保護，到時候，這些元老的一舉一動就都在人家掌握之下，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大祭司接着問道：“還有嗎？”
南婉兒道：“上次由涉和西圖在人家這定購了一萬件符紋兵器，這些兵器回來后總不能放在庫房裏，五人執政一定會利用這次機會給禁衛軍增加編製，利用這次機會，分割高地人的軍權。”
大祭司點點頭，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南婉兒道：“靜觀其變，五人執政最大的野心就是姐姐登基后能在宮廷中佔據一個有利位置，你們的王權不是世襲制的，他們的權力卻可以世襲。”
大祭司道：“我不想把禁衛軍控制權交給他們。”
南婉兒道:“那姐姐只能儘快登基，不然，沒有任何理由把這項權利分離出來。”
大祭司贊道：“婉兒，你真的太聰明了。”
南婉兒笑道：“姐姐，這些事你應該早就想到了吧？”
大祭司道：“我也是才想清楚的，明天早上，如果五人執政沒有派禁衛軍對元老進行保護，我會讓守日祭司與他們協調此事，這樣對我們最有利，我只想這次元老院全體會議能夠順利進行，別的無所謂。”
說是協調，實際上就是命令，五人執政私下見大祭司的時候，已經以王禮參見。
南婉兒道：“姐姐放心，五人執政一定會這樣做的。”
這兩個年輕女子，深夜無眠，在一起議論的不是首飾、衣裳而是軍國大事，更可怕的是，她們預測的，與五位執政採取的的措施竟然一模一樣。
姬步雲在與大祭司神識溝通後繼續修鍊，自覺最近修行上的進步可以說是一日千里，氣海中的那顆珠子上的龍影現在已經是呼之欲出。
修鍊結束后，他靜心將刺殺發生后各方將要採取的措施細細推敲了一遍。
他認為目前昊天城中只有三千老禁衛軍實在不夠用，尤其這三千人中，還有九百人屬於元老院衛戍隊，新招收的三千禁衛軍目前才剛剛開始訓練，很難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祭司院這邊加上符紋兵器營，已經有三千人，這些人多半都是在例行公事，在這裏根本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和西圖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從這邊抽調一些人回去。
他的想法、見識與大祭司、南婉兒一比，高下立判。
此刻，昊天城中，各元老、部落長老已經從各自渠道獲得了刺殺案的消息，也得到了五人執政與諸大人聯合會議的內容，所有人都在猜測背後的深意，謀划著相應的對策。
今夜，對這些位高權重者來說，註定是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