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村的希望
世間有座山，名為齊連山，山下有個村，喚做安平村。
清晨，雕梁綉柱的大門前，有一少年正坐在灰色石階上，望着頭頂蔚藍天空，神情發獃。
少年身體瘦弱，面相看起來憨厚，一襲補丁青衫已洗的泛白，穿在身上，顯的窮酸。
他叫鐵蛋。
因從小體弱多病，鐵蛋的父親怕生養不活而夭折，於是按照祖宗習俗取的小名，他的父親曾說，名硬病就少，病少命就硬。
他本名叫做蕭平之。
蕭姓算是安平村內大姓，頗有名望，族下產業眾多，是有錢有勢的富豪大戶。
但這一切，與他蕭平之沒有半點關係。
又因蕭平之的父親是族內旁支，不能接觸家族要務，因此，只能做些雞零狗碎的小活維持生計，生活過得窘迫拮据。
但貧困的生活阻止不了他對讀書的喜愛，也無法改變年少頑皮的天性，街坊四鄰對蕭平之“讚賞有加”。
且每每聽聞，母親飽經風霜的面龐都會綻放出別樣地笑顏，父親更不必說，一頓藤條關愛必不可少。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書讀的多了，各種千奇百怪的想法就隨之而來，對於村外的世界，年少的他心中充滿嚮往。
望着眼前的熙熙攘攘，蕭平之嘆息一聲，起身撣了撣青衫上的塵土，向街上走去。
兩三步后，他停住腳步回過身，目光穿透過大門望向一處矮屋，輕輕的摸了摸腰間。
那裏，是母親昨夜準備的乾糧，蕭平之只一瞬就感覺鼻子泛酸，他揉了揉鼻尖，再嘆一聲後轉身邁起步伐。
“親愛的鄉親們啊，我要走了，可我鐵蛋……捨不得你們。”
臉上寫滿不舍，蕭平之眼圈微紅，本就憨厚的模樣，此刻看起來更加淳樸。
聲音傳出，街坊四鄰頓時面面相覷，臉上立刻擺出詫異之色。
“蕭家小子，外面世界險惡，這番出門是為了啥？”熱鬧街道旁，人群內走出一位頭髮花白拄着扶杖的老人。
“長生！王爺爺，我要成為仙人，只有仙人才能長生！不過……”
“鐵蛋哥，你還會回來嗎？”
“會。不過我爹說過，成不了仙人，就不能回來。”清脆的女聲響起，打斷了蕭平之的話，他摸了摸腦袋，憨笑着回應道。
“對！好孩子，你爹……說的真對！”
王爺爺用力拍了拍蕭平之的肩膀，面色古怪道：“出了村子，就不要再回來。遇到任何困難都要堅持，絕不能半途而廢，仙人，能長生！”
“仙人，長生……”
蕭平之喃喃自語，目露嚮往，傳說仙人來去自如，他們每一個都神通廣大，絕不是凡人能夠隨意琢磨。
“我走了！”
在街坊四鄰鼓勵的目光下，蕭平之重重地點了點頭，邁着堅定大步，意氣風發的向村外山道走去。
烈日當空，望着身影漸遠的蕭平之，街坊四鄰不舍之色轉瞬被激動代替，有人互相擁抱，更有甚者，敲鑼打鼓。
“終於走嘍！”
人群中不知誰大喊了一句，激動喜悅的氣氛瞬間被點燃。
“這小兔崽子終於走了，我那些雞……”
“我家虎妞兒沐浴，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啦。”
“老天有眼啊……”就連方才慈眉善目的王爺爺，此刻都咧着老嘴，眸中隱隱淚光閃爍。
村外，蕭平之隱約聽見身後村子內傳出的敲鑼打鼓聲，當中，還夾雜着歡呼雀躍聲。
“鄉親們，還真是捨不得我。”
蕭平之莞爾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腳步一頓，神色古怪。他乾咳一聲，臉色微紅，伴隨着身後的聲音，行走在山道上的腳步，突然加快許多。
齊連山，顧名思義，有無數山峰相連而成，一眼望不到頭，山下灌木雜多，放眼望去，儘是黑壓壓的一片。
“據說仙人最喜在山上開宗立派，說不定我運氣好，能看見仙人在天上飛。”
蕭平之正心無旁騖的胡思亂想，低矮的灌木叢中淅淅索索聲驀然響起，驚的他後背發涼，險些罵娘。
“誰，是誰在那裏！”他迅速彎下腰，撿起山道上的石塊緊緊握住。
“敢出來，我就砸你！”蕭平之大喊，連滾帶爬地朝着山上跑去，沿途跌跌撞撞，沙石飛揚。
“哼哧，哼哧。”
獸叫入耳，熟悉的聲音令蕭平之立刻駐足，回身望去，一通體黝黑的野豬正望着蕭平之，四目相對下，蕭平之忽然笑了起來。
“原來是只豬，虛驚虛驚。”蕭平之扔下手中的石塊，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小，小子。”
或許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嚇住，黝黑野豬眨眼跑進了灌木叢，消失不見。
而蕭平之，身軀一僵，聞聲望去，身側灌木中竟躺着一個渾身浴血的男子。
這一幕，年少的蕭平之何時見過，他手腳僵硬，一股涼意襲遍全身。
“過……來。”
似乎是具有某種魔力，聲音雖然虛弱卻令人難以抗拒，蕭平之站在原地，雙腿發軟，心底暗道倒霉、倒霉啊。
他既緊張又害怕，一時猶豫不決，但想到爹娘臨行前的囑託以及傳說中的仙人，咬牙向著男子緩慢走去。
“叔，你，你好。”蕭平之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打聲招呼，可這招呼，明顯不合時宜。
“葯……葯。”
渾身浴血的男子目光望向自己指尖，一個墨綠色的小瓷瓶，閃爍着綠芒，很是不凡。
順着指尖看去，蕭平之立刻瞭然，他沉思許久后輕輕點頭，彷彿做出了明智的決定。
小心翼翼的靠近男子，蕭平之以極快的速度掠過墨綠瓷瓶，然後後退數步站定，緊張開口。
“叔，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好……人。”
聞言，蕭平之前後打量着浴血男子，略一沉吟，從瓷瓶中倒出一顆翠綠的藥丸，這藥丸，散發著他從未聞過的香，沁人心脾。
“叔，張嘴。”
男子沒有任何猶豫，費力的張開了嘴，可接下來的一幕，明顯可以感受到男子噴火的目光。
距離男子兩三丈遠的蕭平之，眯起一隻眼，將手中藥丸對着男子的嘴巴比了又比，瞄了又瞄，輕輕地，拋了出去。
可這一拋，並未如他所願精準的拋進男子的嘴中，而是砸在男子的臉上，發出啪的一聲。
“許是有風。”
蕭平之憨憨一笑，如法炮製，撿起藥丸后再次拋了起來。
可惜運氣不佳，一連數次都未曾成功，蕭平之有些着急，但那男子更急，連身體，都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叔，你別抖，我瞄不準。”懊惱的蕭平之想不通運氣為何這般差。
原本他打算就用此法救治男子，若他心懷不軌，兩三丈的距離，他還能有逃跑的餘地，沉默中蕭平之深吸口氣，再次閉上眼，瞄了好久。
然而最後一次，幸運女神眷顧了他，拋出的已經髒兮兮的藥丸，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精準的落進男子嘴中。
“成了！”
蕭平之怪叫一聲，極為興奮。
轟。
就在這時，四周狂風頓起，天空更是烏雲密佈，一道道閃電劃過，還有震耳欲聾的雷鳴在他的耳邊炸響。
聲音之大，氣勢之強，讓蕭平之瘦弱的身體忍不住的直打哆嗦，他有種隨時都會被雷劈死的感覺，心驚肉跳的他撒腿就跑。
“想跑？我倒要看看，你哪來這麼大膽子？”
說話之人聲音帶有一絲怒氣，正是渾身浴血的男子，他一想到剛才的經歷就極為氣惱，這鐵憨憨，運氣也太差了。
話畢之際，異象消失，還未跑遠的蕭平之聞聲一怔，回頭望去，只見身後多出一個模樣英俊的中年，正幽幽的望着他。
這男子相貌極為英俊，衣着華麗，完全不復方才狼狽的模樣，仔細看去，只是面色還有些許蒼白。
“叔……仙人？”
蕭平之停下腳步，小心翼翼的開口，剛才異象絕對是仙人弄出的動靜，他目光瞥了又瞥地下的石塊，沒敢去撿。
“本座風蒼海。”
英俊男子目光如炬，打量了蕭平之一番，覺得眼前少年相貌竟不輸他分毫，雖有些瘦弱，倒也是一表人才。
“安平村人？”
“是，晚輩蕭平之。”蕭平之小聲回應，心裏雖有着畏懼，但依舊挺直了腰板。
“你剛才，是在耍我嗎？”風滄海淡淡開口，眼底又升起一絲怒火。
“叔，這也怨不着我，我哪知道叔是好人還是壞人。”蕭平之低着頭，目光突然落在踏空立身的風滄海腳下，心中駭然。
“我沒有說過嗎。”男子一瞪眼，聲音如雷，嚇的蕭平之一陣哆嗦。
“說是好人就是好人？我還說我是女人，叔相信嗎？”蕭平之壓着心底震驚，據理力爭。
“這話……倒是不假，算了。”風滄海一愣，化作一道長虹遠去。
“果然是仙人，就是沒禮貌。”蕭平之眼前一亮，小聲嘟囔一句。
長虹立刻在虛空頓住，風滄海去而復返，饒有興趣的打量着蕭平之。
“你以為我聽不見？說吧，想要什麼？”
蕭平之雙眼一轉，激動道：“我要成仙，我要長生，我要跟叔一樣！”
“長生？”風滄海樂了。
“仙人不是可以長生嗎？我背負着全村的希望出村，就是為成仙，為長生！”
隨意掃過安平村，那些經久不息的敲鑼打鼓聲以及歡呼聲，令風滄海面色古怪，這小子，也算全村的希望？
“那……跟我走吧。”
風滄海略一思索，大袖一卷，帶着蕭平之化作一道長虹，直奔天邊。
“啊——”
驚恐的蕭平之死死地拽着風滄海的長衫，雙眼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