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徹夜長談(上)
當一個女人在自己深愛但又不真正屬於自己的男人身邊熟睡時,不是因為她太累了,而是因為她相信和這個男人之間因該還有未來。
“不要走,別走……”這難以分辨的欠或還,讓彼此的身體一絲絲纏繞貼近,將時間灰燼里殘餘的火種又再撥起,只剩下愛,瞞住了天地,瞞住了所有人的眼口耳鼻,甚至瞞住了自己。
“我不走!不走……”那所有分開的時間,沒有語言也不需要語言,修長纖細的指尖,在他的結實胸膛上沿着每一根肋骨游移起落,可以觸摸到這根肋骨下寂寞而難測的心……
我深夜驚醒,屋內依舊紅燭滴淚,臉頰燒得火燙,我側頭看了看胤祥沉睡的臉,羞惱地咬了咬下唇,真是越老越不羞了,躺在他身邊竟也做起了春夢!
睡意消散,我睜着眼望着深藍的紗帳發獃,夢裏那殘留的激情還歷歷在目,我長嘆了一口氣,翻轉過身看着胤祥,他的睡臉純潔的一如昨日,在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時代,我和他這樣的愛,本就無法昭于晴日,註定了太多的痛苦與無奈,但我們彼此卻固執地堅信:愛一個人,用心愛他的心,也用身體愛他的身體,缺一樣,都是那麼的遺憾。
我伸出手摟住他,讓他的頭更加貼近我的胸口,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留在我皮膚上微熱的呼吸,昨夜歡愛的痕迹已退,心疼他的疲憊,手臂一點點不自覺得收緊。其實女人的獨佔欲比男人更加可怕,這麼多年,我從沒想過真正放開他,我不斷用各種方式提醒他和他的家人關於我的存在,不放棄、不成全,即使得不到也要牽着他的心不放。他的妻子曾站在我的面前義正言辭地要我放棄,我為什麼要放棄?沒錯,我是給不了,但我想要,我要這個男人,要他的心,要他的身,要他心心念念只有我一個人,自私也好,貪婪也罷,關於愛又何來對錯?
身下的他動了動,倏地睜開眼睛直愣愣地看我,我嚇了一跳,趕緊鬆開手臂,誰知他看了我一會兒一歪頭又睡去了,輪到我呆愣不語,不知發生了什麼,難道說這些年他又染上其它的病不成?
正想着,一隻手臂牢牢地抱住我,越收越緊,直到我喘不過氣來,捶着他的腦袋抗議道:“胤祥,醒醒,快放開我!”
隔了半晌才見他有些猶豫地睜開眼,第一句話讓我猛翻白眼:“不是在做夢嗎?”
我沒好氣地狠掐了他一把道:“你做的什麼夢?勒死我的夢嗎?”他揉了揉被掐痛的地方,忽然揚起笑臉,欺進又死死摟住我低喃道:“以前每次都以為是你,誰知一伸手,夢醒了,就沒有了!”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了很多下,手指輕巧無比的滑過他的身體,在他的發上、肩上一寸寸留下熾熱的吻。
“別!”他抬起手將我推離了些,低聲說道:“夜,我想和你說說話!你再這樣我待會兒又要睡了!”他沖我揚起一抹曖昧的笑,我頓時會意過來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將他推進床里,翻身背對着他,將臉埋進被褥里,他低笑着緊貼我的後背,手臂伸到前方抓住我的手,滿足地嘆了口氣。
他一直沉默着,指尖在我的臉上游移,一遍遍勾勒我臉部的輪廓。我摒住氣感受着他壓抑的呼吸,手心微微沁出汗來。
“夜!”他用力扳了扳我的肩膀,想讓我轉過身來,我撰緊被角沒有順從,他頓了會兒,半直起身子低下頭看我,我被他盯得渾身難受,不得不掀開被褥看他。燈光下他眉頭緊蹙,欲言又止。
“夜……除了年富,你是不是還有事兒瞞着我?”
我的目光移到他鎖骨間猙獰的傷疤,愧疚地伸出手掌將它遮住。
“胤祥,如果說我以前是被野心和對胤禛的依戀所蒙蔽,那麼現在便是完完全全地身不由己!”手被他的大掌握住,我閉上眼睛側過頭對着床外。
“這麼說,福建軍港的事是真的了?”他有些激動地扳過我的頭,顫生說道:“夜,我真的不懂你了,這件事你到底計劃了多久?”
我看着他眼中澎湃的情緒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夜,你可知一支近五萬人的精良部隊對於一個國家意味着什麼嗎?”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篡位謀反定的是什麼罪嗎?”
“死罪!誅九族!”
“那如果你反了,將置我於何地?如果你死了,我又該何去何從?”他目光哀戚地看着我,壓抑着怒意,我抬起身子,緩緩摟住他,悶聲說道:“胤祥,我後悔過的,但我回不了頭了,現如今爭也得爭,不爭也得爭,我不要做他的傀儡,我不要看着你我膽戰心驚地圍繞在他身旁,這一仗贏了便是你我的天下,若輸了……”
他的手臂緊緊圈住我,恨不能融入彼此的身體裏。
“若輸了,罪名我一人承擔,你千萬不要為我求情!你還是你,高高在上的怡親王,只是我自私的,你別忘了我……”話沒說完他一口咬在我的肩上,痛地我直冒冷汗。
“夜,你這個瘋子,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拋下我的,更不會讓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什麼皇位,什麼天下,真正得到的人又有幾個是快樂的?那位子會讓人越來越孤寂,越來越冷漠,這難道是我們最初想要的嗎?這還是那個春夏秋冬,閑庭信步的約定嗎?”我靠在他的肩上,聽着他體內激烈的心跳,無力地垂下眼瞼。我早料到他會拒絕,他和博碩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愛着我,一個將我推向鬥爭的中心,拚死護我登上王位,一個卻要我遠離廟堂,做一個恬淡的女子。
“胤祥,不去拼可以嗎?他不是胤禛啊?”
“他是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這皇位總得有人來坐,只要想坐的人不是自己,那麼一切都可以看得很淡!”
“那你是什麼時候看淡的?”
“這世上除了你,一切事物都是如此,夜,我遠比你想像的要自私!
燭火燃盡,我和他一下子陷入黑暗,慢慢地眼睛一點點的適應,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整個房間孕育在深深的夜藍中,書香,暗影,思緒。這一刻,都在夜的寂靜里已然開成了一朵朵素馨的小花,點綴在一片幽藍而浩渺之中。
“夜,有些事放在我心裏很久了,四哥之於你是怎樣一種感情?”
“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開始只覺得他像一個曾經佔據過我整個記憶的人,到後來,便好像是那份遍尋不到的安定!”
“那他呢?”
我的心猛地抽痛着,別過頭看向窗外的月光,那月光柔和而均勻,灑在草地上、樹葉間,如一枚枚水銀的碎片,滴滴清露在月下盈然閃動。
“嗤”我笑了起來,伸手摟緊他的背,埋在他胸口悶聲問道:“忘了關窗了,冷不冷?”
“夜,我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麼,但是我想知道這野心到底是你的還是他的?”
我倏地抬起頭撞進他的眼裏,那一閃而過的殺氣冷的我發顫。“我不能讓他毀了你!”博碩的話盤繞在耳邊,我咬牙蜷起手指,這秤終究是端不平的,但為何要失衡在這生死之間?
成也是愛,敗也是愛,我一直以為胤祥會是我的阻礙,但若反過來想,如果我終究是要順應歷史的,那麼,博碩的野心是不是將我送進墳墓的催化劑呢?胤祥和博碩到底誰是成?誰是敗?
“你不說話就代表不是你!”他突然冷笑了一聲輕輕推開我,兩眼直愣愣地看向地面:“夜,那十萬俘虜的死也是他擅自決定的對不對?”
他揚手抵着額頭側過臉看我,言語冷淡下來:“夜,十萬兵俘哪,手拉手可以橫跨一個省!太狠了!”
“胤祥!”我伸手想安慰他,不料被他一抬手躲過,他的拳頭握得緊緊地,氣息紊亂地微喘着。
“夜,聽我的勸,別太信任他!別讓他毀了你!”腦中轟然一聲,我垂下頭不知如何應答,一樣的話出自兩個不同男人的口中,卻都是我愛着的,我該怎麼辦?
被冷落在半空中的手被他密密地包裹住,他俯下身子抱住我,聞着他的氣息我的委屈和寂寞全都涌了出來,啞着嗓子酸澀地問道:“你想讓我離開他嗎?你有你的福晉、阿哥、格格,如果我離開他,我有什麼?”
“夜……”他猛然推開我,瞪着眼睛瞅着我發愣,我頓感自己的失態,故作輕鬆地擺了擺手,勉強笑着說:“你別介意,是我說錯話了!”
別過頭不敢看他,我身子向床里縮了縮,胸口悶地喘不過氣來,誰知他一把扯住我的肩膀貼近我的臉激動地說道:“你這麼介意嗎?為什麼以前不告訴我?我可以……”
“胤祥,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不介意,我也沒有資格介意……”尾音消失在淚灑的哽咽中,是啊,我憑什麼?他本就不屬於我,這時光都是從那名正言順的女人那偷開來的,我有什麼資格?
胤祥發瘋般地摟緊我,在我耳邊不住地低喃道:“是我不好,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放開你,能死在一起也好在現在彼此折磨!”
我在心裏留下了辛酸的眼淚,無言地摟着他,他的話聲聲敲擊在我的心扉上,那刻骨銘心的痛在全身飄蕩,不要說如果,不要說倘若,這一生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若沒有遺憾又何來人生?
“夜,我專寵她,其實只為了夜夜能光明正大地叫着你的名字……”
“……”
窗外,那棵早春開花的樹,雖已風寒葉落,枝頭卻仍然氤氳着淺夏的溫馨。記憶的碎片絲絲縷縷,在幽暗深處復蘇,輕輕一動就曳出心蓮萬朵――我叫夜,七夜,這世上我只讓你這麼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