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平少爺1
“平少爺,開過這座橋,前方便是南鎮了。”轎車內,開車的司機對坐在後頭的年輕人講到。
年輕人梳着一絲不苟的背頭,菱角分明的臉上夾着一副細腳金邊眼鏡。車窗外灑下斑駁點點的陽光,落在他黑色西裝外套上,可以用紳士來形容,也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總之,他光是安安靜靜坐在那兒,便成為一尊精美的藝術品。
他是吳平,吳家小少爺,十歲時跟隨遠親遠渡重洋到英國求學,如今八年時光荏苒過去,他也學業有成,回歸家鄉。
在英國期間,他耳濡目染國內變化,世道不太平,和眾多在國外求學的國人一樣,他也想為這個國家出一份力。
“平少爺,您這麼多年在英國沒找個西洋妞嗎?”司機打趣問道。
吳平嘴角上揚,微笑說:“沒,我在國外一心求學,其他的均不管。”
司機從後視鏡里瞅瞅吳平,“平少爺,今年您也有十八了吧?”
“不止,過完夏季,我便十九了。”
“嘖嘖,真是一表人才,和你哥哥比起來,真是天上地下呀。”
吳平抬手推推眼鏡,抻着手道:“我哥哥人很好,只是小時候受了些刺激,我們雖不是一母同生,但感情依舊深厚。再說,大娘視我為己出,從未偏愛過。這些話,你以後切記不要再說了。”
司機乍乍舌,連忙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嘴多。”
黑色轎車筆直往前開,穿過鎮上繁華的街道,安安穩穩停靠在吳家大宅前。司機熄火打開車門,小跑到後面打開後備箱,拿出裏面擺放的規規矩矩的行李。
吳平下車抬頭仰望了下大宅子,忽而憶起過往,小時候在門檻上,哥哥吳安常常跟在坐在上頭,兩人手裏都拿着一隻竹條編織而成的簍子,內里是兩兄弟在花園裏捕捉的蟈蟈。他們學鎮上那幫大人一樣,把蟈蟈倒在一隻圓碗裏,隨後兩兄弟各站一邊,高聲喊:“加油,加油,加油。”
現在想起,吳平都不由得笑起來,別人都是斗蛐蛐,而他們是斗蟈蟈。
另一邊,司機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像只企鵝蹣跚地走到大門口,叩響銅鐵鑄成的門環。
吳平借這段間隙,好好整理了下裝束,撫平衣角,把領帶擺正。
沒多時,門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吱’一聲,門被小斯推開。
“平少爺回來啦!”他扯起嗓子朝大宅內喊道,隨即殷勤接過司機手上繁多的行李,步子輕快走在他們前頭。
吳太太當時還在佛堂里誦經,秋萍從外面跑進來告訴她吳平回來了。她趕忙放下佛珠,從地上起身,喜出望外一路扭着小步往堂屋處跑去。
吳平接過下人沏下的熱茶,坐在堂屋左邊黃花木椅子上。雖然在國外生活多年,但每日喝茶的習慣從未改變過。英國人每天下午三點左右都會放下手邊工作事情,然後美滋滋喝上一杯溫熱的紅茶和一些小點心,這種習俗還是從皇室傳出來的,接着全國效仿這一上流社會才會做的事情,逐而演變成生活習慣。
可目前在國內,沒有下午茶的概念。
吳太太尖銳的嗓音從堂屋外頭傳來,語氣中儘是歡喜,“平兒,你不是說月底回來嗎?怎麼會這麼早的呀,害得我什麼都沒準備好。”
吳平放下茶杯站起身,“大娘不礙事的,我又不講究那麼多,您隨便安排安排就行。”
“那哪行。”吳太太不同意道,“老爺在天之靈看着呢。”
“真不礙事。”說罷,吳平招手要小斯把自己從英國帶回來給家裏人的禮物拿上來。
小斯吭哧吭哧把那一箱子東西抬進來,放在地上又抬頭望了眼吳平,詢問道:“平少爺,需要打開嗎?”
吳平搖搖頭,“我自己來。”
的確,箱子打開只能是吳平來,上了密碼的箱子,本人不開誰來開。
‘吧嗒’一下,箱子被打開,裏頭東西非常多,塞得滿滿當當的。裏頭有西洋鏡,八音盒,還有許多許多女人用的東西。
吳太太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她是非常疼愛吳平的,幼年喪母,再加上從出生到長大均是她在帶,那份母愛早就融化在了骨子裏。
“好啦好啦,平兒,你讓小斯把東西搬到倉庫去吧,你長途跋涉坐船又坐車的,肯定累極了對吧,我讓秋萍先將客房打掃乾淨,然後明兒再去添置東西把你自己房子佈置佈置,再住進去啊。”
吳平知道大娘生性強硬,況且不是大事,於是將其答應下來。
“對了,大娘,大哥呢?”
“他呀。”吳太太指指外面,“跟着管家出門去了。”
“哦。”吳平又想起來什麼,“大娘,那大嫂呢?”
吳太太面色稍微僵住,“她呀,整天整日待在房裏,不願意出來,沒不知道在裏頭搞些什麼名堂。哎呀,不用去管她。”
“那好,我下次再去拜會大嫂吧。”
“唉,咱們母子倆八年時間沒見過面,今日你可得要好好跟大娘說說你在英國的趣事。”
“好的,大娘。”
堂屋裏此刻傳出陣陣歡笑聲,盤旋在大宅上空。
鄉間田埂上,五兒坐在木橋邊,望着遠處發獃。他額頭上纏上一條白布,隱約中還能看到白布底下紅色的血跡。他個子小小的,坐下來時比野草都要矮,雖說是十四歲年紀,但家裏窮個把月見不着肉,所以導致營養不良,發育緩慢。
五兒昨夜和張大爺一起在田地里挖下個小坑,親手埋掉了陪他一起長大的順子哥哥。
小小的人兒身體裏被種下一顆名為仇恨的種子。
他要去為順子哥哥報仇,那個吳家老巫婆一定要讓她血債血償。他越是這樣想,心裏就越是激動,恨不得現在能有毀天滅地的能力。
五兒目光緊鎖在夕陽下沉的方向,溫暖橘色的光在雲層中穿梭,形成許多文人墨客讚嘆不已的晚霞。
還沒完成的彈弓被他一併埋在了順子哥哥墳下,為了讓順子哥哥瞑目,同時也是為了發泄自己心中不忿,他決定鋌而走險,進入吳家當小斯,一步一步接近吳家老巫婆,然後殺了她。
紙上談兵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易碎。
田埂另一頭,五兒他娘吆喝着:“五兒,回家吃飯啦。”
五兒扭過頭同樣吆喝着:“好的,娘,我這就回來。”
夕陽鍍在這個光腳丫子跑的小小少年身上,像是遠方歸來的戰士,披了一身金黃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