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員橫渡海峽(5)

我喜歡聽大海的濤聲。

飛行員每年有一個月的療養時間。因此，我曾到北戴河、遼東灣岸邊的興城、大連,青島等空軍療養院療養過,這些地方都面臨大海,在這些地方,我都聆聽過大海的濤聲。

愛聽海濤聲,追溯其根源，當是童年養成的習慣,童年時，我生活在家鄉的林海邊。我們可以常聽林濤和家鄉田野里青紗帳被風吹動、發出的沙,沙,沙的聲音。

故鄉林濤的節拍，使我從小就愛音樂。

我和戰友一起,在遼東灣橫渡海峽:一個個浪濤朝我們打來,我們劈波斬浪,如蛟龍鬧海,橫渡海峽后,我們稍稍休息一會,就沿着山路,一邊漫步一邊暢談,大海像一塊碩大無朋的藍布,在眼前鋪陳!

海天相接處,幾條船在海平面上緩緩挪動,想壓服海浪,但是,我感覺到,它們只是在海浪上頑強跳動!就像我們駕駛飛機在萬里雲天頑強拼搏!

陽光明媚,光線從山下的沙灘掠過,一直向大海深處延伸,於是,波光閃閃,連綿不斷

這種時候,最理解海鷗的,莫過於我們這些年輕的飛行員:我們知道,在海浪之上的低空,海鷗為什麼閃電一般俯衝,拉升;為什麼一遍又一遍地撞擊浪花!因為,它們要練功;要練硬自己的翅膀!不怕天蒼茫;不怕海遼闊,不怕浪濤飛濺!因為我們已經練就堅強的翅膀!年輕的飛行員和海鷗一起,飛過海天的遼闊,飛越海天的空曠,飛越海輪的笛聲,飛過打漁船的桅杆!

接下來,潔白的海鷗飛進我心靈深處,棲息在我的心中!

有一天,兄弟部隊的一批飛行員來到療養院,在大連空軍療養院的飛行員食堂前,我們團長突然遇見了他的一位老戰友,我們看見,兩個老戰友緊緊地握手,緊接着,又擁抱,這種情景真叫人感動,於是,我寫了一首七律,贈送給兩個老飛行員!他們很高興,接下來,團長潑墨揮筆,用草書寫了一個條幅:

多年不見再相逢，

亮嗓驚呼問散蹤。

驀看好友頭染雪,

忽聞絮語耳覺聰。

飛行戰鬥長驅雁,

舞躍搏擊遠望鵬。

次日銀機如鷺鷲,

軍魂閃耀九霄重。

當了飛行員之後，我主要是在祖國的北方生活、戰鬥。無論是在北戴河的海岸,還是大連的海岸，療養之餘，晚餐之後,約兩個戰友到海邊,慢慢騰騰散步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我們喜歡在岸邊尋找一塊石頭、一片草地，席地而坐，極目滄浪，讓海風慢慢騰騰地吹,讓海濤放慢它的節拍。

曾記得,大連空軍療養院就在海邊,人在飛行員宿舍樓的房間,就可以聆聽海濤!那時我特別喜歡在月明星稀的夜晚，萬籟寂靜中,聆聽海濤!那時候,空曠無邊的天地間,惟有濤聲。時間與空間全凝聚在波濤之上。濤聲,宛若萬馬奔騰的疾蹄，從遙遠的塞北古戰場直奔而來，一直奔馳到我的身邊，然後在海岸的岩壁上和我的胸脯中拍擊出戰鼓一樣的響聲。那時候,我的心情舒暢至極！彷彿我的生命之歌,需要這種聲音的伴奏。我彷彿又聽到了家鄉的松濤、柳濤和家鄉青紗帳被風吹動、發出的沙,沙,沙的聲音。於是，身邊的海濤與故鄉的林濤混成一個節拍，形成了我最愛的音樂！

我愛聽大海的濤聲,大海是母親,大海是一部書!大海是誨人不倦的老師!而濤聲呢,就是老師和母親的一聲聲教誨!我在濤聲中領悟人生。

聽濤聲時,我發現真諦,也發現自己。在聆聽的時刻，我感到自己有大海一樣的呼吸，心胸伸展,像大海一樣遼闊。遼闊得可容下星辰,日月。一顆擁有萬里碧波,萬重山嶽的心靈是莊嚴的。波浪的每一起落，濤聲的每一節拍，都在呼喚我:在天地間抬起頭來!

我的大海,濤聲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