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劍道
雨一直下，洗掉了地上的血跡，卻洗不掉道無劫內心的傷痕。
有什麼還能比親手殺死自己的愛的人更痛苦？
道無劫仰起頭，讓雨落在他的臉上，順着耳畔流下。
趙謙只是默默地站着，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道無劫手中的劍化作雨滴灑落，他方才低下頭，轉身看向趙謙。
雨幕將兩個人隔斷，看不清彼此的容貌，但是卻能看到彼此的輪廓。
趙謙看着道無劫，道無劫也看着趙謙，僅僅只是隔着雨幕，卻又彷彿隔了一個世界。
“我記得你。”道無劫聲音淡然，“那是來自幾千萬年前的記憶。”
趙謙道：“可我不記得了。”
道無劫笑了笑，笑得很苦澀，道：“你本也不該記得。”
趙謙道：“我也被下了詛咒。”
道無劫道：“誰幹的？”
趙謙道：“陰女神。”
“哦？”道無劫饒有興緻地看着趙謙，“為什麼？”
趙謙將他的事情告訴了道無劫。
道無劫聽后，笑了笑，道：“想不到，你也是有情之人。”
趙謙道：“換做你也會那麼做。”
道無劫無聲的笑了，道：“當然。”
趙謙道：“我們是同類人。”
道無劫道：“可惜千萬年前不是。”
兩個人沉默了，走近看着彼此，無聲地笑了。
有種一笑泯恩仇的氣概。
趙謙道：“這些年來你一直在這個村子裏裝瘋賣傻嗎？”
道無劫道：“我全部的精力都在尋找我妻子上，為了能救回我的妻子，我哪怕是被世人當成瘋子又怎樣？”
深吸了口氣，道無劫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道：“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趙謙道：“你殺了她。”
“對。”
道無劫緩緩地抬起手，雙手上全是血。
他顫抖着盯着他那雙沾滿了鮮血的手，道：“我親手殺了她，親手殺了我最愛的妻子。”
趙謙道：“這對她而言是種解脫。”
道無劫道：“如果我能早點回到她身邊，如果我能早點找到她，如果……如果我能早點參悟極致的劍道，也許這一切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趙謙道：“你恨我嗎？”
道無劫笑了，道：“你的前世詛咒了她，你前世的愛人封印了她，我怎能不恨呢？”
他的笑變得無比的苦澀，又道：“可是，恨又能怎麼樣？你不是陽神。”
趙謙默不作聲。
道無劫擦了擦眼淚，看向趙謙，道：“那麼，這位年輕人，你是來找我的吧？”
趙謙點頭，道：“我是來找你的。”
道無劫道：“是想學極致的劍道？”
趙謙點頭。
道無劫道：“是想成神？”
趙謙再次點頭。
道無劫嘆了口氣，道：“可你知道成神的代價嗎？”
趙謙猶豫了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
道無劫道：“張三佈局近百年，就是為了一個機會，百年的時間去布一個局，依然失敗了，你憑什麼覺得你能成功？”
趙謙道：“我沒覺得我會成功。”
道無劫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做？”
趙謙道：“因為我已經停不下來了，我停下來的時候，只能是死的時候。”
道無劫道：“你會步了張三的後塵。”
趙謙道：“我明白。”
道無劫道：“你沒有那麼多時間去佈局，所以你必定會冒天下之大不韙。”
趙謙道：“我知道。”
道無劫道：“你沒有張三那麼多時間去佈局，所以你沒法戴上虛偽的面具，也沒法偽善。”
趙謙道：“我知道。”
道無劫道：“你將會遭遇更多的艱難，甚至是曾經在乎你的人也會出來阻止你。”
聞言，趙謙沉默了，他想到了很多人，舒婉，林楓，小柔，王劍鋒，燕秋安，還有很多很多。
他們都是曾經跟着趙謙一起反抗天道，反抗禁仙令，反抗張三的人。
可現在，屠魔少年終將成魔。
趙謙吐了口氣，道：“我知道。”
道無劫道：“沒有了威脅，你便是最大的威脅。”
趙謙道：“趙謙不怕打仗就怕沒仗打。”
道無劫道：“好！劍道分為很多分支，有有情道，有無情道，有屠萬人證道，也有救萬民證道。
“道，乃是萬事萬物的運行軌道或軌跡，為天地間的準則。
“日月無人燃而自明，星辰無人列而自序，禽獸無人造而自生，風無人扇而自動，水無人推而自流，草木無人種而自生，不呼吸而自呼吸，不心跳而自心跳等等，都是道。
“因一切事物非事物，不約而同，統一遵循某種東西，無有例外。
“它即變化之本，不生不滅，無形無象，無始無終，無所不包，其大無外，其小無內，過而變之、亘古不變。其始無名，不知誰之子，聖賢強名曰‘道’。”
趙謙安靜地傾聽。
道無劫將自己對於劍道的理解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趙謙，並在雨幕中凝出一把劍。
劍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
頃刻間，漫天劍雨，絢爛無比。
“萬劍朝聖！”
道無劫雙手大開大合，如同孔雀開屏，劍漫天飛舞。
他左手背在身後，右手凌空一點，雨珠化作的劍刃紛紛聚集在他的指尖，隨着他手臂的活動而繞成一圈。
“劍歸無極！”
劍刃激射而出，合成一把通天巨劍。
道無劫凌空踏虛，飛身而上。
“獨步天下！”
“轟！”
一陣巨響，周圍雨花四濺，如同水中落入一塊巨石，濺起蓮花般的水花。
只是，那水花卻停滯在半空，如同一朵晶瑩剔透的水蓮，無聲地綻放。
而道無劫就站在其中，雙手背在身後，慢慢地探出右手，食指輕彈，一滴水珠從水蓮上飛射而出。
水珠看上去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害，但是當水珠擊中了樹木之時，樹木枯萎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
但是水珠去勢不減，一路飛射，竟然將一整排的樹木都摧殘殆盡。
趙謙回頭望去，茂密的樹林裏出現了一條路，路上全是枯死的數根。
“黯然神傷。”
道無劫緩緩落地，眼神黯然。
他深吸了口氣，對趙謙道：“這便是我的劍道，我修鍊的乃是有情道，而你要修鍊什麼道，只有你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