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紅色彼岸花
道無劫道：“你說呢？”
趙謙笑了笑，道：“你若想殺我，我自然沒有還手的機會。”
“這便是因果輪迴。”道無劫道。
趙謙道：“也許吧。”
道無劫道：“你服嗎？”
趙謙道：“說實話，不服。”
道無劫笑了，道：“為何？”
趙謙道：“因為我不是陽神。”
道無劫道：“可你幾千萬年前是陽神。”
趙謙道：“那你到底是幾千萬年前的你，還是現在的道無劫？”
道無劫笑了笑，道：“這個問題很有趣。”
趙謙道：“我也覺得有趣。”
道無劫道：“你覺得你是誰？”
趙謙笑了笑，道：“我是趙謙，我不是陽神，也不是前幾世的任何一個人，我只是趙謙。”
道無劫嘆了口氣，道：“人類真是一個狡猾的種族，在生命的長河中進化出了遺忘的本領，對於自己不利的信息，他們直接選擇了遺忘。”
趙謙道：“你若沒有突破極致的劍道，你也會是那樣。”
“不錯。”道無劫並不否認，“可我渾渾噩噩了大半輩子，早已失去了活着的希望，現在，我的妻子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得對得起她。”
趙謙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笑而不語。
道無劫探出右手，那一刻，他周圍的雨滴彷彿停滯在了半空。
隨即，他往前一踏，雨珠居然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把劍，一把透明的劍。
劍開始分裂，一把，兩把，四把，八把……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無窮無盡的劍在天空懸浮，劍尖整齊地指着趙謙。
趙謙看着天空中由雨珠凝聚而成的劍陣，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反而有了一絲坦然。
他從不畏懼死亡，現在自然也不會害怕。
這也許也是一種解脫。
可就在這時，紅衣女人說話了：“夠了。”
即將射出的劍陣停住了。
她站起來，走向道無劫，道：“你不是我的丈夫，你是道無劫。”
道無劫道：“幾千萬年的事情我其實記得。”
女人卻道：“那你也不是他。”
紅衣女人眼角流下眼淚來，“他已經不在了，即便你是他的轉世，可你依舊是道無劫。”
道無劫看着悲傷的女人，心也沉了下來，天空中由雨珠凝聚而成的劍也散了，化作一片雨水灑落。
紅衣女人回頭看着那些屍骨，道：“我的存在，也是一種災難。”
道無劫道：“我不介意。”
紅衣女人看着道無劫，道：“可你真的不是他啊……”
她說著說著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人活一世，入了地府，過了忘川，上了奈何橋，喝下孟婆湯，那就與前世再無瓜葛了。
道無劫就算是記起了前幾世的記憶，可他依舊不是他們，他現在是道無劫。
紅衣女人道：“過去的永遠都不會回來，我認識的人，也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道無劫無可奈何地看着紅衣女人。
紅衣女人抬頭看着道無劫，眼神之中滿是懇求與希冀，道：“你幫我一個忙吧。”
道無劫彷彿是猜到了她的選擇，有些艱難地說道：“這個忙，我幫不了你……”
紅衣女人道：“可現在真的只有你能幫我。”
道無劫道：“我下不去手。”
紅衣女人道：“你不是我的丈夫，你只是道無劫，而我，是一個蠱惑眾生的女妖怪，你有何下不去手的？”
道無劫沉默了。
紅衣女人道：“我累了，需要有人結束我，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道無劫沉默不語，低着頭，手握成拳並顫抖着。
雨絲像是一根根針一樣落下，扎在道無劫的身上，讓他痛苦萬分。
雨絲很涼，可他的心更涼。
紅衣女人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給他整理衣服跟頭髮，道：“往後餘生，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有更好更乾淨的女人值得你去愛。”
道無劫道：“我放棄了與天斗的機會，也放棄了再殺回天界的機會，為的是你啊！”
趙謙默默地看着他們，心裏明白了為什麼道無劫選擇了隱退。
按照常理而言，道無劫既然參悟了極致的劍道，應該再殺回去才對。
可是他沒有。
因為他參悟了極致劍道之後，也想起了前幾世的記憶，在殺回神界和他所辜負的女人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所以，他隱退在此。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這裏，為的其實就是解開這個紅衣女人身上的封印，這自然也消耗了他大量的靈氣，以至於保護村鎮的結界也慢慢變弱，直至消失。
紅衣女人溫柔地看着道無劫，道：“幫我。”
道無劫哽咽着說道：“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可以好好生活，你織布，我耕田，我們可以像一對平凡的夫婦一樣好好的過完這一生。”
紅衣女人搖了搖頭，道：“我累了。”
道無劫道：“可……”
“讓我休息，好么？當我求你。”紅衣女人哽咽。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我不想再作為異類活下去了，我本已自甘墮落，可今日你告訴我你想起了曾經，我才稍微找回一點曾經的自己，我討厭我現在的樣子，可我已經沒法回頭了。”
道無劫心疼地看着她，手在不停地顫抖。
紅衣女人後退了幾步，張開雙臂，紅着眼眶，流着眼淚，用溫柔的眼神與平和的語氣說道：“殺了我吧。”
就像是一個溫柔的嬌妻對丈夫說的話。
道無劫的手依舊在顫抖，但是落在他身邊的雨珠卻漸漸地停滯在半空。
頭髮雜亂無章地垂下來，雨水順着他的頭髮滴落，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但趙謙能猜到，那一定很痛苦。
親手殺了自己的愛人，換誰都會痛苦。
“啊！！！”
道無劫突然嘶吼起來，無比痛苦的嘶吼。
他瘋狂地衝上前去，大步流星地衝上前去。
手中一握，雨珠成劍，他閉上眼睛，表情因瘋狂而扭曲，直接一劍刺穿了紅衣女人的身體。
血像是一朵綻放的紅色彼岸花在女人背後綻放，亦像是她衣服的顏色，血紅的顏色，彼岸花的顏色。
這衣服彷彿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她悲慘凄美的結局。
血彷彿也隨着雨珠停滯在半空，透明的劍插在血紅的彼岸花之中，她的臉凄美好看。
“謝謝……”
她哭着說道，嘴角流了血。
“啊！！！”
道無劫痛苦地咆哮，把劍拔了出來，停滯在半空的血散了，彼岸花也散了，凋零了。
女人，自然也死了，躺下了。
無聲的雨砸落在無聲的地面。
無聲的血綻放在無聲的心口。
血在她身下綻放，像是一對血紅色的翅膀，象徵著自由，帶着她的靈魂飛向遠方。
那對翅膀，彷彿是被道無劫的心染紅的，也像是被女人的血淚染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