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往事
黎靜珊憋着一口氣出了司珍局的工坊,想了想又拐去了西北角地作坊去尋卡瑞斯。
“喂,阿珊,你不開心。”
卡瑞斯正在練習點翠,把翠羽擺了滿桌,正在一片一片挑合適的羽毛,做蝴蝶的翅膀。
“你看,在我們國家有一種藍斑頰翅蝶,翅膀的顏色就是真正澄凈的天空的顏色。”他舉起一片做好的翅膀,讚歎道,“若不是有你們的點翠技術,我還不知道該怎麼把這麼美好的精靈如何定格成藝術品。”
黎靜珊看他放在桌面的飾品坯子——一個彩蝶胸針,已經完成了大半。與大琅的喜歡意象化的設計風格不同,希斯羅的飾品喜歡真實描摹自然的東西,以把作品做得栩栩如生為傲。正是點翠的色澤真實還原了那蝴蝶艷麗的色彩,讓卡瑞斯愛不釋手。
黎靜珊拈起那半成品的蝴蝶細看,感慨道,“是啊,這樣直白真實的設計,其實也挺漂亮的。畢竟是天地造化安排的。為何要人為地增加這許多累贅。反而變得撲朔迷離呢。”
卡瑞斯歪着頭看她,不理解她說的是什麼,卻看着她鬱郁的眉間,明智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只笑道,“若是你喜歡這個蝴蝶,等我做好了送給你吧。”
黎靜珊笑道,“咱們大琅有說法,‘無功不受祿’。我怎好平白收你的禮物。”
卡瑞斯擺擺手,“這個禮物能哄你開心,就算是‘有功’了,怎麼能算‘無功’呢,所以你就可以受了呀。”
黎靜珊:“……”她有時在想,是不是該給卡瑞斯從新普及一下大琅的俗語文化,又或者提醒自己不要被他純正的口音欺騙,還是用一些更通俗的語言與他交流吧,
但看着卡瑞斯暖暖的笑容,她暫時收了那些令人掃興的心思,微笑接着道,“既然如此,我也回送一個禮物,來哄你開心吧。”
她從袖筒里摸出那幾塊彩金,“你挑一個喜歡的顏色,我給你做一件……”卻不留神帶出了孟姝送她的那枚小盾牌。赤鐵的盾牌掉落在青石板地面上,竟然折成了兩半。
黎靜珊驚呼着拿起那盾牌,把兩半湊在一起,心疼不已。
“啊,是鐵器啊。阿珊,這是你做的嗎?”
卡瑞斯看着那盾牌,指了指斷口,道,“這鑄鐵的硬度過剛,而韌度不夠,自然容易折斷。你若是很喜歡這個盾牌,我從新幫你煉製,保證了硬度和韌度,就摔不斷啦。”
黎靜珊猛然抬頭,“你知道如何冶鍊?太好啦!”
卡瑞斯拿過按盾牌,笑道,“這個不難,我很快就能做好。不過我沒有你這個花紋的模板,用我的模板灌鑄,可以嗎?”
“沒問題!”黎靜珊轉了轉眼眸,故作隨意問道,“我可以在旁給你做助手嗎?”
“當然可以。”卡瑞斯應道,邊走到鑄造爐邊開始生火,“其實也什麼可幫的。方法很簡單。”他拿起那斷裂的鐵片掂了掂,展眉笑道,“關鍵點就是,火候。”
他揚手把那兩片斷鐵丟就了燒紅的坩堝里。
隨着那烏黑鐵片一點點融化,卡瑞斯緩緩道,“冶鍊鋼鐵分為正火、退火、淬火和回火。我一看你這鐵盾牌,就是沒進過回火處理,而直接進行鑄造的。難怪一跌就斷了。”
黎靜珊第一次聽說這些工藝,只睜大眼睛,求知若渴的看着卡瑞斯。
卡瑞斯把已經燒融的鐵水倒進模範中,用夾子把整個模子放入水中,激起一片白色霧氣。
“把金屬加熱融化后,在水中快速冷卻,稱為淬火。此舉能得到硬度強大的金屬,但是卻易折易斷,韌度不夠。”
他把凝固冷卻的鐵片夾出,用手指彈了兩下,鏗然有聲,“你聽,聲音清越尖銳,是剛硬之聲。這正是你原來那鐵盾牌的特質。”
黎靜珊點點頭,等待着他“化腐朽為神奇”的時刻。
卡瑞斯把那鐵片再次放在爐火上,把那鐵片炙烤。他詳細觀察着火候和微微泛紅的鐵片,片刻之後,才把那鐵片拿開,放入石棉盒中。
“淬火之後,要再次把鐵器燒熱,處於微微發紅的階段,卻不會燒化。之後緩慢冷卻的過程,就叫回火。”卡瑞斯指點道,“經過回火的鐵器,韌度會大大增強,無論是切割還是穿鑿都毫無問題。”
足足過了一盞茶時光,卡瑞斯用夾子夾起完全冷卻的鐵牌,依舊用手指彈了彈,聲音比原來的溫和沉靜。他笑着點點頭,突然鬆手,那鐵牌像地面墜去。
黎靜珊一聲驚呼卡在喉嚨口。就見那牌子掉落在地,微微彈起又落下,完好無損。她撿起那牌子仔細查看,又彈了彈聽聲音,臉色因興奮而變紅。
黎靜珊握緊那牌子,對卡瑞斯盈盈下拜,“多謝你卡瑞斯!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不,是幫了大琅一個大忙!”
“幫了大琅什麼大忙?”
隨着一聲冷哼,格羅王子從外面走了進來,看着黎靜珊傲慢地道,“又是你,小匠師。你莫不是在你們宮廷里混不下去了,想來咱們這裏謀個差事吧?”
“格羅!你又胡說什麼呢!”
黎靜珊還沒什麼反應,卡瑞斯先惱了,扯着格羅王子的袖子,把人往內室推。
“我怎麼胡說了,”格羅王子任由卡瑞斯推搡,也不惱,哼笑道,“她原本攀附着那個四皇子這棵大樹的,如今這大樹倒了,她不得另外找靠山嗎。小匠師,如今在宮裏日子不好過了吧?”
他看着黎靜珊波瀾不驚的面容,為自己的話沒有得逞而懊惱。靠近她冷笑道,“只是,我們明年就要走了,為了保住飯碗,你幹嘛不去求一求太子殿下?”
黎靜珊冷了眉目,後退一步,不卑不亢應道,“多謝殿下關心。卑職目前在宮裏過得尚可。無需找誰庇護。”
格羅王子嗤笑一聲,拖長聲音道,“是嗎——可是我聽說你連設計國禮的活兒,都快乾不下去了呢。”
黎靜珊的眼瞳猛然暗縮。
“嗤——,”格羅王子沒有放過黎靜珊的任何變化,如願以償看到她變了臉色,哂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這還是我跟貴國學會的俗語。你難道沒聽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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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藏鋒快步走進杜總管的院子,遇到的宮人紛紛給他屈膝行禮,他理都不理,只顧悶頭往裏闖。他走到正屋門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對在門口守候的下人通報,“幫通傳一聲,就說岳小子過來給乾爹請安。”
“原來你還認我這個乾爹啊,”屋裏傳來杜總管的聲音,“進來吧。”
岳藏鋒深吸了口氣,也不勞旁邊的小門房動手,自己打了帘子走進去。
杜總管靠在軟榻上,嘴邊靠着桿煙槍。桌上擺着剛沏好的茶,裊裊煙霧混着水汽,在透窗的陽光里氤氳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
岳藏鋒規矩請了個安,就抬頭迫不及待問道,“乾爹,當年黎致遠的案子,您跟我說是司珍坊內部的利益爭鬥,讓我別管了。只是小小一個首飾作坊的利益爭鬥,值得朝廷大內插手去管呢?”
“喲,我道你是為了什麼來得怒氣沖沖,原來是為了這個。”杜總管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把煙槍放下來,“你從哪裏得知,朝廷插手了?”
“我方才去大理寺想查看當年的卷宗,卻發現跟那個案子有關的內容,已經被悉數毀去。”岳藏鋒壓抑這怒火,緩緩道,“若非宮裏下令,大理寺官員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杜總管不再看他,自顧給煙桿填上新的煙絲,淡淡道,“既然你知道是宮裏的命令,又豈是我等能多嘴的?甚至都不該是你知道的。”
“但是為什麼?”岳藏鋒激動地往前兩步,袖子下面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當年黎致遠的死,是不是宮裏有意安排的?真正的利益爭鬥,其實是在宮裏?”
杜總管微微一笑,在煙灰缸上輕輕磕了磕煙桿,“算不上有意安排。只能說,這件事恰巧撞在了槍口上,被有心人順勢而為利用了罷了。”
岳藏鋒臉色慘白,緊繃了下顎,半晌才道,“當年太後生辰,蘭貴妃向陛下建議送金佛為太后祝壽。沒想到最後卻出偽造金佛這件案子。此事過後不久,聖上就改變主意,立當時瑤貴妃之子為太子。而瑤貴妃不久也被冊封為皇后。”
岳藏鋒用力閉了閉眼,“其實這些事情的導火索,都在這小小的偽金佛案件里吧?”
杜總管端起茶杯漱了漱口,讚許地點點頭,“這麼久遠的事情,你還能理出個頭緒來,不錯,這些年來沒讓那些金子玉石迷昏了腦子。”
“那麼我呢,為何要把我捲入其中?”岳藏鋒喃喃道,“為何是我,我這個傻瓜來推動了整個事態的發展?”
杜總管又喝了兩口茶潤嗓子,才漫不經心應道,“不為什麼,恰巧你的資歷身份都適合而已。況且,這事對於你也沒有一點損失,反而大有好處,不是嗎?”
他放下杯子看着岳藏鋒,意味深長地叫了聲他的小名,“狗娃,做人要知足。”
岳藏鋒聽到這個稱呼,如被電擊一般木然半晌,才從胸臆中壓出一口氣,道:“孩兒明白了。”
杜總管終於拿正眼看他,“明白了,就把嘴封緊點兒,讓這事兒就此埋了吧。”
還沒等岳藏鋒應下,門外的小黃門大聲傳話道,“總管大人,太子殿下傳了旨意過來,請您和岳掌事一起道司珍局接旨呢。”
兩人同時一驚,杜總管坐直了身子,對岳藏鋒點了點下巴,“瞧瞧去。”
岳藏鋒如夢方醒,扶起杜總管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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