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適應環境
不知不覺到了老屋門口,黎璋把東西放下,也沒有多留,只是出門前摸出了錢包,從裏面倒出些碎銀子並銅錢,遞給黎靜珊,“這些你先拿去用。”
黎靜珊忙推了回去,道:“真的不用,我跟主人家支了工錢。”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黎大哥可別瞧不起人,我可是能掙錢養家的人了。”
推辭間她掃了一眼那錢袋,灰撲撲地半舊袋子,開口處已經有些磨損,心裏暗暗記下了。
黎璋卻不知黎靜珊對他的錢袋更留意,見她推卻,眼神又是一暗,垂下眼眸斂了神色,默默地收起錢袋。對她點了點頭,“有事隨時可以來找我。”說罷轉身出去了。
黎靜珊送他到院外,看着他的背影也露出淡淡的微笑。黎璋的善意稍稍沖淡了她對黎氏家族的敵意,黎家人也並不都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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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靜珊到了老屋門口,先沖屋裏甜甜地喊了一聲娘。話音才落,就見黎夫人從屋裏奔了出來。
黎夫人本以為女兒被發賣出去,就再見不着面。卻沒料到女兒還能回來,如今乍見,驚喜得衝上來抱着她,又是還沒說話,先濕了眼睛。
黎靜珊最怕看到母親的眼淚,趕忙先哄着母親把主家的情況說了,她把在阮家幹活的好處又誇大了幾分。終於哄得黎夫人收了眼淚。
黎夫人拉着黎靜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幾番,見女兒確實一切安好,臉上笑容也不像勉強出來的,才稍稍放下心來。
想了想又道:“我在這旻州多年,也沒聽過有什麼姓阮的大戶人家。若是新近外來的,可要好好留意是什麼來頭才好,畢竟不是本地知根知底的,你自己要多小心為妙。”說著想到要讓還未到及笄之年的女兒,去面對這樣叵測的未來,眼圈又發紅了。
黎靜珊倒是欣慰,母親這個從前不問世事的大家閨秀,終於有了一絲防人之心了,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總算為時未晚。
她忙拿出買回來的東西,一樣樣擺出來,勸道:“娘,您放心好了,女兒自有分寸。這才上工幾日,就掙了工錢回來了呢。而且我雖賣身給阮家,卻不限制我的自由,日後還是能常回來的。”
倒是弟弟知道姊姊以後能常回家,雀躍不已。看到她還帶了許多東西回家,更是興奮得圍着轉來轉去,抱着那些袋子不鬆手。此時他孩子的天性展露無疑:只要家人能團聚、只要眼前有吃的,就萬事足了。
三人把東西都歸整了,做了一頓還算豐盛的晚飯——除了野菜粗糧,今日終於得見肉食了。
黎靜玦邊給母親和姊姊的碗裏擱了塊肉,邊興沖沖道:“這幾日我跟母親在野外采了好多野菜。還有娘在鎮上找了戶人家,每日幫他們洗衣服,也可以掙錢。”
說著皺了眉頭,“就是我太小了,人家不要。”他又吃了塊肉,心情舒展開來,又自顧說道:“沒關係,我很快就能長大,到時候就可以出去掙錢啦。”
黎靜珊聽得心裏酸澀,面上卻是笑意盈盈,摸着黎靜玦的頭道:“是,你快些長大,以後我和娘可要倚靠你呢。”
看着黎靜玦鄭重其事地點頭,滿臉堅毅的樣子,黎靜珊和黎夫人都綳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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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靜珊在家裏過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趕回了阮家別院。
她先去廚房燒上水,剛開始準備今日的早膳,就見前院門大開,遠遠地見到一個身材頎長的公子進來,身後還跟着福伯和兩個小廝。看架勢就是這家的主人,阮家三少爺了。
黎靜珊抬頭看了看天色,才卯初時分,天剛蒙蒙亮。這是……徹夜未歸,黎明才返家?
果然,過不了一會兒,珍兒帶着一個小廝過來,要打水給少爺洗漱,再備些清淡的早膳。黎靜珊趕緊先打好熱水,那個小廝接過,對她嘻嘻一笑,“有勞妹妹,我叫阮書,是少爺身邊的跟班,以後可要多多勞煩妹妹呢。”
黎靜珊見他眉清目秀,笑起來眼睛彎成兩個月牙,甚是討喜。也對他溫和地笑笑,“客氣了,我叫黎靜珊。”
“你就是福伯新招回來的那個妹妹啊,長得清秀可人,雅緻嫻靜,幸會幸會。”阮書故作誇張地嘆道。
珍兒笑道,“你這張嘴呀,就是路邊看到個漂亮母貓,都能給你勾了去。”
阮書笑着應道:“冤枉,姐姐你這話可千萬別讓少爺聽到,他不撕了我的嘴!”
黎靜珊只抬頭笑笑,把剛煮好的小米清粥裝了一盅,取張嫂腌好的幾樣小菜,並幾樣點心裝盤,放在食盒裏裝好,遞給珍兒,輕聲道:“小心燙。”
珍兒笑着接了,和阮書一起向內院走去。
黎靜珊暗想,自己不過才來幾天,連下人小廝都知道了自己,可見這主家管理是極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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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院裏,阮家三少爺阮明羽剛梳洗完畢,穿了一身淡青色苧麻挑繡的綿綢常服,頭髮用一支通透的青玉簪束了,隨意地瞥了鏡子一眼,只見鏡中人眉色如黛,斜飛入鬢,面如冠玉,鼻若懸膽,兩丸墨色的眸子極黑極亮,雖然一夜未睡也不見絲毫頹色。端的是一副傾倒眾生的好相貌。
阮明羽滿意地一笑,顯然他也知道自己的這一項優勢。
他走到桌邊,珍兒忙把早膳一一擺上,殷勤笑道:“少爺出去應酬了一夜,我特地讓廚房備了些清淡些的早膳,也好解一解膩。”
阮明羽對着珍兒勾唇一笑,眉目間顧盼生輝,“有心了。”果然看到珍兒臉上飛起紅霞,也不甚在意,轉頭就把注意力轉到菜肴上,卻是眼前一亮。
只見那幾樣早膳,裝盤都極有特色:糯黃的小米粥裝在甜白瓷盅里,上面還點綴着幾顆紅彤彤的枸杞,裊裊熱氣里看着讓人食指大動。
旁邊是幾色輔粥用的腌制小菜:青的青瓜、紅的胡蘿蔔、黃的醬黃瓜、紫色的紫甘藍。
每樣都細細切絲,簡單地順着擺成幾朵彩菊的花瓣,還用幾片芫荽葉子搭配成花桿,在盤子底部用醬汁輕輕勾了幾筆,成了稀疏的籬笆,“採菊東籬下”的意境就這麼呼之欲出。
還有幾色馬蹄糕、千層糕等甜點,也是很注意色彩搭配,令人賞心悅目。
阮明羽饒有興緻地抬頭問道:“這早膳是誰準備的?張嫂嗎?”
珍兒一看,也被這精緻的擺盤驚了一下,只得答道:“是新來的粗使丫頭擺的。”
“粗使丫頭?”阮明羽挑了挑眉,沒在說什麼,坐下一樣樣細品了幾口,就叫撤下去了。他走進卧室,昨夜徹夜未眠,早上對他來說,是用來補眠的。
珍兒也跟了進去,為他倒水凈面,鋪好被褥,轉身正猶豫是否該動手幫少爺更衣,就聽他吩咐道:“好了,後面的讓阮墨來吧。”
阮明羽身後的另一個小廝應了一聲,拿着寢衣走上前來,珍兒只得應了一聲:“有事只管吩咐奴婢。”退了出去掩上房門。
珍兒才出了門,臉上笑容退了下去,眼中換上了警惕和不甘之色。心中對廚房裏那個小妮子的戒備之心又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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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靜珊在阮家當差的生活就這麼步上正軌。除了協助張嫂準備一日三餐,有時也接手些院子裏的粗活。雖然主人已經入住,活兒依然不多。
幾日下來,黎靜珊除了遠遠看過幾次阮明羽的背影,還沒跟他打過照面。但她也能漸漸看出,這個阮三少爺是個精細的人——要吃最精細的食物,穿最柔軟舒適的綿綢織錦衣服,住最雅緻的屋子,據說他房中各種精緻古董不少,就連院子裏的花草都要精心伺弄,一片欣欣向榮的光景。
也是個交遊廣泛的主——時常傍晚出去應酬,次日清晨才回府,然後一睡半日,起來正好可以準備晚膳了。
好精舍,好美食,好錦衣,好古董,好遊玩……這麼看來,算不算是個紈絝?黎靜珊這麼想着,突然發現自己走了個神。
此時她正坐在小花園裏,手裏拿着她自製的繪畫本子,在描一株正在盛開的牡丹。
她做完了活計,閑來無事總喜歡拿出本子畫畫。雖然以前做地質勘察也常需要做圖,但像現在這樣對繪畫的痴迷,看來是原主的愛好。
院子裏新移植來幾株姚黃,如今正是開得盛時,她就在紙上描出了那雍容華貴的花朵。只是她並沒有完全寫實地描繪,而是巧妙地把花型做了些許改變,看着更像是藝術造型。唔,這看來也是原主的藝術天賦,她作為科學工作者,絕對只會求真求實。
“阿珊,你這畫兒好漂亮!”張嫂在她身後感嘆。
黎靜珊連忙起身,“張嫂,是有什麼活兒要我做嗎?”
張嫂擺手笑道,“沒有沒有,就是看你畫的真好。能給我看看嗎?”
黎靜珊見張嫂沒有怪她摸魚,笑着把畫本子遞了過去,“我閑着時候畫著玩兒的。”
張嫂翻着那畫本子,裏面是黎靜珊畫的一些院子裏的花草,卻帶了些藝術變形,看着更別緻新穎。
她看一張贊一張,看完之後,兩眼發光,拉着黎靜珊略略躊躇地道:“阿珊,嫂子求你件事,你看行不?”
“什麼事?張嫂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