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容乍現
王清愣了愣,點點頭,隱隱覺得她的氣勢,有了一點不一樣。雖不明白她要那麼多被子做什麼,卻還是依言開了木箱,把一床破絮抱到她床上,又去自己的屋子,把自己一床舊的也搬了來,給她嚴嚴實實蓋上。
心中暗道,燒成這樣,又捂得這般厚,難道不難受么。她卻不知,青唯這麼做,正是為了發汗。
日頭西斜,到了傍晚時分,青唯覺着自己發了一身的汗,沉重滯澀的身子,輕鬆了許多,摸了摸額頭,高燒已漸漸退去,體溫慢慢的降了下來。這法子果真有效!
一骨碌便爬起身,一把推開沉重的被子,披上衣服,翻身下床。
青唯走過去,拿起木箱上的銅鏡,仔細的擦拭乾凈,對着鏡子照了一照,銅鏡里的人頂着亂糟糟的頭髮,鳥巢一般凌亂,用手指抓了一抓,發現發尾已經板結成了一塊塊,根本梳理不開。小臉上沾着許多灰黑的泥灰,幾乎掩蓋了本來的膚色,整一個叫花子的形象。
的確,她上輩子的在王家的那幾年,一直到莊家接她回去,都是這樣的形象,桃李村的小孩都戲稱她為‘丑姑’,還編了個民謠,邊拍手邊唱,“丑姑丑,丑姑黑,丑姑長大沒人追!”此民謠在村裡廣為傳頌。
靠,長得又不醜,幹嘛遮着掩着,無論何時,美貌可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她那個陰毒蛇蠍的嫡姐,不就是利用了那副傾城的樣貌,讓那個賤男神魂顛倒,拋妻弒子?
從前的庄青唯,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美貌,可是她不敢表露出來,因為她怕王芳的折磨和報復。可是現在,丑姑不想再丑下去。
庄青唯想了想,“嗙”一腳踢開紅漆木箱,摸到針線包,拿起一把生了銹的剪刀,揪住一縷亂髮,眸子狠光乍現,凌厲的“咔擦咔擦”一頓,板結的發尾簌簌而落。
繼而青唯放下剪刀,走到院子裏的水井旁,拉着繩子把吊桶扔下去,打了水上來,“花刺”一盆冷水澆下,格外清醒,格外冰涼。
庄青唯用那冷水洗了頭髮,洗了臉,甩着濕漉漉,滴着瑩亮水珠子的長發,又走回了小屋,尋了塊干帕子擦了擦,拿過銅鏡一看,自己已經恢復了本來的面目,面容清秀,眉如新月彎彎,只那雙眸子透着十分的清冷。
這具身子的本尊,應當是個溫良恭儉的女子,萬民愛戴的皇后,又生的這般好,只是一遇到那美若謫仙的嫡姐,就什麼都不是了!這點光芒,就像螢火蟲之光,難以與月爭輝!她庄青唯,卻偏要爭一爭。
從前的自己,輪廓有些凌厲,現如今更好,柔美的外表,是一種最好的掩護。
“去,看看那丫頭死翹翹了沒。”東屋裏,王李氏吩咐王芳道。
“喔。女兒這就去。”王芳歡快的應了一聲,拔腿往後院西邊青唯的小屋跑去。
“吱--”一聲推開了門,王芳本以為會看到一具冰冷冷的死屍,沒想到卻看到青唯神清氣爽的坐在那裏,拿一把缺了齒的木梳,一下一下,悠閑的梳着發,不緊不慢,動作嫻雅。
“你,你沒死?”王芳張口結舌,更讓她驚訝的是,剛剛還叫花子似的青唯,此刻明眸皓齒,雖是補丁累累的破衣爛衫,卻也掩不住她蘭花一般清秀的容顏。
“怎麼,很失望呀?”青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嘲諷的一笑。
“別以為你洗乾淨,庄府就會接你回去?哼,他們若稀罕你,就不會把你丟在這個破爛地方!”王芳嘴一撇,狠狠的戳着青唯的痛處,往常,每次她一拿這個嘲諷青唯,她都會無地自容呢。
“喔?你不也是在這個破爛地方?”青唯氣定神閑,悠然回道。
“你……我和你這丑姑怎麼一樣。”王芳氣的面紅耳赤。
“喔,的確是不一樣,落難鳳凰,總有飛上雲霄的一天,可是……麻雀窩裏,生的出鳳凰來嗎?”青唯目光殺過去,一陣冷厲,丟下目瞪口呆的王芳,轉身而去。
次日清晨,王李氏扭着大屁股,一腳踏進小偏屋,剛要叫罵,卻發現青唯根本不在床上,床榻上空蕩蕩的,髒亂不堪的房間,已經整理了一番,收拾的十分乾淨。
咦,那個死丫頭去哪了?王李氏本是來催青唯做早飯的,此刻不見她人影,十分疑惑。走到院子裏,卻見青唯的被子,晾曬在晒衣繩上。
王李氏往廚房走去,與迎面走出來的青唯撞了個正着。
青唯身上套着箱底翻出的,最為體面的一套粗麻藍花布衫,頭髮鬆鬆的綰了髮髻,用紅繩子綁住,她的身上還繫着滿是臟污的圍裙,頭髮打理的妥帖乾淨,劉海鋝到一邊,便露出了瓷白的額頭,臉上沒了臟污,在陽光下越發顯得雪白秀氣。
王李氏瞧她這乾淨漂亮的小模樣,心裏頭十分的不爽快,自己的兩個女兒,可都生得樣貌一般,這樣一來,可不就被這死丫頭給比下去了?若是再長大幾歲,還會妨礙自己女兒的好姻緣。
“死丫頭,大早上的就不見人影!是上哪偷閑躲懶去了?!”王李氏尖酸的提高了聲音,一把大力推開青唯,顛着小腳,就往灶房裏走去,“哼,你這個嘴饞的東西,偷吃什麼了?給我抓到,打死你。”
庄青唯大病初癒,身子尚虛,險些給她推倒,堪堪穩住身形,眼底森寒一閃,瞬間便不見了,換上純真的表情。自己這具身體,比起現代時,可真是差了許多,不過身體可以調養,不急。
王李氏大步跨進灶房,臉上的表情一僵,只見凌亂的灶房收拾的清清爽爽,一捆捆乾柴,堆放的齊齊整整,灶台上抹的乾乾淨淨,大鍋里傳來陣陣的米香。再一看,柴房裏的小桌上,已經擺放好了幾碗清香撲鼻的米粥,還有小碟的醬菜。
“你……”王李氏疑惑的回頭。
“王大娘,這是我應該做的。”青唯親熱的喊了一聲,陳懇的微低了低頭道,“青唯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從今往後,青唯會好好‘伺候’你們一家的。”
“算你這個丫頭識相!”王李氏嘴角撇撇,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個丫頭,沒病死雖然是個麻煩,能留着當個丫鬟使喚也不錯,自己也過把夫人的癮,頤指氣使道,“去,喊他們起床來吃飯!”
“是,青唯這就去喊。”青唯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低着頭,表現的更加謙卑,一轉身,面上卻露出了冷冷的笑意,王李氏,我看你還能得意幾天。
待眾人到齊,王氏一家便圍着小木桌坐下,開始喝起稀粥,按照往常的慣例,青唯縮在柴火堆旁的小矮凳上,捧着一碗清的能照出人影的稀湯。
“哎呦……噗……”王李氏‘吃呼哧呼’喝了幾口,猛的吐出一口,拿筷子扒拉着粥粒,發現裏面有一些粗糙的細砂粒。
“噗……哎呀我的牙!”王芳也尖叫了起來,一把甩下筷子。
“噗……噗……”王德維和王天根,王清都相繼吐了出來。
“娘,是那個丫頭煮的!是她是她,肯定是她搗鬼!”王芳尖聲叫嚷,指向青唯道。
“死丫頭!你煮的什麼粥?裏面怎麼有砂子,是要咯死老娘嗎!”王李氏霍然起身,叉着腰怒罵。
“王大娘,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許是這米粒本就參合了些砂礫。”青唯可憐巴巴的垂下頭,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一手端碗,一手扭捏不安的搓揉着衣角,“您看,我不也是喝的這粥嗎。”
“算了,你別疑神疑鬼的了!她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麼心機?”王天根瞧着青唯柔弱的樣子,心裏生出了一絲憐憫,又道,“再說了,她跟咱們,還不是喝的一樣的。”
王李氏抓不到把柄,只得無奈的坐下,心裏暗道,難道真是自己搞錯了,米袋裏竟摻進了砂礫?看這丫頭那膽小怯弱的樣子,諒她也沒那個膽子做什麼手腳。
“爹,你別給她騙了!肯定是她。”
“哈,王芳啊,你別整天咋咋呼呼的,吵死人了!不樂意喝,你去煮啊?”王德維白了王芳一眼,又別過頭,討好的瞟了一眼青唯。他方才一進灶房,就眼前一亮,第一次發現,這丫頭梳洗一下,臉蛋兒還是蠻漂亮的嘛。
青唯壓下心頭的噁心,嬌媚又感激的飛了個媚眼過去。王德維的德行,她豈有不清楚的?最是個拈花惹草的下賤色胚,他幫自己,不過是因為色心大起罷了。
“哥,你怎麼胳膊肘向外拐!我可是你親妹子,那個賤丫頭算什麼東西!”王芳氣呼呼的嚷嚷,王清在一旁拉都拉不住。
“吵夠了沒有!”王天根重重的一拍桌子,皺眉沉聲道,“不吃就滾!”
王芳頓時嚇的噤聲了,被王清一拉,扁着嘴,順勢坐了下來,在窮苦的農家,米粥可是好東西,不吃就意味着餓肚子。一桌子人都看向王李氏,她只得咬咬牙,率先端起那碗米粥,渾掄吞棗般,灌了一大口,狠狠道,“吃,都給我吃掉,這一大鍋子粥,不能浪費了!”
眾人沒法子,只得學着王李氏的樣子,仰着脖子,狠狠心,將攙着硬砂礫的稀粥,生生吞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