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只有爸爸,沒有媽媽
看着孩子水汪汪、渴求的大眼睛,許母心疼難受。
她伸手想將孩子抱進懷裏,忽然聽到外邊有車開進來。
許母愣了一下。
坐在小圓桌旁吃飯的九九忽然小臉一亮,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急匆匆往外跑。
許母看見,怕她摔倒,忙跟上前去。
卻在門口檐廊下看到九九停住了腳步,期盼的小臉一瞬間垂落下來,眼睛裏亮晶晶的光都消失了。
她失落的扭頭往裏走。
許母瞧了一眼手裏捏着牛皮紙袋過來的兒子,又垂下眼來看孫女。
她滿懷憐惜的喊了一聲“九九”。
小女孩抬起頭來,晶瑩的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嗚咽咽的,眼巴巴看着許母。
帶着鼻腔,一聲聲問:“許奶奶,我媽媽什麼時候來?九九想媽媽。”
許母心都要化了,伸手要去抱孫女。
卻撲了個空。
許霆深厭煩的擰眉,一伸手,把肉滾滾的小糰子拎了起來,往胳膊里一夾。
許母看他那樣野蠻,嚇了一跳,忙喝道:“你幹什麼?快把孩子放下來!別弄傷了她!”
許霆深看了一眼許母:“媽,你去吃飯,我跟她談談。”
“她才多大,你又想幹什麼?”
“還不至於跟個四歲小孩一般見識。”
許霆深嗤了一聲。
他在家裏一向一言九鼎,許母也管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許霆深把九九挾着上了樓。
九九很識趣,不哭不鬧。
被許霆深拎着往床邊踏腳上一放,她還很沉穩,一點沒有之前來時那哭鬧吵嚷的模樣。
許霆深把牛皮紙袋往邊上一撂,冷哼了一聲。
“果然是我的女兒,冷靜。”
九九仰着小臉,眼神堅定:“我是我媽媽的女兒,我沒有爸爸!”
許霆深氣笑了:“你以為你媽是聖母,還能無性繁殖?”
九九顯然聽不懂,可聽不懂不妨礙她理解這句話是在罵她媽媽。
她兩隻小手蜷握着放在小膝蓋上,兩隻眼睛瞪得圓滾滾:“不許你罵我媽媽!”
許霆深鬆了松領帶,叉開腿,在她面前坐下來:“不然呢?”
“小傢伙,安分點。”
她臉頰嫩嘟嘟的,鼓着腮幫子瞪人的樣子毫無威懾力,反顯可愛。
許霆深眯了眯眼,心底滋生出一種怪異的溫情。
他伸出手去,想在那嫩生生的小臉上掐一把。
手剛伸出去,半空中被抓住,而後小貓張嘴,一口咬了上來。
他下意識要甩手,可看着孩子緊盯着他的,憤怒的眼神,說不清是心頭是被什麼沉沉錘擊了一下。
許霆深左手一抬,掐住小丫頭的下顎,只輕輕一用力,丫頭就鬆了口。
他低眸一眼,虎口被咬出了一排牙印子。
“我出生就沒有爸爸,以後也不需要爸爸!我只有媽媽!”
許霆深冷笑:“小丫頭,這可不歸你說了算。”
他原沒想過讓這個丫頭進許家門,既然她跟許枝都這麼反感,他改變主意了。
半欠過身去,許霆深微眯着眼:“以後,你會只有爸爸,沒有媽媽。”
說完,他起身。
“因為媽媽殺了你的女朋友,為了報復我媽媽,你就要分開我和我媽媽。”
許霆深猛的回頭,看到小九九稚嫩的小臉抬着,目光直視着他,露出不該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會有的冷靜跟理智。
他本壓下去的怒火一下子躥了上來。
不打算跟個孩子一般見識,但這孩子就像許枝,總能找准了他心窩子上的軟肉往上戳。
許霆深三兩步退回去。
望着孩子那明明應該是天真爛漫的一張小臉,此時此刻卻冷得像是冰雪雕琢一般。
這孩子眉眼間像他,可那眼裏的神色,卻跟當年的許枝一模一樣。
都那樣孤冷。
明媚時,整個天地都要因她的笑容失色。
可當她沉冷下來,就是冰天雪地。
許霆深捏了捏指骨,他不能真跟一個孩子生氣。
雖然此時此刻,他怒火中燒。
“是誰跟你說的?你媽?!”
“我媽媽才不會跟我說你。我知道,是因為我就在牢裏出生,在牢裏長大。許先生,”她學底下傭人喊他。
嗓音脆脆冷冷:“我媽媽是因為你才成了殺人犯,我是殺人犯的女兒,所以,你永遠都別想當我爸爸。”
這孩子字字句句在誅人心。
許霆深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一個四歲的小女孩說得啞口無言。
她說她是殺人犯的女兒,他竟無力反駁。
許枝回到家,覃芳芳早已在家等她。
聽到敲門聲,覃芳芳第一時間跑過來開門,將人上下左右檢查了一遍,並沒發現什麼不好,才鬆了口氣。
許枝把槍還給她。
覃芳芳接了過來:“九九呢?”
許枝沉靜得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說:“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覃芳芳看她的情況有點不對,忙拉住要進房間的許枝:“你怎麼了?是不是犯病了?”
“沒有。”
許枝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覃芳芳一眼,她想要笑,勉強拉扯嘴唇,卻無法擺出一點兒笑臉:“對不起。”
說著,閉緊眼睛,強壓住眼中熱淚。
覃芳芳看着,無奈又心痛,把許枝壓在肩膀上,咬了咬牙:“要不然,老娘豁出去這條命不要了,幫你去幹了那個男的!”
許枝緊抓住覃芳芳的胳膊,用力握了握:“別!”
她緊張抬起頭來,眸子矇著一層水霧,急聲道:“別亂來!我沒事,和他說好了,過幾天他就讓我見九九。”
覃芳芳遲疑的看着許枝:“真的?”
許枝看着她點頭:“真的。”
她聲音衰弱的說:“畢竟,他是九九的親生父親。”
覃芳芳因小三陷害,失去了做母親的能力,她對孩子的重視更甚旁人,也以為許霆深和她一樣,畢竟九九還那麼可愛懂事,誰能見了不愛呢?
覃芳芳鬆了口氣:“那你也別想太多,早點休息。”
許枝應了,說:“我找了份工作,晚上就要過去,你忙你的,別擔心我。”
覃芳芳忙了一天,疲憊得很,還以為許枝和許霆深達成了某種協議,雨過天晴了,應聲說道:“那行,我去睡會兒,你哪天去見九九記得叫上我。”
許枝點頭,勉強抿了抿唇,目送她進房間。
待覃芳芳房門一關,許枝膝蓋頓軟,整個人失力般,依着一邊的桌子滑下來,頭垂到腿間,難以支撐的雙肩發顫,悶住難以克制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