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她通紅的眼睛朝他看過來。
像是控訴,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抓住他的心臟。
許霆深用力的吸了兩口氣,那種胸悶到發疼的感覺再度冒上來。
他啞着聲音罵了句髒話,一撇頭,迎上她那走投無路般的眼神,他咬了咬牙根。
“想死?沒這麼便宜!”
扯動領帶,許霆深別開頭,避開她的眼。
“想見你女兒,也不是不行。”
從電梯壁上的倒影,他看到她死灰般的眼中恢復一點生機,狼狽卻堅強的抓着一旁的橫杆借力站起來。
許霆深微微闔下眼皮,他喉間發澀,有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定了定神,他道:“你,‘夜色’需要一個女公關,一個月,只要你能在那裏待一個月,我可以讓你見女兒。”
“夜色”,城中出了名的銷金窟。
背後的主人是誰,沒有人知道。
世人所知道的是,想要肆無忌憚的消遣,而不必擔心背負危險,除了“夜色”,沒有別的地方。
而女人,掛了名的女公關,在“夜色”是做什麼的,不言而喻。
許枝垂頭,看着地上的那把槍,她沉默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片將要凋零的葉,沒有半點生機。
許霆深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他竟順着她的視線,牢牢鎖住了那把手槍。
可還好,最終她還是沒有如他所想的將那把手槍撿起來,再度對準自己,
她抬起頭來,琥珀色的眸子望向他,嘴角一抹笑,凄涼滄桑得人心驚。
“是不是只要我去,你就把女兒還給我?”
她是個驕傲的人,她知道“夜色”里的女人都是幹什麼的。
他沒想過她會答應。
可是,她答應了。
她衝著他笑,眼睛裏沒有一絲笑意:“好。我去。”
許霆深頓感到憤怒至極,她的笑刺痛他的眼,她眸子裏如深淵般的空曠讓他整個人都莫名的抓狂。
他口不擇言的罵道:“許枝,你可真是下賤!”
許枝仰着頭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她通紅的眼直盯着他,一個字一個字道:“我是下賤!我放棄出國留學的機會,放棄愛我的追求者,放棄一切,只為了你!我捧着一顆心任由你踐踏,到如今,還要連累我的孩子被你傷害,我是下賤!我這輩子最下賤的事,就是愛上你這個沒了心肝的男人!”
“許枝!”
許霆深勃然大怒,一手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掐死我!跟我一樣成為殺人犯,看你的蘇婉清還會不會要你!”
“閉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許霆深用力一甩,把她丟到了電梯壁上。
她昂着頭,眼睛直視着他,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魅,她聲音幽幽的,帶着涼意:“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欠了我多少!許霆深,你別後悔,千萬別後悔!”
“瘋子!”
這時電梯門打開,他抽身出去,忽略隱隱作痛的心口,腳步極快,頭也不回的離開。
許枝垂着頭,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撿了槍在手裏,她牢牢的握着,心裏隱隱有股衝動,想要將槍口對準自己。
可女兒九九的面孔在眼前晃動,她笑時彎彎的眼睛,軟軟的喊她“媽媽”時那乖巧的樣子,小心翼翼將小手塞到她掌心裏時的懂事.......
心被刀剜割似的,鮮血淋漓。
許枝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像溺水的人,瀕臨死亡時一樣狼狽。
半空中橫過來一隻手,打着一層車庫中並不明亮的光,以一種救世主的姿態,橫亘在她的面前。
可她從來就不是任誰都能夠救贖得了的,也許四年前出事的那一刻,這隻手出現,還能將她拉出深淵,而現在,她早就已經泥足深陷,逃不出來了。
許枝沒有借那人的力站起來,她單手扶在牆壁上,半彎着腰,緩慢而堅定的掙紮起身。
抬頭,她眼窩裏通紅,還染着一層水霧,面色卻沒有半分的羸弱。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沒有說話,越過他就要往前走。
唐振北忙上前拉住了她:“你真要去?”
他聽到了。
許枝再度看過來時,唐振北抱歉的一垂眼皮:“我擔心你,你們,所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對唐振北並沒有任何的怨恨,她和許霆深的事,跟旁人無關。
以前是,現在也是。
“不關你的事。”
她甩開唐振北的手,往前走。
唐振北急道:“怎麼不管我的事?我,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你喊我一聲哥,我就得管你!”
許枝被觸動了心中瘡疤,她蒼白的臉頰滲出絕望。
“哥?我喊他哥哥喊了十八年,可他卻把我送進了監獄!”
看到唐振北臉色陡然變得灰白。
“對不起,”許枝閉了閉眼睛,用盡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三哥,我謝謝你,你別管我了,你幫不了我。”
她背過身,明明那樣年輕,可背影卻像是垂死的孤僻老人。
唐振北想到她從前那張揚的笑,明媚盛滿陽光的雙眸,心中驟痛。
究竟這四年,她經歷了什麼?
九九是個早慧的孩子。
她在監獄裏出生,覃芳芳出獄之前,她是跟着看管許枝的監獄長一塊兒生活。
那地方魚龍混雜,九九年紀雖然小,卻比一般孩子懂事得多,監獄裏和她接觸的人幾乎都喜愛她。
她知道怎樣對自己最好,她知道怎麼照顧自己,讓她的媽媽不會擔心。
除了來的晚上哭鬧吵過,睡醒之後的九九乖巧得就像是只是來這裏做客的孩子。
她會乖乖吃飯,會自己喝水,也會跟底下的傭人說謝謝。
許母不錯眼的看着這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可小寶貝那客氣禮貌又疏離的樣子,又讓她心酸。
“九九啊,讓奶奶來喂你吃飯好不好?”
小傢伙勺子使得不是很好。
許母蹲下來,在她的小餐桌邊柔聲道。
九九放下小勺子,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許母,聲音清脆亮亮的:“謝謝許奶奶,媽媽說,我們不可以麻煩別人,九九自己會吃。”
許奶奶,多了那一個“許”字,真是千差萬別。
這倔樣,跟枝枝真是像。
想到許枝,許母又是一陣心疼:“九九,你和你媽媽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九九圓圓的大眼睛直直看向許母,小奶音說話清晰:“不好,媽媽要坐牢,九九隻能跟着獄長姨姨,雖然獄長姨姨對九九很好,可九九還是想要媽媽。媽媽說,等她出來了,我們就在一起,再也不分開。許奶奶,你能不能讓我媽媽來接我回家?九九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