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萬眾一心
離開了劉璋居住的成都候府,成都侯劉循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緊湊的眉頭是裝出來的,其實他心裏已經接近崩潰,作為劉家的後裔,自己的親弟弟已然投降敵軍,作為曾經一州之主的劉璋竟然也有這種想法,貪生怕死之人難怪守不住這份家業。
他現在就像斯巴達最後一位勇士,明知道前面是失敗之路,但依然要走下去,這不是慣性,而是作為人的堅持。
若是在事業上不能超越祖宗父輩,亦要在人格上維持尊嚴,他不想這樣窩囊的活下去,更看不起自己的父親和弟弟,他們不配作為皇室後裔。
隨着南蠻軍隊的到達,成都南北兩面皆被圍的水泄不通,城內的百姓由於都沒能撤退,物資消耗巨大,開始出現良民組隊劫掠的事件,人性在生存面前瞬間被摧毀,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達到頂峰。
此時軍中將領有人蠢蠢欲動,身為主帥,他甚至能感到身後的危險越來越近。
“主公,城北官倉昨日遭到劫掠,全部是布衣百姓,我們只抓到四五個!”楊懷跪在地上,高沛則低頭站在旁邊,目下也只有這兩位將軍是完全可以信的,他們跟隨劉焉、劉璋多年,一心輔佐劉氏,在關鍵時刻,只能全力依賴於這兩人。
除此以外,便是劉璋的護衛隊長張翼,還有滿懷智略卻無領兵之才的鄭度。
“你們覺得該如何處置?”眼下這四個人都在自己身邊,為了表示自己的信任,他想聽聽忠臣的意見。
“主公,危難之時人心思變,對這幫人應該痛下狠手,斬首示眾以絕後患,給那些刁民一個警示!”跪在地上的楊懷雖然滿腹愧疚,但依然不肯放過那些作亂叛變的平頭百姓,若縱容下去,後患無窮。
“楊將軍說的是啊,主公,亂世之中當用重典,特別是現在敵軍圍城之時,容不得半點疏忽!”高沛在一邊拱手附和,現在不殺,只怕越來越多的人走投無路都會效仿,城中百姓高達二十餘萬,若是四處哄搶,引發大規模暴亂,那便沒有軍隊什麼事了。
若是軍中士兵,劉循不會有任何猶豫,可關係到城內百姓,他不得不三思而行。
“鄭公,你怎麼看?”劉循轉過腦袋,想借用別人的智慧解決自己的問題。
鄭度被稍微嚇到了,似乎沒想到主公會問自己的意見,他皺了皺眉,略略想了想。
“我認為不妥,現在城中混亂,百姓奔走相投,若再與其為敵,將大失民心!”
“那,我們該怎麼辦?”殺了怕失去民心,不殺有縱容之嫌,只怕那些人會更加囂張,總不能讓前方部隊兩面受困吧。
“這個嘛,在下以為,以為…”說到這裏時,鄭度的臉色很難看,權衡局勢,孤城被圍,駐守葭萌關的龐義又遲遲不見動靜,顯然已經沒有勝算,他的想法和劉璋一樣,只是不方便當著眾將的面說出來。
“還是閉上你的嘴吧,張翼,去將張肅和黃權叫來!”不要以為身邊沒有智謀,其實還是有兩個人的,看來這鄭度是老糊塗了,劉偱還以為他的忠心可以感天動地,眼下失望透頂。
面對主子的嫌棄,鄭度只能無奈地搖搖頭,然後默默的抬步走出去,他現在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思考,是自己的想法哪裏錯了,還是說眼前複雜的局勢,讓自己最為得意的弟子迷失了。
劉循也自然沒有挽留,人通常是在兩種情況下無法主動去理解別人,一種是春風得意運氣正盛,一種是大局已定無能為力。
楊懷和高沛卻暗暗自喜,面對越來越不聽話的百姓和屬下,只有殺戮才能確立自己的威嚴,否則將無法掌控眼下的局面。
這些文人懂什麼,這可是你死我活的戰爭,那些民心論政治論顯然已經不合時宜了,只有大刀闊斧的確定絕對的指控權,才能把握住戰爭的節奏。
卻說張肅和黃權正在家裏收拾東西,只是眼下時間出不了城,只能窩在宅子裏等待消息,宵禁剛過,最壞的結局終於來了,那便是瀕臨滅亡的劉偱再次想到了他們。
無奈之下,只好低頭來,他們心裏在盤算着該用如何的言辭,避免自己成為對方的陪葬品。
等聽到對方只想讓他們出謀劃策之時,心中頓喜,上前線殺敵的本領沒有,動動嘴皮子這種事卻是拿手好戲。
“主公,楊將軍說的沒錯,這些犯上作亂的人就該殺,必須讓這些刁民知道造反的嚴重後果,這樣他們便不敢有下次!”張肅摸了摸山羊鬍須,站在他們的角度,自然不能替鄭度說話,畢竟是已經遭到駁斥的人,傻子才會找挨罵。
黃權暗暗叫苦,他心裏清楚,眼下城中的百姓幾乎被逼到了死角,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殺了這幾個囚犯,將會引起群情激憤,那劉循的日子要徹底結束了,這可真是一條毒計。
當然,如果按張肅所說,真的造成成都的局面儘快解決的話,他們便可以趁機選擇出路,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辦法。
誰都清楚,劉家的江山已經無法拯救,現在只是謝幕前最後的旁白,是劉循一廂情願的掙扎。
至於這些無知的將領,他們改變不了自己毫無智慧的腦子,打打殺殺的莽夫最終將消失在火拚之中,這是亂世的規則。
“主公,我也支持,殺雞敬猴,永絕後患!”黃權最後下定決心,正所謂無毒不丈夫,這世間誰不替自己多考慮一點,何必要抱着一團火殉葬呢。
這下輪到劉循陷入深思,通過事物看本質,這幫人的心思又怎能逃出他的掌心。
“多謝兩位先生指點,最近城內比較混亂,部隊都派到四門去了,回去之後可要注意自身安全,我派人護送你們回去!”劉循朝他們擺擺手,看來這件事情還需要自己親自把持,別人是靠不住的。
張翼送走這兩個人之後,劉偱主意已定,他來回踱步,最後走到兩位將軍面前。
“北倉的糧草還剩多少?”
兩人聽他這麼問都露出驚異的神色,主公查問糧草,這是何意?
“回稟主公,被亂民搶去的糧草,大部分被奪回,並沒有太大損失,據軍需官報上來的數字,城中剩下的糧草,只夠我們堅守一個月!”上面的問話,作為手下不得不回答,楊懷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這樣,明日召集城北的居民,將北倉一半的糧食分發出去,記住,控制好場面,不可造成亂搶的局面!”劉循狠狠咬了一嘴牙,這無疑是在割他的肉,一個月的糧草,本來已經很少了,再分出去一些,如同雪上加霜。
“主公,你確定?”劉循是下定決心,可是他兩個手下怎麼都不會相信,這不會是突然中了邪吧,剛才還大聲駁斥了鄭度的言論,現在竟然按照他的意思辦,不但不殺人,還反其道行之。
“你們覺得我是在拿半倉的糧食開玩笑嗎?”劉循回頭看着二人,目光如劍。
“屬下不敢!”兩人同時低頭拱手,既然已經決定服從於劉循,隨着劉氏這艘大船一起沉浮,那便沒有什麼退路可言。
“那就快去辦!”看沒看外面的天色,據逮捕那幾個人到現在也快有兩個時辰,在自己府門外聚集的百姓,只怕是越來越多。
“末將遵命!”經過反覆確認之後,他們開始相信這是真的,為將者以服從軍令為天職,只能硬着頭皮去執行。
等他們全部離開,劉循依然站在燈光之下,起初外面的喧嘩變得厲害,不過隨後人去樓空,估計都是聽到好消息之後向城北倉庫集結。
“唉,不知又要捲入多少百姓性命,仁義害死人吶!”劉循發出冷冷的笑聲,想着此番假仁假意將鼓動這些普通百姓死心塌地的跟隨自己和城外敵軍拚死一戰,他並沒有太多後悔,相對天下大亂的其他州郡,偏安一方的益州居民也該品嘗一下戰爭的滋味了。
說到底,是他想將多少亡魂帶入自己家族的墓地罷了。
劉偱想起當代梟雄曹操的一句名言,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北倉的高台上,楊懷和高沛持刀而立,下面聚集着蜂擁而來的百姓,整個城北的宵禁被視若無物,就連駐守城牆上的中郎將吳懿也轉過身來,看看他們在玩什麼。
“帶上來!”楊懷大手一揮,指揮士兵將被逮捕的那幾個亂民紛紛押上台來,他們腳上掛着鎖鏈,額上刺着字,遲滯無神的目光毫無希望可言。
台下一片寂靜,百姓們的心裏很複雜,他們終究是下等階級,沒人相信這些當官的人會言行一致,他們嘴裏說的太好,反而讓人忐忑不安。
“殺人越貨,強搶官糧,你等可知罪?”高沛走上前去大聲問道。
“望將軍明察,我們都是普通百姓,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總不能看着家人被活活餓死,我們絕對不是敵軍的姦細!”
“對,要殺要剮隨你們便,但是不可栽贓罪名!”有人這麼說,其他囚犯也叫嚷起來。
“嗯,還算有點骨氣,不愧為川人,來人,砍斷鎖鏈!”
“這…”當他們聽到一聲聲清脆的鐺響,當自己的兩跨終於可以自由活動的時候,一個個呆若木雞,都不趕四處亂跑,仍然站在原地。
“怎麼,你們是盼着腦袋被行刑的人一刀砍一下嗎?”高沛有些憤憤不平的看着這幫罪犯,要不是主上開恩,他們的腦袋早就在地上翻來覆去的滾動。
“多謝將軍不殺之恩,多謝成都猴不殺之恩!”一時間山呼海嘯,台上台下跪成一片,有人甚至感動到涕零不已。
直到此時,楊懷,高沛才明白主子劉循的真正目的,心裏不禁暗暗欽佩。
“你們每人拿一袋糧食回去吧,讓家人吃幾天包飯,好好團聚團聚!”說話間,手下士兵已經將幾袋糧食分發到他們眼前。
這些人集體嗚咽了,連磕三個響頭,最後匍匐在地上爬不起來。
“都起來吧,這是成都候的命令,這次先饒你們一命,下次不可再犯,這些糧食可是我們軍隊的口糧啊,好好珍惜吧!”楊懷只能趁機做做好人,一連扶起好幾個,就在這個時候,台下響起鼓掌聲。
“人人都有份,開倉放糧,大家不要急不要搶,按循序來臨!”正式的糧食分配開始,這些人還是有些激動,大家爭先恐後地湧向高台,在士兵的秩序維持下,發糧領糧。
這場面讓站在樓上的吳懿發出感嘆,劉循這樣做的深意,他總算是看明白了,如此一來,想要在短期內攻下成都,又徒增了不少困難。
而站在城外山坡上遠觀,大漢盟主袁尚發現整個城北都被火把照亮,一定是城內發生了某件大事,可是由於視線遮擋的問題,他無從看清楚。
站在身後的龐統也有些不安,曹操的軍隊離陽平關越來越近,若是馬超、張魯守不住漢中,那駐守葭萌關的龐義又多了一個選擇,這是他們目前最為擔憂的。
“龐娟也去了不少時間,竟然還沒回來,也沒傳出任何消息,懸吶!”看着城內的光景,袁尚不得不當著軍師的面說出自己的擔憂。
“只要沒有龐義向南進軍的消息,對我們來說便是好消息,另一個條件是,漢中還在張魯手中!”龐統搖了搖手上的羽扇,他也有自己的擔憂。
“是不是該讓駐守荊州的關羽有所行動,讓他主動去聯繫宛城張泉,調動一下關外兵馬,減輕陽平關的壓力?”想來想去也只有啟用這招聲東擊西的辦法。
望着越來越聰明的主子,龐統很欣慰,可是對方畢竟還是考慮的不夠深遠,要知道,孫權遲遲沒有北上伐曹,必然是另有所圖,江東沒有採取行動,荊州便不能盲動,再說了,劉備如今和吳美人打着鐵,江東夫人孫尚香已然對他強烈不滿,這種不滿有可能惡化兩家的關係,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