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沉井
小平康兩歲了,長得和魯家衡簡直一模一樣。轉眼又到了年關,白聰兒領着孩子在屋裏正在玩耍,魯家衡提了一壺開水走了進來。他將開水放在地上,一把將孩子抱起,在臉上親了又親。白聰兒不無擔心地說:“這孩子長得太像你了,照這樣下去非露餡不可。我看那老傢伙好像起了疑心,對孩子也不像以前那麼好了。很少來我這,來了也是虎着個臉。見了孩子也不親也不叫,帶搭不理的。你說他是不是看出來什麼?不會是知道了這孩子是你的吧。”
魯家衡聽了心中隱隱不安,隨即對白聰兒說:“過了年就要熬製藥丸了,我想趁着這最後一次把配方徹底弄陰白。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還是沒弄陰白,我們就馬上遠走高飛。”
魯家衡剛剛走出白聰兒的屋門,迎頭正好看見秦嘉善走過來。他趕緊對秦嘉善說:“少奶奶想要給小少爺洗澡,讓我送壺熱水。”秦嘉善面無表情地說:“瑞雪呢?”魯家衡趕緊答道:“他和先培叔出去買木柴了。”秦嘉善“嗯”了一聲,沒再說話。魯家衡嚇出一身冷汗,慌忙低頭走了。
時光靜靜地流逝,轉眼三月三又到了,今年秦嘉善破例帶着白聰兒和秦平康和他住進塔院。白聰兒心裏有些不安,她不陰白今年秦嘉善為什麼帶她來這神秘的塔院。
一切照舊,唯一不同的是今年從井裏絞水的活交給了秦瑞雪。秦瑞雪第一次聞到了這井水裏面的濃濃的藥味。
來到“塔院”的第四天夜裏,子時已過,一條黑影用飛爪勾住牆頭的頂端爬了進來。他躲在東廂房南面的旮旯里靜靜地等了約莫半個時辰,這時忽見堂屋西頭那間房門開了,從裏面悄無聲息地走出一個瘦小的身影。又靜靜地等了一小會兒,只見從堂屋中間那三間房裏也悄悄走出一個苗條的身影。只見那瘦小的身影用手指了指井口,三人便悄無聲息地往井邊走去。
來到井邊,那先前爬進來的黑影從腰間取出飛爪,伸到井中,一番打撈,從井裏撈出一包葯來。然後再次將飛爪伸入井中繼續打撈。
當他們將藥包一包包打撈上來之後,那黑影面露喜色。轉過身剛想和身邊那苗條的黑影低聲說些什麼,忽然發現後面不遠處似乎還站立着幾個黑影。他不由得大吃一驚,隨即“啊”的一聲驚呼,另外那兩條黑影趕緊轉身往身後看。忽聽見後面傳來“嘿嘿嘿”一陣冷笑,忽然火光一閃,火把突然亮起,只見秦嘉善和秦蘭亭還有另外兩個長工秦長喜和劉銀倉手拿長刀站立在面前。秦嘉善瞪着血紅的眼睛,咬牙切齒地說:“好個狗奴才,平時我可沒虧待過你。你竟敢偷人妻妾,與主母亂倫,還生下一個狗雜種。現在還竟然敢打我秦家秘方的主意。今天我就叫你嘗嘗死是什麼滋味。上!來個關門打狗。”
原來那幾條黑影正是魯家衡、秦瑞雪和白聰兒。魯家衡一見拔腿就向牆頭跑去,秦嘉善見勢一揮手,長工秦長喜和劉銀倉拎着刀向魯家衡撲了過來。魯家衡將手中的飛爪掄圓了,呼呼兩聲,飛爪在秦長喜和劉銀倉的面門飛過,劉銀倉躲得稍微慢了些,耳朵被飛爪抓破。兩位長工一見大驚,急忙退了下來。秦蘭亭見狀,手舞單刀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別看秦蘭亭平時不愛說話,可是從小就練就一副過硬的好功夫。
秦嘉善在他十六歲時專門給他請了一個師傅“韓矬子”教他拳法和刀法,還學會了打飛鏢。一套長拳和梅花拳打得出神入化,一套“少林雙刀”也使得變幻莫測,一般的武師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魯家衡雖然也和父親學過一些拳腳,還跟着秦蘭亭學習過長拳和梅花拳,但他遠遠不是秦蘭亭的對手。因此他知道秦蘭亭的厲害,急忙將手中的飛爪掄得呼呼風生,使了一招“月滿乾坤”,護住全身,生怕秦蘭亭靠近身來。秦蘭亭見飛爪來勢兇猛,使了個“就地滾刀勢”,避開飛爪,滴溜溜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欺近魯家衡,攻他下盤。魯家衡不敢戀戰,將飛爪就勢往牆上一搭,抓住繩索噌噌幾下登上牆頭。秦蘭亭的下盤刀一刀掃空,就地一個“鯉魚打挺”站立起來,往上一縱身,用刀去刺魯家衡。由於牆太高,這一刀無法刺中。魯家衡在牆上對着白聰大聲喊道:“聰兒,快過來。”
白聰兒剛要過去,被長工秦長喜一把抓住頭髮拉了回來。秦蘭亭拿出鑰匙打開大門,想從外面將魯家衡攔住。魯家衡一見秦蘭亭開門,又見白聰兒被抓住。眼中含淚,將牙一咬,縱身跳下牆頭,向西跑去。等秦蘭亭打開大門追趕出去的時候,魯家衡已經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不知去向。
秦嘉善見秦蘭亭空手回來,情知魯家衡已經逃脫。他來到白聰兒身邊,掄起巴掌,啪啪啪連續扇了白聰兒幾個耳光,打得白聰兒順嘴流血。秦嘉善咬牙切齒地罵道:“不要臉的賤人,我早就感覺不對勁兒。果然你和姓魯的小子私通,竟然還生下了一個孽種。如果光是這件事倒也罷了,看在他多年跟我的份上,我甚至可以成全你們。但是你們這對狗男女竟然利用小啞巴來偷我秦家的秘方,好毒的心腸。今天就讓你嘗嘗我老頭子的手段。”
說完,向秦長喜一揮手:“將這狗**推到井裏去。”
秦長喜聽了以後手一哆嗦,連連搖頭:“大爺,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我可不敢。”
秦嘉善一看秦長喜不敢,轉頭對秦蘭亭說:“蘭亭,你來。”
秦蘭亭囁嚅道:“爹,這……,人命關天,還望您三思。”
秦嘉善一看氣得渾身直抖,一把將白聰兒的頭髮撕住,拖着走向井邊。嚇得白聰兒花容失色,大聲驚呼:“家衡,救我。老爺,看在孩子的份上饒了我吧。”秦嘉善本來還有些猶豫和顧慮,一聽白聰兒呼喊魯家衡的名字,竟然還說看在他和魯家衡生的孩子的份上饒了她。將她從地上抓起來,啪啪又是幾個嘴巴,又狠狠往腰上踹了一腳。白聰兒一聲驚呼,跌入井中……
秦蘭亭講到此處,停住了故事。半晌沒有說話,彷彿心中充滿了愧意。張西和聽得目瞪口呆,也不敢問接下來發生的故事。過了半天,秦蘭亭拿起茶碗呷了一口,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我那三姨娘固然不對,可是我爹將她推入井中也未免有些太過狠毒了。唉,從此以後這秦魯兩家的仇可就解不開了,說來也怨我秦家。”說完眼睛一閉,又是一聲嘆息。秦輊軒默然不語,秦鐵英又接過來話茬繼續講述後來的故事。
白聰兒墜井之後,眾人只聽見井裏一陣撲通撲通的掙扎聲和白聰兒凄慘的哀叫聲。眾人面面相覷,只見秦嘉善兩眼噴火,死死盯着井口。過了一會兒,井中沒了聲息,一切又歸於平靜。
秦嘉善余怒未消,轉過身盯着秦瑞雪,一步步向他逼近。秦瑞雪嚇得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啊啊地向秦嘉善求饒。秦嘉善一把抓住秦瑞雪,啪啪又是兩個耳光,打得秦瑞雪鼻口出血。秦嘉善還不解氣,又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棒劈頭蓋臉地朝着秦瑞雪一頓猛揍,只打得秦瑞雪滿地打滾。秦蘭亭看不過,就走上前去對秦嘉善說:“爹,算了吧,他也是受了那賤人的誘騙。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又是個啞巴,這次就饒了他吧。”秦嘉善正欲搭話,這時忽然從堂屋裏傳來一陣孩子的啼哭聲,原來秦平康被外面的打鬥聲驚醒了,發覺不見了娘,才大聲啼哭起來。
秦嘉善不聽則可,一聽見孩子的哭聲,又激起了他心頭的怒火。他又狠狠朝着秦瑞雪打了幾棒說:“起來。”說著將木棒扔在地上,用手招呼秦瑞雪站起來。秦瑞雪戰戰兢兢地捂着胳膊揉着大腿站起,秦嘉善用手指指屋內,示意他將屋裏的孩子抱出來。
當秦瑞雪抱着小平康走出屋門時,他瞪着驚恐的眼睛不知道秦嘉善究竟讓他幹什麼。秦嘉善望着秦平康,心中又想起魯家衡和白聰兒偷情的事,不由得心頭怒火又起。他一字一頓地說:“這個小雜種根本不是我秦家的種,是那對狗男女偷出來的孽種。你不是要找你娘嗎?好,我今天就成全你,啞巴,把他丟到井裏去,讓這小雜種和他娘在陰曹地府見面去吧。”說著用手一指井口,秦瑞雪立即陰白了讓他把孩子丟到井裏。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哇哇大哭,使勁地搖頭。
秦嘉善從長工秦長喜手中接過長刀,將刀架在秦瑞雪的脖子上,脖頸上頓時鮮血直流。秦瑞雪哭着站起來,一步一步抱着孩子走向井邊,秦嘉善架着刀跟在後面。走到井邊,秦瑞雪止住腳步,回頭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秦嘉善,希望他能改變主意,給孩子留條活路。但他在秦嘉善的眼中看到的是凌厲的殺氣和惡毒的怨恨。
秦瑞雪絕望了,他舉起孩子,小平康嚇得哇哇直哭。突然秦瑞雪一轉身,一頭撞在秦嘉善的胸口,秦嘉善猝不及防,被他一頭頂倒在地。秦瑞雪抱起孩子跑向大門,剛才秦蘭亭因為要去捉拿魯家衡,已經將大門打開了。秦蘭亭見事情有變,他為人忠厚,本來也不願再多害一條人命。他沒有趕緊去追秦瑞雪,相反,他趕緊將被頂倒在地上的老父親扶了起來。兩個長工咋咋呼呼地裝着追趕秦瑞雪,跑到大門外,只見外面一片漆黑,秦瑞雪抱着孩子不知去向。
張西和聽得神經緊繃,當他聽到秦瑞雪帶着孩子逃走時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秦輊軒道:“如果當時真的把那孩子也溺死在井中,我秦家可就遭了大孽了。多虧了啞巴將那孩子救走了。”張西和道:“那魯家衡和小啞巴還有那孩子後來怎麼樣了?”秦輊軒不願多講,回頭對秦鐵山說:“二哥,還是你來說吧。”
秦鐵山說:“後來的事我也是聽老輩人和爹講過,有的真,有的假。可是大部分應該還是可靠的。”秦鐵山接過話頭,繼續講述後來的故事。
據說魯家衡逃出太平鎮,沒敢回家。他先跑到開州“大德堂”曹洪泰那裏暫避風頭。這曹洪泰是“大德堂”的掌柜,先前魯家衡用掌握的秘方配出了“秦氏金創膏”和“養元膠參丹”后,賣給“大德堂”曹洪泰。魯家衡在開州曹洪泰家住了兩天,曹洪泰派到太平鎮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向魯家衡說了白聰兒被沉井而死,秦瑞雪抱着孩子不知下落。魯家衡聽完大叫一聲昏死過去,經過曹洪泰的一番搶救,他才慢慢蘇醒過來。只見他雙眼噴火,肝膽欲裂,啪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把茶碗都震碎了。魯家衡最後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秦嘉善,我讓你血債血償!”
曹洪泰說:“此地離太平鎮才四十里,你在這裏呆的久了難免會走漏風聲,要不你去陳州(今河南周口淮陽縣)的“大德堂”分號我三侄兒曹雪岩那裏去幫幫忙,我這裏給你修書一封。”
魯家衡帶了曹洪泰的書信和五十兩銀子的盤纏趕往陳州“大德堂”分號曹雪岩處安頓下來。這陳州離開州六百多里地,位於鄲城縣、項城縣、西華縣和太康縣的中心。往東幾十里地就到了河南與安徽的交界地帶。這曹雪岩有個漂亮的妻子溫氏,“大德堂”也有自己的祖傳秘方秘制的“六味地黃丸”。當聽說魯家衡在開州偷人妻妾和偷盜秘方的事情之後,生怕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曹雪岩對魯家衡的到來表現的非常冷淡,不過礙於伯父的情面,還是將魯家衡收留下來,每天讓他在藥鋪打雜,並不重用。魯家衡陰顯感受到了這種氣氛,但手裏沒有資金,尚無法自立門面。因此不得不忍氣吞聲,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就這樣魯家衡在陳州一住就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