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消失的兇手1912(五)
第五天過去了,仍然沒有張幕雲的消息,嘩嘩打車公司依然堅決拒絕與警方合作,認為張幕雲只是暫時失蹤,不代表他就是疑兇,這件事鬧到法院那邊去,他們也不會害怕,更不會退縮,畢竟他們一旦願意合作也就等於承認了張幕雲的作案嫌疑,所以他們絕對不會讓步。
莫求一整晚都在盯着電腦屏幕,默不作聲的,這是她一貫的風格,沉默不語,但很穩重。
鍾警官目前已經將我列為調查小組的其中一名成員,她在很負責任地向我說明了基本情況。
首先,張幕雲並沒有出入境記錄,簡單來說,他還在國內,通緝的名單已經傳至其他地區的安全系統上;然後就是張幕雲的車輛與手機下落不明,但他的手機內有GPS定位功能,然而他的手機長期處於關閉狀態,無法追蹤到他的準確位置。
在她對我說這些的時候,我正心不在焉地看着今期八卦周刊的最新娛樂新聞,她很生氣地奪了過去,氣急敗壞地說:現在在調查案件呢,我剛剛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我不以為然地說:我又不是聾子,你自己也說了,張幕雲現在就像做賊心虛那樣,一個人藏了起來,手機關掉,涉案的車輛又沒有找到,雖然說他不一定是殺人兇手,可是他的行為模式的確很有可疑。
“何以見得呢?”她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興趣地問我。
“女死者遇害之前曾經遭受過性侵犯,她的體內殘留着張幕雲的精液,顯然這是一個說不過去的坎,他們是情人,如果要發生性行為,他根本不需要強行要求對方配合,但我偏偏在死者的身上找到很多抵抗過程中產生的小傷口,那就是說,她很反感與張幕雲發生性行為。又或者有人想強行與她發生性行為,她奮力抵抗,然後遭受殺害,張幕雲是在她死後才出現的。”
“是嗎?”她保持微笑,眉角微微一動,似笑非笑地說:這些表面跡象就是你的驗屍結果?
我簡單地說著:準確來說,我發現的細節還不止一點點。隨着我的細入研究死者的屍體,我發現她被性侵犯的跡象其實是在死後才遭遇的,換言之張幕雲曾經侵犯過她的屍體,如果他真的不是兇手。
她似乎對我的說法保持中立的態度,不同意但也不贊成。
我從桌子上的檔案文件袋裏找了好幾張照片,慢慢地展示給她看:這些衣服被海水被沖得面目全非,我找了相同的品牌供應商,要了同一款的衣服,再將這些衣服透過電腦軟件將死者的照片進行一個視覺上的合成,你看看哪裏不對勁。
她冷眼旁觀地嚷着:死者打扮得花枝招展,腳趾甲塗了顏色,換了成套的內衣。
我打了一個響指:沒錯,假設死者真的打算與張幕雲一刀兩斷,撇清兩人之間的關係,那麼她根本就不會再花那麼多心思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可是她出門那天的確是打扮得很花枝招展,神色匆匆,說不定最後見她的人是張幕雲,侵犯她屍體的也是他,可是殺害死者的就不一定是他了,他又出於某種原因,要躲起來不能見人,還不讓警方找到他,這就顯得整件事疊影重重。
她貌似弄懂了我的思路,嘗試着說:你的意思是,殺人的是一個,性侵犯死者的又是另外一個。
“是的,但問題就是,為什麼她會坐在張幕雲的計程車裏呢?而且我非常肯定,她被殺死的地方就在出租車裏,那裏就是第一案發現場,這個是不容置疑,不可推翻的。
她冷冷地說著:要麼,計程車上有三個人,張幕雲是司機,死者是乘客,第三個神秘人是兇手,第三個人殺了死者,張幕云為了袒護第三個人,於是假裝性侵死者,轉移警方視線,好讓全世界都以為他就是真正的殺人兇手,從而使第三個人擺脫殺人嫌疑。第三個人與張幕雲的關係肯定是非常的好,很親密,好到願意為他隨時去死。
不不不!我皺着眉頭說:如果真的是這樣,張幕雲急着要為其他人頂罪,那麼他應該一早就跑出來自首,只要他親口承認了殺人的事實,他要維護的那個人就不會被懷疑,這宗案件也會因此結束檔案。但他反而躲了起來,可想而知,這件事並非那麼簡單。
她站起來,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說:或許我們應該從張幕雲的社交圈子裏開始展開調查。
我在其他的電腦里,打開了我前不久剛剛完成的驗屍報告,嚷着:這一份就是死者的解剖報告分析,在她胃內找到的殘餘食物里包括過度的紅酒,五成熟的牛肉,煎得發黑的培根肉,其中食物已經確定是她匆匆忙忙出門之前攝入的,但紅酒則不是,那天我問了張先生,他說在家中他是不允許自己的妻子喝紅酒的,哪怕是那麼一點點也是不允許的,顯而易見,紅酒沒準是兇手讓她喝的。於是她在臨失蹤之前究竟見過哪些人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她面無表情地說:僅僅只是這樣嗎?
我全身乏力地坐在椅子上,仰天長嘆,隨後眨眼又說:好吧,我始終都覺得張先生對於妻子遇害的臨床反應過於冷漠,至少他沒有表現出很哀傷的情緒,從頭到尾他都彷彿急着令我們明白到一件事,他是完全置身事外的,這些事情不應該與他有關。
她接著說下去:還有一件事,到目前為止,張先生還沒有前來認領其妻子的屍體回去,至少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補充了一句:沒準他很害怕屍體,或者很害怕看到自己的妻子。
她似乎聽懂了我的弦外之音,困惑地問:你懷疑他?
我微微一笑,捏着鼻子,以此來躲開她的提問。
坐在電腦前的莫問突然大喊一聲: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們倆立刻湊到電腦屏幕前問:發生什麼事了?
她說:張幕雲手機的GPS定位功能本來是處於關閉狀態的,但是剛剛他的手機重新打開了,GPS系統顯示他的位置在……他自己的家中,也就是他姐姐張幕雨那裏,紅點代表的就是他,你們看!那紅點不斷地移動着。
鍾警官瞄了一眼手錶問:計程車上的GPS功能呢?
她搖搖頭說:這個倒是沒有打開,或許他沒有開車回去。
“我們去找他吧。”
“慢着!不用了。”
“為什麼?”
“因為那紅點消失了,他的手機再度關閉,但可以很肯定一件事,他曾經出現在張幕雨的家中附近。”
鍾警官急急忙忙地穿上外套,叮囑着:很好,繼續留意着電腦上的情況,稍有變化就立刻通知我!
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立刻追了出去,追到警局的失蹤人口處理的窗口附近,那邊就是唯一的出口,鍾警官的身影已經找不到了,這傢伙跑得太快,我根本追不上。我灰溜溜地往回走,失蹤人口登記處發生了推推攘攘的現象。
“對不起,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這樣做很不合規矩的。”小薇萬分抱歉地拉着一名女子的手。
該名女子白髮有點多,臉上的皮膚皺巴巴,那股蒼老感像是歷經滄桑那樣。
只見她苦苦哀求地說:求求你了,我女兒真的很久沒有回家了,我擔心她會有危險,請你幫我把她找回來好不好?
小薇艱難地說:我都說了,一個人除非是失蹤超過36小時,警方才能立案;你女兒只是一天沒有回家了而已,問題暫時不會很嚴重,而且你女兒離家出走玩失蹤的記錄比比皆是,她愛玩失蹤已經是慣性,你不用太緊張,或許她明天晚上就會回家的了。
她已經單膝下跪:不不不!我求求你了!我有預感,她這一回不是離家出走,而是真的失蹤了!
小薇顯然已經沒有耐心,冷酷無情地說:劉女士,請你離開好嗎?我真的幫不了你,你這種情況我們是無法立案的,如果你再不走,我會叫保安的。
她微微往後退了幾步,傷心欲絕地嘀咕了一會,然後捂着臉,垂頭喪氣地離開大門,她的手裏還拿着某些複印件。
我走向前問小薇:發生什麼事了?
“哦,沒事,劉女士是我們這裏的常客,她女兒大學畢業都好幾年了,性格很叛逆,事事跟她作對不說,經常發脾氣,鬧完就會離家出走一兩天,到了第三天她就會自己跑回來。每次在她女兒回來之前,她都要報一次警,聲稱自己的女兒可能遇到危險了,遇到變態的壞人啊,讓我們傾巢而出,拯救她女兒之類的。可是事實上,她女兒只是喜歡玩離家出走而已,別的無多。”
我猶豫不決地說:或許她真的遇到了危險呢?
小薇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如果類似這種情況都要立案,那我們就真的別想着下班了,問題少女年年都多,家庭教育有問題,她們愛胡鬧愛冒險,喜歡過刺激的生活,可是不能浪費珍貴的警力啊!放心好了,她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
門被輕輕地敲着,敲了很久都沒有人回應,鍾警官站在門外感到很意外,她拿出手機,剛想着要打一通電話給張幕雨,眼看着號碼撥通了,屋內響起了悅耳的鈴聲,她知道她在裏面,只是不願意開門罷了。
鍾警官從敲門轉變為拍門,而且力度隨之而增大,門終於被打開,張幕雨眼神朦朦朧朧的,一副神智不清的樣子,在她開門的一瞬間,周圍都瀰漫著一股酒的氣味,她的臉通紅通紅的,像一塊豬肝那樣,她打量着對方,一臉嫌棄地問:你喝酒了?
張幕雨沒有回答問題,扭過身,手裏拿着一瓶啤酒,跌跌撞撞地倒在沙發上,雙腳放在上面,蜷縮着身子,全然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但她意識還在,斷斷續續地嚷着:你來……找我幹嘛?
“張幕雲是不是曾經回來找過你?”
“笑話!他要是回來找我,他肯定跑不了,一定會被我抓得牢牢的。”
“可是他手機的GPS定位顯示在這家屋子出現過,很快又消失了,他沒準回來過,但你可能沒發現。”
張幕雨喝醉了,說話的口吻開始很沒禮貌:是啊……你找不到我弟弟,就隨便找個借口說他回來過,你們警察做事就是這樣草率了事的嗎?我們納稅人的錢算是白交了。她還想喝酒,但被阻止了。
“你不要再喝了!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你弟弟的生死?”
她這回倒是來勁了,扯着喉嚨大喊:你以為我不想找他?他以前讀書的地方,最喜歡去的地方,我都一一找遍了,都沒有他的蹤影,我甚至每天都盯着他的博客更新情況,可是偏偏發現他的博客一直在寫着一大堆蒙太奇的話,我看不懂,我嘗試過在上面留言,可是他沒有回復我!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就是不希望被我找到而已!他一直在逃避我!
鍾警官這才注意到茶几上的茶水,冷言道:你家來客人了?
“茶來了!”身後傳來一把聲音,循着聲音望過去,那是一名女子,只見她手裏拿着一包茶葉,興高采烈地說:茶葉來了,趕緊泡一壺茶葉就行了。
鍾警官正打量着眼前這位不速之客,張幕雨立刻爬起來,似笑非笑地介紹:這位是張幕雲的大學同學童佳樂,他失蹤了,佳樂同學就立刻跑過來安慰我,多好的姑娘啊!來,這位是特案組的鐘警官,她可是一名辣手刑警哦。
童佳樂的笑容頓時僵硬住了:是嗎?很高興認識你!
兩人沒有握手,佳樂提醒着:茶葉要早點泡,我已經煮了開水。
她泡了一壺茶,喂張幕雨喝了幾口以後,張幕雨便很舒服地躺在沙發上,一臉陶醉的樣子,隨後很快又表現出很哀傷,強忍着眼淚的狀態,慢慢地昏睡過去,在她的衣服里掉下了一張照片,佳樂哭笑不得地撿起了照片,仔細一看,原來是張幕雲的大學畢業照,童佳樂也在大合照上,不過她在那照片里沒有展露一絲絲的笑容,整體上看上去很沉鬱,她人站在角落裏,很沒存在感。
這張照片煞是越看越奇怪,她弄不懂佳樂的表情。
佳樂從浴室拿了一條毛巾,用熱水泡了一會,然後敷在張幕雨的額頭上,張幕雨醉醺醺的,嘴裏嘮嘮叨叨地嘀咕着,聽不懂的夢話,她很細心地照顧着她,一絲不苟地擦着她額頭上的冷汗,過了好一會,她終於哄得張幕雨安靜地入睡。不再說那些亂七八糟,奇奇怪怪的夢話,鍾警官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卻沒有說什麼,默默地扮演着一個局外人的角色。
佳樂坐在她旁邊,欣慰地望着熟睡中的張幕雨。
她弱弱地問着:你們的關係很好?
佳樂否認道:不!我與張幕雲的關係比較好,但他現在去向不明,作為他的同學,我當然有責任有義務照顧他的姐姐。
她小聲地問着:張幕雲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我有看新聞,說實話,我是不相信他會殺人的,可是。”
“可是什麼?”
“他很迷戀,很喜歡那個女人,甚至到了那種極度瘋狂的程度。”
“例如?”
“他曾經信誓旦旦地告訴我,如果可以與她在一起,他甘願殺了她的丈夫,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她。”
她突然說不出話,佳樂突然一笑:當然,這只是一個男人的自吹自擂,他們都是膽小怕事的動物,有時候還不如一個女人勇敢呢。弟弟失蹤,又被通緝,幕雨姐姐遭受的打擊肯定不小,喝醉酒是她唯一可以宣洩的有效途徑,我們應該體諒她。
“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