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傲視蒼生
“怎麼會,我明明親眼看見你斬斷了手臂,那種痛苦是裝不出來的啊?”顧醒上前抓住了李塵的手,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幾番后,又望向李塵,想要尋找確定的答案。
李塵並沒有急於收回手,而是淡淡一笑,隨即又從身後摸出一截蓮藕狀的手臂,在兩人面前晃了晃,“瞧見沒?假的!”
“那你是如何瞞過‘暴食’的眼睛的呢?”陳浮生一語問到了關鍵,似乎準備打破砂鍋問到底。
李塵倒也爽快,並沒有任何藏掖之意,接口說道:“不過是來之前數十年中,用鄉民的手臂攢下的‘肉肘’,藉此以假亂真罷了。”
顧醒和陳浮生同時陷入沉默,陳浮生尚且知曉一二,顧醒卻是對此人的憎惡又加深了許多。
三人沒有繼續糾纏於此,抬腳上路。月色依舊清冷入水,不經意間踩上偶爾會發出碎碎的響聲。這條路走的異常平淡,像是之後便再無廟堂牌坊,只有無盡的空虛。
陳浮生卻在此時出言相問,“李塵,你於此處多久了?”
“早就記不清了,為何有此一問?”
“沒什麼,想必你知道這麼多,也經歷了不少吧?”
“可不,我從那死斗場中已走出無數次,但每一次快要到達紂絕宮前,就會因各種聞所未聞的因果被再次拋入漆黑灌木林中,循環往複。一開始記憶盡失,但隨着次數逐漸多了起來,總會又一星半點殘留在腦海中,才有了這麼多‘快人一步’。”
李塵如是說著,還不忘湊到顧醒身旁擠眉弄眼,像是在顯擺,又像是在挑釁。顧醒卻失去了繼續對峙的興趣,只是翻了個白眼,快步向前走去。陳浮生順勢接上,繼續問道:“那你還記得第一次從死斗場中脫困的情景嗎?”
“記得,當然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整座死斗場一片泥濘,所有鄉民都是死氣沉沉的。雖然他們一貫如此,但那一場死斗卻是前所未有的精彩。因為場中還有一人與我相當,我不得不謹慎應對。當然,本大爺還是最厲害的那一個。”李塵說到此處,又開始放肆大笑起來,笑聲飄向遠山,直至消失不見。
顧醒和陳浮生都沒有接口,李塵笑罷又繼續說道:“不過那可是一場鏖戰啊,不過,好漢不提當年勇,初生牛犢終究不畏虎,是不是?”
李塵微眯起目光,注視着顧醒和陳浮生,然後慢慢收斂,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直至走遠,陳浮生才語調疑惑的說道:“此間地獄之中,恐怕並非我等想像那般,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啊!那一眾鄉民?”顧醒忍不住驚呼出聲,自覺不妥立馬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阿醒你想啊,一路走來所見之人之景,哪個不是栩栩如生。就算是誤入須彌幻境,這一切亦真亦假,但藏匿此間布下這麼大一盤棋的始作俑者,難道真是那九淵之下的陰魂之王?”陳浮生說著抿起嘴唇,眼神越發堅定。
顧醒雖對倀虎、玄蛇之流並不知曉,但並不能說這些凶獸都非真實存在。還有那些憑空出現的鄉民和“陰鬼”,總透着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似乎是有人刻意放置於此,故意等着他們。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只是他們一步步走入別人精心佈置的陷阱還不自知罷了。
但那名為陳奀的撐船人,還有悲喜雙煞、孟婆乃是十殿閻羅,又是何人強迫他們演上這麼一場精彩絕倫,跌宕起伏的大戲的呢?
兩人皆陷入沉默,良久之後聞聽李塵聲音傳來,“你們兩個磨磨唧唧的幹嘛呢,趕緊的上來啊。”
顧醒和陳浮生對視一眼,皆無開口之意,快步走上前去,才瞧見李塵所站之處乃是一條岔道,左右大致無二,各有一塊黑色石碑聳立在旁,顯得陰森詭異。未等兩人開口,李塵已率先一步向前走去,抬手搭在石碑之上,黑色石碑突然微微顫抖,宛如有人抬手雕琢一番,一陣灰塵抖落,呈現出暴怒二字。李塵手臂突然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數股鮮血湧入石碑匯聚於“暴怒”二字之上,越發鮮紅。
此時李塵面色慘白,神情也黯然了幾分,強裝鎮定道:“既已抉擇,那我只能走這條路了。兩位兄台,我們前路再會。”說著不再有半點猶豫,快步走入岔道之中。
顧醒也凝視李塵良久,直至其身影消失后,才快步走向另一塊石碑。但無論顧醒如何觸摸,石碑之上都沒有任何字跡顯露而出。
陳浮生聞見此景也是一臉驚疑,便抬手覆於其上,那塊石碑卻突然一陣顫抖,如剛才所見,憑空出現了“傲慢”二字。但這一次,石碑沒有瞬息陳浮生的鮮血,而是從岔道盡頭透出一股光亮,似乎是在向著陳浮生招手。
陳浮生稍顯猶豫,顧醒卻率先一步跨入岔道,向著光亮出走去。陳浮生駐足沉思片刻,臨行前回頭再次望向石碑,並未瞧出任何端倪,隨即也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光亮之中,卻見眼前出現一座宏偉宅府,有無數鄉民來往期間,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
對於兩人的到來,此處鄉民並未有一人抬頭張望,似乎對兩人的存在如若未聞一般。良久之後,顧醒和陳浮生才並肩走向那處宅府門前,瞧見一名中年儒生正在抬筆落墨,便上前詢問,“這位先生,我等想問下此處乃是何地,為何有如此多人進出其間?”
那名中年儒生對兩人的聞訊置若罔聞,目光依舊放在紙上,手上動作不停。顧醒有些不悅,便要上前質問,卻被陳浮生攔下,“不可,此處不明,我等貿然形勢,太過衝動。”
而在兩人言語間,那中年儒生卻似完成了佳作,滿意點頭,這才望向兩人冷聲說道:“爾等來此,有何事啊?不知此處乃是‘謀虛門’所在?”
此言一出,兩人面面相覷。中年儒生瞧見兩人此種模樣,隨即不悅道:“連‘謀虛門’都未曾聽說過,真是孤陋寡聞。不過既然來了此處,想走也沒那麼容易。先行登記入門,經過一場“通考”后,再行后話。”
“啥?考試?”顧醒潛意識中突然升騰一股難以抑制的抵觸,不由得連連後退。
陳浮生卻是好奇地走到中年儒生面前,低頭看向儒生剛才寫下的文字。中年儒生倒是沒有半點遮掩,大大方方地笑道:“欣賞也是一種讚美,隨便看。”
這一看之下,陳浮生頓覺一陣惡臭之意上涌,連帶着鄙夷的衝動,連連後退。顧醒不明所以,也走上前一觀,卻見那張本就不太乾淨的宣紙上,赫然寫着一首打油詩,“春雨貴如油,下得滿街流。滑倒解學士,笑壞一群牛。”
顧醒倒是覺得無傷大雅,細細品來竟有一番滋味。可陳浮生卻輕而視之,卻是讓顧醒有些奇怪。這一幕自然被中年儒生瞧在眼裏,只不過他面上並無太多表情,只是對顧醒報以欣賞目光,對陳浮生卻難免低看了幾分。
好在陳浮生極善於察言觀色,立即收斂情緒快步上前抱拳行禮,兩人才各自登記,領了塊腰牌跟隨人流往宅府走去。
這處宅府從其外看頗有高門深院的氣勢,但其內卻顯得極為一般,跟尋常鄉試並無二致,還顯得更陳舊些。有幾名衣着嚴謹的老學究在場中走來走去,不時用那早已昏花卻強裝明亮的眼眸盯着來往鄉民,不時竊竊私語。
這一幕自然被顧醒和陳浮生收入眼中,兩人也尋了一處座位迅速落座,沒給這幾人指指點點的機會。
不過多時,那幾名老學究各自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將鄉民和顧醒二人站腳圍在其中,台上走來一位夫子打扮的老者,搖頭晃腦正念念有詞。直到走到台中間,才從懷中摸出一塊震堂木,重重往面前桌案一拍,朗聲道:“諸位學子,此處‘升試通考’即將開始,請各位做好準備。”
這些鄉民似乎早已料到,並未有任何異樣,反倒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似乎人人都能金榜題名。
陳浮生依舊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那些老學究從其身邊路過,都不免多看了幾眼。這一次,鄉民之中混入了顧醒二人,反倒多了諸多變數。這些平日裏就飛揚跋扈,滿嘴仁義道德的老學究,此時卻暗暗琢磨着,怎麼將這群人留在這裏。
此時顧醒心中還在琢磨那黑色石碑上的兩個字,這“傲慢”跟陳浮生,又能有什麼關係呢?只是浮生走入這裏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太自然,似乎也是滿懷心事。
不由得顧醒多想,一名老學究拿着戒尺朝着顧醒頭頂重重拍下,朗聲道:“無知小兒,已開考多時,還在發獃?”
其餘鄉民並無側目,就連陳浮生都在埋頭狂書。顧醒抬手摸了摸腦袋,有疼痛和腫脹的感覺,只是那種恐懼,有從心底升騰而起,將顧醒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