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烈焰焚江
人世之時,便是如此。沒想到成了這陰曹地府的一殿之主,還是這般畏首畏尾。但這所謂的陰曹地府,卻是有人蓄意捏造,只不過為迎合那須彌幻境罷了。至於其中緣由,卻不可對人言。
秦廣王想到此處,不覺自嘲苦笑。他也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只是如那些不得不隱姓埋名之輩一般,有着不願讓人窺見的過往。明月樓幫眾如此,九幽冥府亦如此。只是那最為神秘的掌權者,他卻從未見過。
九幽冥府不同於其他江湖門派,也無甚規矩約束。只需按指令完成任務,便可自行逍遙。九幽冥府之中,人人皆不知彼此真實身份,但卻需通力配合,完成冥尊交代的任務。
記得多年前,有一人仗着藝高人膽大違抗冥尊指令,不過一夜間滿門盡滅,卻是無人膽敢上門查探,此事也不了了之。而九幽冥府之於江湖,就如一團籠罩天下的陰影,隨時會奪取人的性命。
而明月樓更像是野心勃勃又頗有手段的“中間人”,遊離於江湖和廟堂之間,亦正亦邪。亦如一柄有着自主意識的屠刀,此刻雖然別後唐國主握在手中,但終究會有一天,會倒戈相向。
秦廣王明白,如今的天下已非他曾經嚮往的天下。曾幾何時,行之八百里,人聲鼎沸。而如今,行不過百里,一片蕭索。反倒是在這酆都之中,還能求得一寸心安……
顧醒三人隨着牛頭馬面穿過迷霧,眼前之景逐漸清晰。腳下行走之處儘是虛無,有波濤蕩漾,卻未見城池。前方帶路的牛頭馬面走到一處界碑前止步,回望而來示意三人加快腳步。這兩名陰曹地府的使者,齊齊抬手覆於界碑之上,那虛無之中開闢出一條小徑,容一人獨行。
牛頭馬面並未收回手,直至三人走到近前,扭頭才瓮聲瓮氣地說道:“此去不可回頭,前方自有使者接引。”
說著就抬手將三人逐個推了進去,然後抬手消失在虛無之中。此時三人周遭皆是一陣陣火光煙塵,全然沒了半點人間煙火氣,就連那種死寂也被一併吞沒在此處炙熱之中。
這種透體而來的炙熱,讓三人猶如置身沸水之中,並非由一處傳來,而是被包裹嚴實,慢慢透不過氣來。
陳浮生已然察覺不對勁,連忙抱起童恨竹對顧醒吼道:“快向前跑,再有遲疑或有性命之憂。”
顧醒此時已將銀槍握在手中,一馬當先在前,本以為會有出其不意的威脅,但此處全然沒有半隻銀魂鬼差出沒的跡象。兩人一童跑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已是累的氣喘吁吁。
若是換做往常,決計不會又如此疲憊。三人齊齊看下腳下,竟是有無數雙手不斷拖拽拉扯,但在觸碰三人的一瞬又如摸到燒紅的烙鐵般,又縮了回去。但這些手的主人卻似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嘗試,想要將三人拖入腳下,永世不得超生。
牛頭馬面所言的接引使者自此還未出現,但周遭的空氣卻如煮沸的開水不斷激蕩起熱浪,一陣又一陣地沖向三人。年紀最小,身體孱弱的童恨竹,已一日未曾進食,此時更是被熱浪沖盪睜不開眼睛,卻將嘴張得老大,似乎快要窒息。
就在顧醒三人躊躇之際,一陣柔和清風吹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三人前方此時又一絲異色光芒傳來,一名身穿薄紗,身材婀娜,頭戴黑色蓮花冠的女子悠然地走了進來。
而此時顧醒和陳浮生也是苦苦支撐,在見到那女子的一瞬,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昏死過去……
…………
卻說那悲喜雙煞和小姑娘三人,一直追蹤顧醒等人自此,卻苦無出手機會。三人迂迴前往孽鏡台,也未曾尋得良機。但此時指令達成之日迫近,三人已是騎虎難下,只得繼續尾隨,希望能夠趁機出手。
可一路跟隨至界碑前,三人卻是漠然止步,不再往前。小姑娘雙手攏袖,一副老態模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界碑出神。而悲喜雙煞,卻是有些懊惱,不知是否該再往前一步。
良久過後,三人最終還是沒能突破界碑的威懾,決意在地等候。希望顧醒三人能夠知難而退,免得節外生枝。
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在悲喜雙煞和小姑娘猶豫之際。蓬萊仙山的幾位仙師已悄然跟至酆都城外,正與孟婆周旋。他們來的實在晚了些,若是加快腳程,說不定能將悲喜雙煞截下。但似乎有人刻意做了手腳,讓三方保持着足夠的距離,以確保按計劃推進。
當初入須彌幻境之時,便已知曉此處有人暗中佈局,卻不知這些身在局中之人,竟也恍然不知,隨着佈局之人“翩翩起舞”。
此時蓬萊仙人為首仙師正與孟婆交涉,但卻並不順利。孟婆依舊抱着她的琵琶,不斷調試着琴弦,對眼前一眾白衣人不聞不問。而這位蓬萊仙山的仙師好說歹說,就是沒能等到孟婆開口,讓他媽過橋。
這些仙師對後唐神鬼傳聞並非一概不知,但他們篤定此處並非真正的九幽黃泉,才敢如此貿然前往。只是這幾人越往深處越是覺得心驚,若此處不是黃泉,那這些近乎真實的場景,又是何人臆造的呢?
終於,在幾人不勝其煩的言語攻勢下,孟婆終於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斜眼望了過來,“你們這群勞什子,來此便要依循老娘的規矩,若是不願就算再費唇舌,也是無濟於事的。”
蓬萊仙山為首仙人此時全然沒了之前的做派,依然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孟婆可否告知,那海碗之中是為何物?若是言明,我等自然不會推辭。”
“還不會推辭?又不是請爾等喝花酒,愛喝不喝,不喝滾蛋。”孟婆似乎不願再與這群人糾纏,擺手示意這些白衣人速速離去。
她自然不知這些人的來歷,但既然誤入此處,那便全然沒了此前的一切,該依的規矩,還是要依的。蓬萊仙山的仙師們全然沒了辦法,剛才他們暗中想要快速過橋,卻是被這看似柔弱的女子給擋了回來。
眼前這女子,看似人畜無害,卻是一個扎手的點子,若是一着不慎便會讓他們團滅於此。那他們之前的種種謀划,便皆付諸東流。而那顧姓少年身上的託付,也將葬送於此。
見孟婆沒有絲毫解釋之意,蓬萊仙山眾人皆是面色發苦,隱忍着想要動手的衝動。為首仙師上前一步,不再猶豫,“那我等就不再避重就輕,飲下便是。”
孟婆沒有出言,只是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為首仙師一步跨到海碗前,端起便仰頭灌下。其餘仙師也如法炮製,紛紛飲下孟婆湯。
待這群白衣人喝完,孟婆才飄然起身來到近前,已是笑逐顏開,“早些如此,又何必之前諸多糾纏。對了,休怪奴家沒有提醒,你們身上凡俗之氣太重,還是遮掩下為好。”說完便再次飄回遠處,不再理會眾人。
蓬萊仙山一眾仙師並未覺察有異,卻是在為首之人指引下,朝着大門方向掠去。孟婆並未回頭,卻是言語呢喃道:“孟婆湯,孟婆湯,飲下漸漸忘,歸來是故鄉……”
無人瞧見她眼角有一滴淚落下,而她卻沒有立即拭去,任由她順着臉頰滑落……
待那一眾白衣人來到城門前,果如孟婆所料,被擋在大門前未得入內。聚守城門的兵士目光兇狠地打量着眼前白衣人,似乎有種天然的抵觸感。為首仙師想到孟婆所言,不由地笑了笑,抓起一把焦土抹在臉上,又提起一陣煙塵染在身上,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衣,瞬間變為灰袍。入世仙人姿態,也蕩然無存。
那數名兵士見狀紛紛咧嘴而笑,讓出一條到來。為首仙師不再遲疑,快步朝着大門衝去。
…………
卻說顧醒三人昏倒在地,被那女子救起,此時躺在一處一座碩大高台之上,周圍皆是滔天烈焰便隨着陣陣鬼哭慘嚎之聲。陳浮生最先轉醒,猛然起身,卻覺着一陣天旋地轉,回頭望去不知身在何處,連忙望向顧醒和童恨竹,卻見兩人依舊昏迷不醒,心中大駭。
此時那名女子飄然而至,嘴角含笑腳下未着寸屢,如同走在湖面之上,每一步都蕩漾出點點波紋,向周邊盪去。見陳浮生醒轉,便開口問道:“爾等這般闖入,可是不要命了?”
陳浮生正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聞聲望去,“我等奉秦廣王之命來此拜見楚江王,還請使者指引。”
那女子聞言神情依舊,並未言明,只是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顧醒和童恨竹,輕蔑說道:“等這兩人醒來,自然會帶爾等去見。若是醒不過來……”
女子未將話說完,便消失在烈焰之中。陳浮生起身繞着高台走了一圈,才發現此處被烈焰包裹,四周竟無一條出路。而他們朝下望去,便瞧見一眾鄉民試圖順着巨柱往上爬,卻又不斷跌落而下。此處,卻是一片地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