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雨天球場

電視中的阿爾卑球場格外鮮亮，那是大雨洗滌出的色澤。觀眾席大部分有頂棚遮擋，球場則成了一個巨大的天然淋浴室。22名球員淡定地佇立在大雨中，他們個個都代表着意大利最高的職業水準，身經百戰，目前的狀況不過是幾種比賽天氣之一。

主裁判卡薩拉拋起皮球，看它下落，砸在地上，彈起，再落下，反覆幾次，滾動，停住，他在確定場地的積水情況。足球比賽看地不看天，只要場內積水不能讓球浮起來，不論下多大的雨，比賽都可以照常進行。兩次試驗之後，卡薩拉吹響開場哨，意甲第11輪的最後一場――尤文圖斯主場對國際的比賽開始了。

看好，現在是最完整、最強大的斑馬軍團，和與我們那仗相比，尤文首發陣容的唯一區別是左後衛佩索托換成了贊布羅塔。教練最喜歡兩類球員，一類自然是能力超群的巨星，另一類，甚至更喜歡的，是那些能夠且願意勝任多個位置的“萬金油”。他們在場上可以通過角色變換直接完成教練的戰術調整，不需要換人，還可以調整再調整。佩索托正是這樣的球員，而贊布羅塔則是佩索托的加強版。這位能夠勝任兩個邊路所有位置的悍將已經成為意大利國家隊的中堅力量，也是里皮4－4－2陣型中左路變奏的轉換器。回想“神聖同盟”的那個轉會密約――米蘭以一定現金加上贈送幾個青訓球員的代價獲得尤文某重要球員的優先購買權，米蘭想得到誰？德爾皮埃羅、內德維德很不現實，再往下，贊布羅塔？很有可能。

艾萊娜陪我坐在床上一起看比賽，“我們賭一把吧。”她說。

“賭輸贏？賭注是什麼？”我問她。

她想了想，說：“一個月的家務，包括做飯、洗衣服、收拾屋子。”

“你那屋子……”我想想就煩。艾萊娜的畫室完全是蒂姆.波頓的風格，東西、東西、還是東西。更麻煩的是我作為一個凡人，不懂得辨別哪些是藝術品，哪些是垃圾，搞錯了會被她殺掉。

艾萊娜知道我在想什麼，說：“你的球衣不也一大堆嗎？”

“所以，輸了可不是鬧着玩的。”

“要賭就得刺激點。開始吧，我押尤文圖斯贏。”她搶先下注。

“我也押尤文贏。”我說。客觀的判斷就是如此，國際和我們勢均力敵，尤文目前看來高出一籌，我們拿“老婦人”毫無辦法，他們應該也沒戲。

她不幹了，“都押一樣的還賭什麼？不行，你押國際。”

“憑什麼？”

“我先說的啊。”

“這又不是比嘴快！”

“我就押尤文了，你押你的‘表妹’去！”

理論了半天，我終究不得不屈從於她的刁蠻，“好吧，那我押平局總可以了吧？”

平局也是很有可能的，大雨對雙方各有影響。薄薄的積水粘滯了國際兩翼奔襲的速度，范德梅德和基利的作用大打折扣，庫珀最擅長的套路無法執行；對尤文來說，德爾皮埃羅不能那麼自如地玩細膩了，進攻線條變得很粗。贊布羅塔第8分鐘內切到禁區弧頂遠射，這才是兩隊全場的第一炮，接下來很多次，內德維德、戴維斯也在禁區外直接開火。

上半場0－0結束，國際幾乎沒有有效射門，尤文圖斯的遠射也都無功而返，於是我對艾萊娜大談下雨對技戰術的影響。她起初聽不進去，到了下半場，雨勢沒見減弱，我繼續分析悶平收場的可能性，她有點後悔押寶尤文了。

“這個……要不……”

“不行！”我堅決地說，“剛才那麼篤定，還想反悔？不帶這麼賴皮的。”

“哼！”艾萊娜仰頭倒在床上，“不看了！”

於是我跟着躺下，捏着她撅起的嘴唇親了一口，她把我推開，然後反擊……比起這場球，和艾萊娜打打鬧鬧有趣多了。

“哎――球進了！特雷澤蓋！”電視裏突然冒出解說員的吼聲。

艾萊娜噌的坐起來，“嘿！怎麼樣？尤文1－0啦！”

我撐起身子，看到進球回放，發現賴以保平的大雨原來是給我幫倒忙的。

這粒進球發生於第50分鐘。贊布羅塔中場斜吊右路插上的卡莫拉內西，防守後者的布雷謝躍起頭球頂到，他往回頂，想讓球點地彈起送到側後方的馬特拉濟腳下。原本不會有什麼差池，但草皮上的積水緩衝了皮球落地的反彈力，球打着水花，只是微微跳起，無力地停在半途的空地上。布雷謝和馬特拉濟發現情況不對，兩邊一起上去搶，而這寬闊的間隙還是被尤文抓到了。特雷澤蓋飛快地從兩人中間把球領出，面對托爾多，不做無謂的變向，直接射近角得手。

我坐着一顛一顛的，是艾萊娜在床上跳。“別跳了，床要塌了！”我沖她喊。

她一跳撲到我背後說：“記住哦，一個月家務。”

“高興地太早了吧？還沒結束呢。”我說。

“大雨啊！把球衝進尤文圖斯的球門吧！哈哈哈哈……”她得意地又跳起來。

國際丟球后，庫珀接連用卡拉古尼斯和阿爾梅達換下范德梅德和埃姆雷，撇開大雨中玩不起來的技術流，用防守型中場遏制尤文的遠程火力點，另一方面，利用前後兩端的制空優勢高舉高打，左路基利的位置更靠前，陣型基本變成4－3－3。

尤文圖斯並沒落入被動，他們的防線退得很后，卻能一次次讓維埃里們掉進越位陷阱。拿到球，他們會迅速通過贊布羅塔、內德維德、德爾皮埃羅組成的那條流動的左路傳遞出去，高調地挑釁國際隊長薩內蒂鎮守的右閘。

第71分鐘，贊布羅塔被卡拉古尼斯放倒，內德維德前場左路罰出任意球，傳到禁區遠點，特雷澤蓋高過布雷謝把球回頂給禁區弧內的德爾皮埃羅。皮埃羅停好球，連貫地擺動右腿抽射。

“漂亮！亞歷桑德羅.德爾皮埃羅！”解說員喊，“尤文圖斯2－0領先國際了！”

床，再次劇烈震動，艾萊娜的賭博已經鎖定勝局。阿爾卑球場的雨漸漸停了，國際的章法卻更加雜亂。基利和維埃里先後在前場因為不冷靜的動作和言語吃到黃牌，當維埃里第84分鐘被克魯斯換下時，國際已然放棄了。

我也放棄了，“真是一場夠無聊的‘國家德比’（這個稱謂我只有在諷刺的語氣中會用到），喬喬可以放心了，我心情很平靜。”

“平靜？別忘了一個月家務哦。”艾萊娜提醒我說。

“知道了，知道了。”

我兩腿一蹬，倒在床上，艾萊娜也躺下來，床，又是一通劇烈的震動。

意甲第11輪全部結束，尤文圖斯獲勝后以4分差距追趕羅馬；米蘭凈勝球少於拉齊奧，列第4，距榜首5分；國際自首輪開門黑以來吃了第二場敗仗，降至第5。

第二天我醒得特別早，因為要去訓練，更重要的是出門之前還要履行賭輸的條約，為艾萊娜做早飯、鋪床、準備衣服、收拾畫室。急急忙忙地料理完畢，擁抱親吻后驅車直奔米蘭內洛。還好，沒遲到。

隊友們都在討論尤文圖斯和國際比賽的事，有的分析斑馬軍團的強大實力，有的探討積水場地上踢球的要訣，還有的開着“表妹”的玩笑。時間一到，馬爾蒂尼招呼我們：“走吧，今天去雨天球場，教練在那兒等我們呢。”

米蘭內洛一共有6個訓練場，功用各不相同，有面積大小之分、室內室外之分、天然草皮和人造草皮之分，雨天球場是一個室內的，能夠模擬大雨天氣的場地。意大利冬天雨水較多，此時進行雨戰模擬訓練是很應時的，但我想安切洛蒂也多半受到了尤文、國際比賽的啟發。那個球場我以前參觀過，當時功能沒有啟動，雨戰模擬，我是第一次嘗試。

雨天球場設在一座外表很普通，和基地其它建築風格統一的體育館內，7人制足球場的規格。除了一片七十幾米長，五十幾米寬的天然草皮，裏面就是個陰冷的廠房，白天也不透光。我們進去時，四角的照明燈高亮的白光鋪張開來，草皮上已經滲出一層積水了。

首先上場的兩隊，我和卡卡、皮爾洛、潘卡羅、內斯塔、卡拉澤和費奧里一隊，對面是因扎吉、魯伊科斯塔、安布羅西尼、卡福、馬爾蒂尼、塞爾吉尼奧和迪達，其他人接下來輪換。

本以為只是模擬地面的積水狀況，沒想到我們在場上站好位置后，竟然天降大雨。“雨水”來自場館頂上成排成列的噴頭，它們均勻地澆灌全場，製造出絕對真實的環境，只是帶點凈化劑的氣味。我的視野變得模糊，呼吸變得短促，沒一會兒，上衣就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冰涼的。

“我們要踢多久？”我問身邊的卡卡。

“30分鐘吧，然後會換人。”他回答說。

“好吧，你以前玩過這個嗎？”

“巴西也有，不過沒這麼好的效果。”他說。

兼職裁判的安切洛蒂在淋不到雨的場邊吹響開場哨，卡卡把球推給我，我向後傳給皮爾洛。皮球擦着積水過去，顯得後勁不足，皮爾洛上前好幾步才接到。他起球分邊，精準度絲毫不受影響，傳到右路潘卡羅身前。我踩着水花向對方禁區跑去，每次呼吸都吸吐着嘴邊的水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