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災后的危機
()夜涼如水,小夏微微哆嗦着。文遙吩咐了看着火盆和田地的人,才把小夏帶了回去。從林於祉離開后,小夏就再也沒有睡踏實過,剛開始文遙並沒有發現,直到小夏面色越來越蒼白,甚至聽見小語說:“小姐的院子,晚間總有動靜,也不知是跑進了啥。”出京時,小夏初開始的幾夜,不停的起夜,住在隔壁的文遙聽的真切。
無意中有一次發現,小夏靠着自己會睡的很熟很安心。從那次后,文遙總是看着小夏睡平穩了才離開,把自己隨身的絹帕,放在小夏枕邊。似乎這樣她才能休息好。以至於現在的林小夏,就好似出生不久的小狼崽,每次都只能在狼媽媽的身邊才能安穩,一旦離開安心的環境,就會變的警覺,微有些不安。林於祉的離開,等於把小夏唯一安心的力量帶走了。
文遙明白這種感受,因他曾經經歷過。當初自己也是在驚恐不安中,一步步走過來的,只是身邊無人安撫,每一步都走的鮮血淋漓。正是因為經歷過那種痛苦,他不要看見小夏經歷這些。他比任何人都能安撫住小夏的情緒,因為林於祉親自給了他傳承,也因為這種微妙的維繫力量,讓小夏在晃動不安中,本能的找到了這點曾經的安心,眷戀不已。
文遙輕撫小夏汗濕的額頭,不住的噓唏。“不夠堅強,卻不得不堅強。小夏,我許給你的將來,不會食言。你要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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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夏季,蝗災的肆虐,村民愁苦的面容……這一切都在敲擊着小夏的心。能做的,永遠都太少。這年頭永遠都是種糧的吃不上糧,織錦緞的穿不上錦緞,而那些拿着朝廷俸祿的高官,不是開個會兒討論個不切實際的方案救災,就是不顧百姓死活的繼續盤剝。整整十日,蝗災過境,顆粒不剩,多少人坐在田間痛哭,來看的地方官卻依舊說要交稅的話,小夏握着拳,恨不得揮過去。
小夏沖回了京城,直奔八王府,拽着韓孺就是一通的噴。韓孺一開始還以為是林家的地受了災,後來才搞明白,林家的地只損失了很少的部分,是村裡其他的地,都禍害遺盡了。韓孺一擺手,道:“我是管着禮部的,不是糧官,我能說什麼?”
小夏怒:“你好歹是個皇子,連上個書的能力都沒有?”
韓孺嘆了口氣,小夏畢竟不懂朝堂,“我和六哥說說,許他們御史台能造勢。”
小夏回來又和羅晉鵬說了良久,羅晉鵬對小夏素來坦誠,便道:“如今京郊大片受災,若是朝廷救助,也是先從大的產糧納稅縣開始,等到排到小劉村,怕已是霜葉紅於二月花了。”
小夏從八王府回來的路上,就想了個大概,也明白晉鵬說的是素來的做法。可是大片的地,只有林家的沒有受損,必然會引起窺視,說不好還要招來麻煩。茶園剛剛起步,她賭不起這個,必須儘快緩解村內危機。
小夏想了一圈,不得不去找韓睿。韓睿拉着小夏喝茶,看荷。只是現在的兩個人,都沒有當年的心情。韓睿知道小夏為何而來,小夏也知道韓睿必然會有解決的辦法,就算他沒有,他也會給自己指一條路去走。這點上,林小夏對韓睿有絕對的信心,這些年小夏離他越來越遠,是因看出他的野心,而這野心是小夏所不想面對的。若是他贏了,便是天子,若是他輸了,就是賊。
五皇子素來和林小夏走得近,這已是人盡皆知了。若是他輸了,林家不可能不被連累。基於這個前提,換成誰,都會選擇無條件支持韓睿,但是偏偏林小夏躲開了,不願有更多的牽扯。小夏想的很簡單,若是他輸了,林家反正也逃不出去,那就做最壞的打算,盡最大的努力保住一切。若是他贏了,便是九五之尊,帝王也有一兩個窮親戚,林家這樣的,怕只會礙了人眼,到時候不定那些老古董怎麼編排呢,怎麼可能會一榮俱榮。所以疏遠本就是保護林家最好的方法。
“帶着蘇家的茶葉銀簽,去京城蘇家商號。以你作保,請蘇家幫忙先賒給村民種子,無論是冬小麥的種,或是其他快熟作物的種子,皆可。”韓睿看着有些坐不住的小夏,淡淡開口,“最好說服村民選擇快熟作物的,這樣能夠儘快還錢給蘇家,也可在明年開春重新種麥子。至少要給蘇家幾分利,不可讓人家白做。”
小夏來找韓睿之前,想到過要去找蘇家,卻有些顧慮。聽韓睿這般說,才明白自己考慮的缺失,讓村內長老出面來賒借,自己做擔保,好過自己去賒借,把自己摘出了全風險。既保全了林家的地,又得了好名聲,真是一舉兩得。小夏不得不暗暗佩服起了韓睿,深謀遠慮還是亟待解決的大型危機,他都能在第一時間想出對策。這個人的確有才華,既懂得審時度勢,又會算計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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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夏馬不停蹄的趕回了小劉村,找了村長和村內長老,去祠堂里商量。林家是唯一在小劉村建了院子的外來大戶,村長又看見這次林家改種雖然鬧的沸沸揚揚,人仰馬翻的,卻避過了蝗災這致命的一下。加之林小夏之前防範的準備,顯然是有備而來。長老們對這個總是笑嘻嘻的女娃娃另眼相看了。村長聽說小夏許能解決現在的危機,便迫不及待了起來。
小夏先是分析村內的情況,又說了下如今朝堂就算要解決也是排着號的,什麼時候輪到本村,神仙也不曉得了,與其等救不如自救!小夏自然是保證了,絕對可以賒借到新的種子,讓現在失去麥苗的村民先栽種。具體如何還蘇家,要等到大家一起去找了蘇家,才能得知。小夏交代完畢,就先回了院子。晚飯後,村長找了來,同意小夏的提議,他和村裏的秀才一起隨着小夏,去蘇家京城分號。
這事是刻不容緩的,文遙交代小夏幾句,就把人轟上床。小夏為村內的地,這幾日也沒歇踏實,明顯着人廋了下去。村民都是習慣早起的,一早就來到了大院,小夏迷迷糊糊的被文遙灌了幾口米粥,架上車馬,快到城門,才清醒了過來。整理了衣衫,到了蘇家京城分號,遞上茶葉銀簽。大掌柜迎了出來,小夏把村裏的情況說的凄慘無比,村長和秀才只得瞪大眼睛,張着嘴巴聽。
雖說銀簽可以得蘇家無條件的支持,但是該博取同情,也不能省了,本就是事實,小夏也不過是能說會道了一些罷了。事情辦的很順利,掌柜根據多年的經驗,建議村民先種植花生一類的,易種植易收成且容易高價出售的作物。村長和秀才私下商量了一會兒,便應下了。掌柜很爽快,當下籤了欠條,小夏做了擔保人。掌柜說不日就會遣人送種子和種植方法過去。
讓馬車先送村長和秀才回去,小夏又和掌柜聊了一會兒。信差送信,找到了在蘇家的林小夏,小夏一看是霧華的信,原來莫冰已經入圍鬥茶大會,若是勝出,有望來年參加京城的全國鬥茶大會呢。掌柜送小夏出來的時候,道了句:“老爺子說京城龍潭虎穴,若想脫身,不如早日南行的好。”說罷,遞上一個方形錦盒。小夏道謝后,走出街區,才打開來看,是一個糖色玉平安扣掛件。正巧適合掛在小夏齊胸襦裙衣襟側邊。
小劉村的危機,總算解決好了。林家的佃戶對林小東家極為的感謝,那些人都曉得,若沒有當初的一把火,現在的蝗災必然也會失了所有麥苗。等文遙覺得一切安好了,才回了京城。他沒有一回城,就往空色或林家,而是先去了韓所。晚飯後,才回到了林家。小夏坐在廚房裏,熬着南瓜羹,看見文遙進來,遞上一碗,兩個人坐在小板凳上一起吃。這一路風雨同行,兩人已經分不開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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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小夏就在院子裏看見羅晉鵬整理着花枝。小夏蹦過去,抱住他。羅晉鵬轉身,反手圈住,把人帶進懷裏,道:“累瘦了。”
“哪有?”
羅晉鵬捏了下小夏的臉頰,道:“以前圓嘟嘟的,現在都沒了。”
“以前是包子臉,現在是瓜子臉,美人都是瓜子臉呢。”小夏說著,嫵媚的眨了下眼睛。
羅晉鵬低笑,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魯東府爆出科場舞弊,聖上派我與另兩個官員去查,要離開一段時候。”
“魯東府?”小夏有點地理白痴。
“順着官道南下,不出五日就到了,不算遠。”羅晉鵬解釋着。
“多久回來呢?”小夏問着,“危險嗎?”
“凡事都有風險,”羅晉鵬抱住小夏,安撫着她的擔憂,親吻她的耳垂,“最多兩月。盡量趕回來過八月十五。”
“難道明日就出發嗎?”小夏蹙眉,兩個人這段時間幾乎沒有交集,都在奔波着,她有些幽怨的抱怨着。
“聖上定了日子,哪能拿喬呀。”羅晉鵬很滿意小夏蹙眉不滿的樣子,勾起嘴角,“我答應你,帶禮物給你,可好?”
小夏把頭埋進羅晉鵬的肩窩裏,低聲:“我只要你平安回來,毫髮無傷的。”
不知為何,小夏心慌不已,心臟跳動極為不規律,看着羅晉鵬出了門,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似乎還不是什麼好事。高貴冷艷的第六感,千萬不要在這裏時候靈驗呀。
羅晉鵬離開的第二十日,報平安的書信算着日期該明日到。是夜,小夏覺得悶熱不堪,推開窗戶,突然一個黑影閃了出來,迅速的跳進小夏的房間,小夏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那人已經捂住了小夏的嘴巴。
聲音低沉,似帶着窗外熱風的低氣壓,“林家大小姐嗎?”
小夏點頭,眼睛睜的老大,全身都僵住了,等着后話。
“多有得罪,因事出突然,在下不得已,只能來請大小姐走一趟。”那人說話客氣有理,身上雖有殺戮之氣,卻沒有要傷害林小夏的意思。
小夏僵硬的動着有點梗的脖子,點點頭。
那人在小夏耳邊,說道:“得罪了!”
接着小夏就失去了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