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相前準備
()夜思怎麼都沒有想到一早起來,會看見林小夏站在院中。極為沒有形象的吃着早點,還一邊翻看着賬冊。伺候夜思的小廝,是隨着他多年的人,看見他起來就指了指外面,說著小館主一早就來等着了。夜思披着大氅,隨意的攏了攏內里的中衣,坐到小夏的對面。小夏看見他梳洗好了,把多準備的一份早點推到他面前,濃郁的豆漿,沒有加任何調味,是夜思素來一早要喝的。小夏指着小包子對夜思道:“青菜香菇的。”
夜思摸不准她來幹嘛,接過吃的,倒也吃的踏實,反正該開口的時候,她自然就開口了。林小夏知道夜思的心思重,自己要重新讓他面對眾人,對他是一道坎兒。任何一個曾經國色天香,被眾人高捧的人,失去了一切,往往會有極大的疑心和膽怯。他最引以為傲的面容盡毀,若還能吃喝無憂,豈不是非人了。就小夏這些日子的觀察,夜思絕對不是一個可以放下的人。雖說夜思沒有阻礙或是使絆子讓小夏不順,但就他這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也甩盡臉子了。
小夏從來都不是一個先詢問當事人意見,再進行計劃的人。她一向是決定了什麼就要拼盡全力做到最好,凡是阻止的絆腳石就會想辦法磨平它。高端亮相在即,夜思本就是她計劃中的一環,怎麼可能讓他惹麻煩。近日小夏才知曉,原來夜思公子被毀容一事,當初傳的沸沸揚揚,有人惋惜,有人嗤笑,多少都是不被看好。也正是因此,霧華帶回落魄的夜思,幾年來白養着他。無非是感同身受,見不得身在歡場晚景凄涼。
這些說出來都是值得同情的,但是誰能無怨無悔的養一個閑人一輩子呢。如今這裏危在旦夕,這些當初各種原因被霧華救回的人,不離不棄說是一種感恩,不如說是一種習慣,一種被庇護久了的習慣,他們早就忘記了如何生存下去,如何救自己出困境。小夏曾調查過,若是這館真的倒了,這些人最後的下場極可能是被送到最低等的館子裏,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文遙曾告訴小夏,那種地方一天接二三十個客,取不得幾文錢,病了就往亂葬崗一丟,生死由天。
林小夏見夜思已經吃好了,優雅的拿出白絲巾子擦嘴,然後放下。小夏看見他的疤痕很長,從一邊嘴角下一直延伸到靠近耳邊,橫跨了半張臉頰。試想下若是沒有這道傷痕,這張臉的確是艷麗無比。果然是從來國色無妝點呀,美的東西就算素麵朝天也一樣炫目。夜思看小夏看他,嘴角勾起,小夏下巴上的傷已經結疤,看來的確會留下痕迹。這麼重的傷,她難道不該傷心難過嗎?為何沒有見到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呢?夜思有些看不清這個娃娃臉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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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和你談談,”小夏合上賬冊,雙手相疊,含笑,“你看見了,但凡需要接客的公子,我都專門安排了房間。你也是其中的一個,這點毋庸置疑。你也不要拿你的臉來說事,或是去找霧華說什麼理由。當初我花錢放在這裏,便開了一個條件,一切決定由我來做。”
夜思沒有過激的反應,只是直勾勾的看小夏,問:“你要我這個廢人做什麼?”
小夏傾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夜思被傷的臉頰上,然後又如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穩穩坐下。小夏漫不經心的喝了口茶,晃動着打人的那隻手,開口問:“疼嗎?我手也挺疼的。”
夜思被小夏突如其來的行為弄怔了,獃獃的看着她。
“這一巴掌是為霧華打的,我真為他不值!他本可過衣食無憂的生活,本該找個小地方娶個妻子,過兩年有個孩子,靠着佃戶的租子,過一輩子的小民生活,簡單平淡。可是因為你們這些人,他不得不撐起一個根本就不會經營的楚館來維護你們,千金散盡不能還復來的。楚館經營不善,不是這一兩個月的問題,應該是這一兩年間。”小夏看過這幾年的賬目,真是慘不忍睹,這麼糟糕的情況,這些人不可能不知曉。
“霧華不停的用他自己的本錢維護着。他說他無所謂,大不了去做苦工,可是你們這些人呢,真的能跟着他去吃苦,就算你們肯,他也不見得肯。一個個都曾經名揚天下,一個個都過得是錦衣華食,就算如今落魄了,霧華也未曾虧過你們。我還真不信你們能過一日三餐冷饅頭就鹹菜!”
“不怕揭短,就食單上的烤乳豬,我連吃都沒吃過!我生在小商戶之家,自幼就被灌輸了節儉度日的觀念。爹爹從來都是葛布素衫,家中最值錢的便是幾代人留下的房子。你們往日一日的花費就趕上一個佃戶一年的入賬了。我不敢想像你當初名揚天下的時候,一日花費又是多少!這般的日子,換個人來過必然是感恩戴德,我不知你有何不滿?從我見到你那日開始,你就一直是一張死人臉,誰也不欠誰的,別人對你好不是人家應該!夜思,做人要感恩。你舒適的時候,霧華卻因為每日的支出流水,夜不能眠,輾轉反側。這就是你們對待一個真心相待之人的態度?”小夏冷眼厲色。
“我承認戶籍制度的確有很大的紕漏,人不該分三六九等。可是你憤世嫉俗也好,你生不如死也罷,你生在這裏,活在這裏,胳膊擰不過大腿,那麼便學會接受。賤籍又如何,你可能會想我不是不知苦,的確我不和你辯解這些,誰也不能對誰的遭遇感同身受,說能明白的都是屁話!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說真的也不想知道,我沒有探討別人**的怪癖。可是,我真是見不得你生不如死還自以為是的樣子!不就是傷了臉嗎?不就是從高處摔下來了嗎?就這麼要死不活了?拿着別人的縱容當你肆無忌憚的資本!那敢情缺胳膊少腿的,和着都不用活了唄。”
夜思捂着臉,吃驚不已,對於林小夏話中的大逆不道!
“你才多大,若人生六十算歸天命,你也不過是過了一點點。那麼剩下的呢,你要在自怨自艾下活着嗎?沒有人能養你一輩子,你終有一天還是要自己站出來的。跨出那一步也許真的很難,沒有經驗借給你參考。你不可能一輩子躲在霧華的庇護下,畏畏縮縮。送你一句話:你若不勇敢,沒人幫你堅強!”
小夏緩了緩自己的口氣,剛才太逼人了。“夜思,我是商人,在商言商,我的確需要你,既然是需要,我便會努力打造一個全新的你,可是這一切的計劃若沒有你,便是空。我對自己的楚館負責,向你發出邀請:夜思公子,我需要你!今兒未正,我會在議事廳內,等着所有的公子,若你決定要加入絕艷館,請穿上我送來的衣衫。就算你選擇不來,只要霧華不放棄你,我也不會趕你走,因我欣賞霧華的人品,惜君子重君子。”
小夏說罷,利落的起身,對着夜思露出一抹笑,轉身拖着傷腳一瘸一拐的出了院子。霧華摸着自己被扇紅的臉頰,輕撫那道傷痕,良久才走進屋子。床上放着林小夏為這十個公子打造的出場戰衣,這件是專為夜思而制。夜思坐在床邊,摸着衣衫,料子出乎意料的軟滑華貴。紗衣大氅邊,還有一個精緻的手工同心結,結下墜着一個雙魚五福青玉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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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遙、霧華、小夏和聞香公子,正在議事廳里爭執着什麼。聞香公子就是那個被送回遍體鱗傷,身子孱弱不能接客的人,他身有淡香,因他長期飲食蜂蜜和花水緣故。小小巧巧,身量也就比小夏高一點,說起話來軟軟糯糯的,調戲下就會臉紅。最誇張的是脖子上一個碩大的平安金鎖,小夏只見過幼兒佩戴,帶在他身上還真是說不出的搞笑。文遙發現聞香手奇巧,髮髻、編結、配物都難不倒他,當下就把人拉給了小夏。若不是這人在揚州,小夏真想帶回空色,空色正缺一個髮髻師傅呢。
“為何連我都要去現臉!”霧華狂搖頭,極為不滿。
小夏撇了他一眼,“那你再找一個會跳舞的,不求和你一般技藝,有你一半就成。”
聞香掩嘴而笑,頭一次看見霧華大館主吃癟。
“就一晚,也只是一會兒罷了。”文遙加入勸慰的大軍。
小夏眼神怪異,上下打量着他。霧華被她看的發毛,一個勁兒往後挪動屁股。這些日子接觸下來,發現自己錯的離譜,那林家妞妞就是個魔怪,但凡要做什麼便能使盡兒這種怪招,讓你招架不住,不得不應下。應下后,她還會說:“你看是你自己答應的哦,不是我的逼的哦。”每每氣的霧華咬牙切齒,恨不得磨刀霍霍。當初怎麼就會覺得她還挺可愛的呢……
“你不會不行?有什麼隱疾?聽說有些地方用多了會沒有張力,微失禁,你該不會……”小夏摸着下巴,似思考狀,說的很艱難。
“打住!”霧華跳了起來,“成,我上,我絕對會上台的,我跳。”
小夏馬上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對着聞香道:“那日上台的一切,交給你打造了,要驚艷哦!”
聞香看着瞬間泄氣、懊惱不成,跌坐在椅子上的霧華,點點頭,“放心!”
霧華想起早上小夏去找夜思的事兒,道:“你確定他一定會出現嗎?”
小夏點頭,一派自得,“確定,肯定以及一定!”
聞香不解,“讓他走到世人面前,就和當面打他臉一般,當初鬧的不是一般的丑。”
文遙搖頭,不同意聞香的說法,“他自視甚高,又曾站在高處俯視眾生。若是他真甘心,就不會這些年來這般度日,他需要的只是個機會,一個能成就他的人。”
“反正機會,我是擺在他面前了,他若是聰明人就該把握住。除非我看錯了人,他真的是個笨蛋!”小夏捂住茶杯,讓茶杯的溫度透過手心,道:“活着就會遇見挫折,要不要爬不起只能自己決定。懦夫是不值得幫的,也不值得同情!”
“妞妞,”文遙瞪眼,按揉小夏的頭,“不可這麼偏執。”
聞香這次倒是支持小夏的話,“我覺得妞妞說的對呀。說沒個傷心事兒,誰能一帆風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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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正時刻,公子們一一步入議事廳。小夏趴在文遙的腿上,正睡着。這些日子辛苦她了,累的不成,腳傷遲遲不見好,文遙有些着急,趁着空擋幫着她按揉,結果這傢伙舒服的睡著了。文遙怕一動她會醒,就把她換了姿勢,好得空休息着。廳內的光線正巧撒在她的側臉,文遙纖長的手指,輕放在小夏垂下的發間,低目淺笑,看着那個睡的一臉無辜的人。莫冰恍惚間覺得自己有些羨慕,羨慕這樣的小夏,有簡單而美好的家人。
突然小夏不安的動了動,文遙把手背放在她額頭測試溫度,接着長睫毛下的眼睛緩緩露出,動了動鼻子,那小動作可愛極了,木木的半閉着眼坐直了身子,打開手臂伸了個懶腰,大大的張着嘴巴打了個哈欠,又用手蹭了蹭眼睛,才算慢慢清明過來。左側下巴到脖子都是紅彤彤的壓痕,顯然是真累了,不然不會覺不出難受。小夏眨巴了好半天眼睛,才看見公子們都在看她,頓時就嘴角抽搐了起來,握拳忿忿得埋怨文遙不叫醒她。
小夏掃了一眼所有的人,看見最後面站着夜思,當時就翹起嘴角,果然識相!小夏緩緩站了起來,腳踝的疼痛讓她不能風風火火。半跳着走到這些公子面前,文遙在她身後唯恐她再摔倒。小夏先看見了聞香淡粉色的衣衫,從來沒有人能把粉這個顏色穿的這麼好看,聞香算是一個了,聞香自己為自己梳的髮髻,配的腰飾都很到位,脖子上掛着那個碩大的金鎖都不再那麼礙眼了,小夏點頭示意聞香跟在她身邊。
接着走到莫冰跟前,莫冰一身素白窄袖直裾深衣,腰間水綠的腰束,把他的腰身完美的展現出來。莫冰雙手交叉自然的放在腹部,直身束立,發全部束起,高高的在頭頂盤起一個髻,一支祥雲白玉簪叉在其中。周身不得一絲空隙,這樣的莫冰不似往日,好似高山泉水、極品碧螺春。若是衣角再有張揚的繡花,就該更完美了。
小夏看見躲在兩排公子之中的霧華,顯然某個人害羞了哦。小夏不打算放過他,快步歪歪扭扭的衝到他面前,抬高下巴看了看。霧華顯然不習慣這麼渲染的顏色,大氅的正紅讓他有些局促不安。文遙看着霧華,不得不承認小夏為霧華選的大氅,讓他整個人鮮活了起來。小夏指了指霧華的髮髻,對聞香道:“好難看,你幫他重新做一個,那天可不能出這個丑。”
潤玉公子的衣衫,是小夏按着修遠書院的夫子衫打造的,要的就是凸顯這個人溫潤如玉的氣質。唯獨不一樣的,是銀白色的腰束上纏繞了三繞翠綠的一指寬飄帶,如站在月下,隨風輕舞會多一份嫵媚。小夏一一看過,把不滿意的地方,告訴聞香,讓他想轍改。
小夏最後走到夜思面前,夜思一直低頭,髮絲隨意的用黑帶束起。內穿銀藍色大袖直裾,深藍色祥雲紋腰束下垂着玉佩。外罩暗紋牡丹白紗大氅,袖子超乎正常衣衫的大,飄飄欲仙。他又正巧站在門邊,風鼓起大氅,似妖似仙。小夏踮起腳尖,一把拽下夜思的髮帶,髮絲瞬間隨風飛舞,看向他們的人,都驚呆了。大家都曉得夜思曾是美名在外,這麼多年誰也沒真正仔細看過夜思,因他毀了臉,並長時間習慣性在人前低頭。因剛才小夏的舉動,讓夜思恍然睜大眼抬頭看她,那一瞬間,翻飛的髮絲遮住了被傷的臉頰,驚呆了所有的人。
小夏看着他,道:“美卻不自知,這就是你的病!”
小夏側頭對聞香說道:“他不需要束髮,這樣披着就好。但我需要兩指寬的白狐毛帶子,系在他額間,垂在髮絲后。還有,所有公子不需要塗抹什麼胭脂水粉,我要你們素麵乾淨即可。那日之前日日沐浴,用各種不同要藥粉,我已經着人送去你們的房間,每日一份,按量使用。”
然後小夏離開公子們,走回坐位,轉動了下最傷的腳,抖了下,才繼續吩咐道:“沒有多久了,半月之後就是你們的亮相之日,我要那日絕艷館一舉成名,雖不能天下竟知,但要名揚江南。絕艷館不在是一個全然的楚館歡場,也不是誰都可以入你們的幕。我要的是一個全面娛樂的極品場所,吃喝玩樂,樣樣皆可!”
作者有話要說:放假這幾天真是各種惆悵,各種更新不上,上一章好不容易更新上來來,接着又開始出了問題。找了寬帶的人來維修了,維修了N久,我就看着人家各種找問題,各種的找麻煩,好幾個小時就這麼荒過去了。
我都做好了一個手工收納包了,他們還沒弄好,最後告訴我,現在應該是可以,但是若是在出問題,就再保修好了……我很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