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個來楚館來耍耍
()“大哥,我想買下那間楚館。”小夏賴皮的湊上去。
文遙打開她,“胡鬧!”
文遙有點不明白了,怎麼小夏出去了一個下午,就打起了買楚館的主意呢?
“可是我真的很滿意呢,你明兒跟我去看看唄。”小夏央着文遙。
文遙抬眼,淡淡的撇了她一眼,道:“那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你還要不要聲譽了?”
“不讓別人知道我是東家,不就好了嗎?”小夏堵了文遙的話口。
“好嘛,先別反對嗎。先去跟我看看嘛,看看再說啦。”小夏蹲在文遙面前,抬頭,用水汪汪的眼睛求着他。
文遙無奈,每次這傢伙要求點什麼,就一定會耍這種手段。明知道她一這樣,就讓人說不出個不字。算了,就陪她看看去,大不了到時候在絕了她念想。文遙按了按小夏額頭的淡紫傷痕,點點頭,“我只是去看看,不見得答應。”
小夏笑的和偷腥的貓一般,猛點頭。心內卻想着:只要你去看了,必然會喜歡,然後答應。
小夏是什麼,那根本就是一個修鍊成的千年妖精。當日出了六一茶莊,就尋去了霧花館。順便把霧花館打聽了個門清,裏面出過什麼人,曾經有多輝煌云云……盤算着怎麼殺價,怎麼以最低的價格搞定下來。既然要為自己在外埠立足,這便是個好的機會,瀕臨破產的楚館,這本該是最賺錢的一種生意,既然當家的沒本事,就換自己來耍耍,實在不成再盤出去了唄。小夏想的有些單純簡單了,文遙豈會看不出她那點小心思,只是沒有戳破罷了。
小夏畢竟是生在正常人家的孩子,和文遙不同。她自小就在爹爹的羽翼下,按着羅晉鵬的話來說:林小夏根本就是被保護的太好了。誰都不捨得她受一點點的委屈,初進鋪子那一些委屈,也不過是人心的邊角。而文遙不同,他生於官宦世家,幼年奢華,突逢家變進了最骯髒的底層,見到的經歷的都是不能言語的腌臢。所謂人心,他見的太多,而小夏卻不夠懂這些,文遙也不想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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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遙本以為小夏說的楚館會是在花街柳巷,跟着小夏一路走,卻越走越安靜,進入一個很小的巷子,出了巷子,走了不遠就看見一戶院落。簡單的如意門,好似大戶人家的別院一般,坐落在平凡的街區里,似一個柔靜的美人。文遙打量了下周邊的環境,就這個環境來說,的確是很不錯的選擇,楚館的生意,分很多種。若是經營上等的,除了上好的人,便是對環境要求極為嚴格,不可是那種隨意賣笑的花街之地。
文遙看向站在他身邊,乖巧無比的小夏,就曉得自己又被這傢伙算計了。想來小夏已經看過地方,甚至查清楚了這楚館內的人了。但是若真讓小夏當了楚館的東家,那還了得,就算真要做這生意,也不能讓她來當這個大頭。文遙也是有些私心的,若是小夏來管理,總不會讓這些悲情的人更糟糕,自己經歷過的總不奢望別人繼續經歷。文遙揉了下小夏的頭,指了指門,示意她繼續。小夏看見文遙首肯,自然是扣動了門環。
好一會兒才有一個打着哈欠的小廝,拉開門,探出頭來。看見門外的兩個人,先是一愣,還從沒有女子來楚館的呢。小夏看着這一點都不機靈的小廝,蹙眉斂目,心道:怪不得賺不到錢,連人都管不好。
文遙柔聲,“請通報下館主,我們是從京城來的商人。”
小廝一聽,忙點頭,然後竄回了院內。文遙推開門,帶着小夏走進門,然後反手掩上。小夏看了看石牆影壁兒,竟然空空什麼都沒有雕刻。繞過影壁兒,就進入正廳主院,一片很大的露天佔地天井,兩邊還有廊廡畫亭相連。兩個人站在院中,等着館主前來。
很快就看見一個內穿薄衫,外罩長衫的嫵媚男子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剛才開門的小廝。男子先是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下小夏和文遙,在看見文遙的瞬間,眼中抹過一絲驚訝,然後迅速恢復正常。文遙只是對着來人微微頷首,手一直拽着小夏的衣袖,唯恐她一個小心走丟了一般。小夏倒是肆無忌憚的盯着男子看,昨天打聽來的資料是說:館主號稱霧華公子,傳聞此人如煙如霧,似霧似雨,當年一曲絕艷之舞,成就江南第一公子之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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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遙和小夏被請到後面的一個雅緻小院中坐下。霧華重新拾掇了一下,才坐到兩人面前。畢竟是歡場上老人了,禮數周到,讓人舒服。那一身慵懶柔媚如貓的腰肢,讓小夏相信這人的確會跳舞。
“就不和霧華公子說虛話了,我不是來買下你這館子的,我是要出資入你這館子。”小夏喝了口白水,明白這裏已經拿不出待客的茶葉了,這人倒是無所謂的只給了白水。
霧華聽后,先是看着小夏,餘光掃了一眼一側淡然的文遙,然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請小姐說說看。”
小夏先是看了文遙一眼,文遙點點頭,小夏才繼續道:“霧花館現在是什麼情況,我想不需要我在說的更清楚明白了。館主若要全部盤出去,價格想必不會少,畢竟你要為還在館裏的公子們打算。我們不是做大生意的,也不是走南北的大商戶。出不起會讓館主滿意的價錢,但是我想加入進來,重新整頓館裏,然後重振聲威。”
霧華笑了一下,笑的很尷尬,道:“小姐太看的起館裏的舊人了,近一年沒有進任何新人,而留下的舊人都業是年過弱冠,小姐想必是不了解這一行當的規矩。小館們最好的年華是在十二到十六歲之間。”
小夏眨巴了下眼睛,道:“我素來喜歡挑戰規矩,越是不合規矩,越是不成方圓,就越有挑戰性,不是嗎?而且就江南能買得起這裏的商戶來說,怕也不會有人出足夠的銀錢?不然就這兩三月來,也不至於一直沒人來問津了。”
霧華被這小丫頭堵到了心頭,的確是的,他一開始就曉得除非是外省的冤大頭,不然不會有人真的買下這裏,買下幹什麼,一個月月虧年年虧的地方。加之他自己也不捨得放下這些一直願意跟着他的小倌們。年輕的,早就該跑該挖走的,都走了個乾淨,剩下的就是些老弱病殘了,新的買主也不見得會繼續開楚館,這些人若沒有收入,該如何呢?也有人來談買賣,但多少落井下石的主兒。是呀,人便是這樣,這個時候不壓銀子,什麼時候壓呢?誰可能真的看的起他們這樣的賤籍,真的肯給他們一條活路。
小夏見霧華沉默,也停下繼續喝水,停頓了許久,才打破平靜,道:“這麼,館主不捨得的,也不甘心。既然走到這一步,不如賭一把,若是你選擇相信我,無非是兩種結局,輸或是贏,各佔一半。”
文遙從進來就開始關注這裏,現今也多少有了些計較,看向霧華,道:“若是輸了,其實也沒有什麼,若沒有遇見我們,本該就是這樣。但是另有一半是贏。當年一曲採桑子紅遍南北的霧華公子,那一曲舞本就是賭注。既然當初會賭,現在賭賭又何妨。”
霧華看着文遙,良久,唇角綻開一抹淡笑,道:“我本也無所謂,大不了帶着他們去做工。只是我這館子裏真的沒有可以賺錢的伶兒,你們真的要入嗎?”
小夏點頭,給予霧華肯定的答案,“有沒有賺錢的人,不是你來說的,而是要看我的。我可以拿出八百兩買館的六成。若是以後掙錢了,便按着□分成了。若是館主同意,我一旦支付了,就需要按着我的要求來做。”
霧華看着小夏眼中勢在必得的光彩,不知她是太年幼,玩耍看看,還是真有能力去賭一把。“你便死馬當做活馬醫。”
“成交!”小夏站起來,拉住霧華的手,握了一握,“以後我們都是館主了。”
“妞妞,不許胡言。”文遙打開小夏拉着霧華的手,對着霧華道:“請館主着人訂立契約。我們想在館內好好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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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華一直到着人去寫契約時,還有些不太相信,這兩個人真的願意入館,入這個一點賺頭都沒有的地兒。霧華着人去請人,並把幾個公子都叫了來,說明了現在的情況。一時之間,公子們都沉默了,然後不知誰先打破沉寂,接着不停的發問和說出各種意見。尤其是在聽說來的人,男子也不過弱冠年紀,女子還要小一些時。
“館主,你說那兩個姓什麼?”茶公子莫冰問道,莫冰就是昨日小夏在六一茶莊看見的那個青衫公子。
“姓林。”霧華似回想了下,“男子長的格外俊美,話不多,那出塵的氣質倒似很像一個人。女娃坦誠豁達,就是年紀小了一些,許只有十六七歲。兩人兄妹相稱。”
“姓林,”莫冰想着,“從京城來的……”
“兩人都穿素黑的衣衫,似家中有傷逝。不過那衣衫繡的卻有些奇特了,是一種不常見的花朵,至少我從未曾見過。”霧華想起剛才打量兩人衣着時的怪異感。
“會不會是京城傳的風風火火的林家大小姐,如今的林小東家?”莫冰想起,之前聽聞書說人說起的京城奇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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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你是不是都算好了?”文遙和小夏轉完了整個院子,就連廚房都沒放過。
小夏點頭,這次沒有玩笑的話,道:“我是喜歡這個地兒,但是一開始只是想看看,可是自從打聽到這裏面現在還留下的人後,便有了要賣下的想法。剛才咱進來,看着這個院子,便曉得買下來是不可能了,畢竟沒有這麼多的錢銀。加之昨日大概曉得了這館子開出的價錢。便打算加入進來。大哥也曉得,我一直想在外埠有生意,如今有現成的人來幫着經營,算是一個好機會。”小夏還有句話沒有說,那就是若真的以後林家出什麼事情,藏在這裏是最保險的,也是最不易被發現的。
“你曉得這個行當,有多少不為人知嗎?”文遙沒有責備小夏的意思,擔心更多一些。
小夏搖頭,“我不是要這裏繼續當楚館,也不是要這裏一點沒有楚館的意義,反正不會是那種常規的青楚館。我不可能把這些人繼續往火坑裏推。”
文遙皺眉,不明白小夏的意思。
小夏指着兩個人剛出來的廚房,道:“這麼大的廚房,就算京城的鴻禧,也不過如此。這裏的一切,當初開館之時必定是極為奢華的。這麼好的廚房,浪費豈不是可惜!而且我也沒打算新進太多人,若是必須的話,也不會超過五個。而原本留在這裏的公子,我都查過,雖說現在年紀大了,但當初一個個都是至少名滿過江南之人,僅僅是時過境遷而已。”
“你要走噱頭?”文遙似乎有點明白小夏的意思了。
小夏墊腳伸手去碰文遙的眉眼,道:“你的眉眼,這麼多年還是驚艷世人。林小夏獨家定製,這些年依舊不減。那些定製除了賣出噱頭外,還有號稱陌上公子的親筆工畫,絕無僅有。每三個月一次的綉坊上新,賣的也是噱頭,賣的就是一份好奇,因為好奇,看的人多,知道的人多,自然就會火起來了。而這些公子既然有不傳之秘技,只要用的好,就會賺錢。無非就是要做到新鮮二字。”
“許在你心中,從那種地方學來的一切是一種侮辱。但在我看來,這是一種生存的本能,為了生存下來而學習的秘技,被世人欣賞,不值得驕傲嗎?所有努力而得來的,就算沒人欣賞,也是值得驕傲的。我覺得,既然可以用這些獲得更多的財富,為何不用?又不違什麼聖賢君子道德。”小夏甜甜的笑,嘴角盪起兩個笑窩,“我們不是為別人活着,活的開心與否,自己曉得,問心無愧就好。所以既然可以用秘技養活自己,就不要浪費嘛,不過是換個活法而已。”
小夏一直曉得,文遙覺得自己驚才絕艷的琴畫,無時不刻不在提醒他曾經卑賤的身份,是一種恥辱。小夏負手學着小雞學步的樣子,叉着腳,一晃一晃地走在文遙前面,語調歡快,道:“若有一日,我林小夏得了想要的安逸平實生活,便去投一間私塾或書院,要你去當琴藝的夫子,把這一身絕學教與後人傳承。”
文遙笑着搖頭,林小夏呀,從來不知每個在她身邊的人,為何會選擇在她身邊。文遙快步上前,扶住要跳上矮圍欄的小夏,忽覺得被束縛的小鷹要展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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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把八百兩銀票交給館裏的賬房,和霧華公子簽好契約,沒有留下林小夏的名字,留下的名字是:林文遙。文遙堅持不能讓小夏掛了名字在楚館上,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兒家,這要是被人知曉了,不定怎麼說道呢。林小夏三個字在京城已傳聞太多,不能在多加一個青楚館的東家……買下楚館的事,自然是瞞着另兩個跟隨的人。別說小夏防着這兩個,就連文遙都在防着這兩個人,一個是五皇子的人,一個是看不清身份的羅晉鵬的人,文遙多少心裏有些不放心。
小夏拿着契約,第一句話就是讓這裏改名。“改名叫:絕艷館。”
文遙和霧華同時都被煞住了,這名字還真不是一般的俗氣和難聽!
小夏不以為然地撇了兩個人一眼,道:“俗氣呀?不俗氣怎麼賺錢呀。麻煩大館主了,去重新定個牌匾來,字剛才已寫好了。牌子做的雅一點哦。”
小夏從隨身的斜跨包里,拿出剛才讓文遙拓下的字,文遙扶額,心道:韓孺呀韓孺,你算是被小夏賣掉了。
小夏要出遠門,韓孺怕一路上有不怕事的禍害,專門給小夏寫了兩個路憑:一個是官憑,出的是八皇子王府的印鑒;一個是私憑,出的是韓孺自己的印鑒。韓孺和小夏平日胡鬧慣了,小夏追着要韓孺在私憑上,加了句:給驚采絕艷的林小夏。剛才小夏和人要拓印的紙張,讓文遙把絕艷二字拓下來,又讓文遙寫了一個館字。韓孺的字極為有特色,加之他又是大江南北溜達過的,這裏的達官貴人,必然會有人認得韓孺的字。這次韓孺算是為小夏鋪好了路呀……摸着黑就被賣掉了。
霧華接過紙,看了下,頓時眼睛睜的老大,這是……這是……,當年他也曾和皇親的八王爺有一面之緣,得了他的墨寶,這字絕對不會弄錯。霧華默默地接了過來,吩咐着人去辦新匾額的事兒,心裏卻泛起嘀咕,這兩個人到底什麼來頭?林小夏沒有讓他有多想的時間,拉住他,把整個館子前後左右問了個遍,甚至就連當初建館的圖樣都要了去,霧華被小夏指使着找東找西,還要不停的解答各種奇怪的問題。
小夏大方的叫了飯館的飯菜來這裏,一邊看着圖,一邊琢磨着自己該如何在最短時間內復興這裏。下午,小夏終於開始詢問霧華,現在館裏的人手情況,事無巨細。還好霧華也有記錄,抱出了一沓遞給小夏和文遙,兩個人一邊看,一邊時不時的詢問。文遙也看出來了,這留下的人的確各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