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兄弟相殘(1)
賓主坐下,寒暄兩句,到底是少年人,沉不住氣,李仲有些焦慮地問:“盧大人,今日在朝上,皇上提到倬哥哥要回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盧雪魁有些沉重地回道:“據臣推斷,皇上可能是要對晉王殿下不利。”
李仲有些激動:“為什麼呢?倬哥哥也沒犯什麼錯誤?況且,皇上以前和倬哥哥可是兄弟啊!”
盧雪魁勸慰他:“殿下別急,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晉王吉人天相,應該不會有事。”
李仲慢慢平靜下來,有些苦惱地說:“以前雖然也覺得皇上有時候很奇怪,尤其是對我,和倬哥哥不一樣,可是,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變得完全認不出。”
盧雪魁和盧夫人對視了一眼,是了,李仲雖也是細語親手帶大,卻是宮中不得寵的妃子所出,李儼當然不會對他太重視,尤其是自己已經登上大寶之後。
李仲有些歉然:“仲有些失態了,大殿上聽皇上那樣講,我很擔心倬哥哥的安危。後來到宮中看到母后,說起來,母后也很擔心。母后讓我來大人這裏,還讓我給大人帶來一樣東西。”說著,從懷裏摸出一方摺疊的很小的素錦。
盧雪魁又驚又喜,趕緊接過來,打開素錦,原來是一封信件。他仔細地讀了一遍,連連道好:“剛剛我和內人還在憂心太后的近況,靖王真是來得太及時了。”
靖王道:“如果有什麼事情仲可以去做,只要是為了倬哥哥,我都萬死不辭。”
盧雪魁點點頭,低聲和靖王陳述了太后信中的安排,靖王連連點頭,然後匆匆而去。
一隻信鴿從皇宮內院飛出,振翅向遠方飛去。
這是一個陰沉沉的日子,夏國都城中萬人空巷,擁往南市口,大家議論紛紛,夏國開國近千年以來,第一次要對一個皇子大開殺戒,老夏皇的嫡子,現任夏皇的弟弟晉王李倬。
“這是要砍誰的頭啊?”
“聽說是晉王李倬。”
“那不是皇上的弟弟嗎?為什麼?”
“聽說是因為處州、清州和坪州叛亂的事。”
“他參與反叛了?”
“告示上這麼說。”
“晉王不是在宋州嗎?那裏距離處州可不近啊!”
“天曉得,這年頭,還不是官府說什麼就是什麼。”
就聽一陣喧嘩:“皇上駕到!”遠遠的就見皇家紅色綉金的儀仗緩緩而來,到了臨時搭建的高台之下,李儼扶着太監從鑾輿上下來,沿着台階款款而上。今天他特意穿上一襲白衣,以表示雖然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畢竟是自己的兄弟,手足之情自己也不是不顧念的。
監斬官跪下稟告:“陛下,日已近午,是不是帶人犯。”
李儼點了點頭,監斬官向台下示意了一下,台下軍士高聲喊:“帶人犯。”圍觀的人群“呼啦”一聲讓出一條通道,一會兒,那個方向出現了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的四周被遮得嚴嚴實實。
到了台前,軍士們打開車簾,李倬從裏面走了出來。“嘶”“嘶”的抽氣聲從人群中一波一波地蔓延開去。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一身素白衣袍的李倬卻依然蕭蕭肅肅,風神俊朗。
李儼眉頭微皺,低聲問監斬官:“怎麼沒有把手銬住?”
監斬官也低聲回道:“屬下已經按照陛下的吩咐,斷了他的鎖骨。”
李儼滿意地點了點頭,譚錕押解李倬進京后,即被軟禁在原晉王府內,李儼派人在府內外嚴加看管。他很滿意地聽說盧雪魁看到李倬后滿面痛惜,他心裏盤算着:下一個要下手的對象,就是盧雪魁了,現下先讓他在再蹦躂幾天吧。
李倬緩步上台,站定后,抬眼看了一眼對面監斬台上的李儼,神態竟如平常一樣沉靜無波。他拱了拱手,揚聲道:“皇兄,自臣弟離開京城,不想你我兄弟再次見面,竟是在此種場合。”
李儼心中一跳,趕忙壓住心神,眯起眼睛:“是啊,二弟,如果不是你勾結叛軍,妄圖篡位,你我之間又何至於此呢!”
李倬淡聲道:“哦?皇兄怎麼知道我勾結叛軍呢?我身在宋州,要說勾結,勾結譚將軍豈不是更方便?”
台下湧起一陣“嗡嗡”的議論之聲,李儼一看不對,大聲說:“李倬,休得狡辯,朕這裏人證物證俱在,樣樣都證明你有謀逆不臣之心。”
李倬反問:“那為什麼不交大理寺臣工審理臣弟呢?臣弟情願接受質詢,如果事實證明臣弟真的有罪,臣弟也願慨然接受。”
李儼有些狼狽,不過馬上鎮靜下來:“李倬,休得妄言,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雖然你是和朕一起長大的弟弟,朕也不能偏袒於你。”
李倬默然,少頃,他淡然開口:“看來,皇上要臣弟死,臣弟就不得不死了。在行刑前,臣弟還有一個請求,鼓琴一曲,琴已經帶來,就在馬車裏。”
李儼想反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一切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鼓琴就鼓琴,還可以顯示自己寬廣的胸懷。於是他點頭同意。
有軍士立刻到馬車那裏,取出一具明光琴,遞給李倬,李倬坐在高台之上,琴置膝上,低頭沉默半晌,白皙纖長的手指開始在琴弦上拂動。
琴聲輕柔歡悅,如孩子們在春天的草地上嬉戲,風中柳絮,天上白雲,風和日麗。在場眾人皆是一愣,這似乎與眼下的環境太不搭調。
緊接着,琴聲一轉,曲中隱含傷悲之意,與前面遼闊高遠的情境迥然有異,琴聲越來越壓抑,斷斷續續,如冰下流泉滯澀不通,眾人聽了,心都糾結在一起,有喘不上來氣的感覺。
琴聲越來越輕,越來越低,就在大家都以為要結束之時,曲聲又轉為雄壯,如萬馬奔騰,如戰士奮力一擊,又如猛龍振飛九霄,響遏行雲;再一轉,噪噪切切,百鳥爭鳴,冰雪融化,春暖花開。
在場的人,無不如醉如痴,隨着曲子心情忽上忽下,如冰炭同置於懷中。當最後一個音符裊裊消失,全場一片寧靜,好半天,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人們依然沉浸在琴曲之中。
李倬輕輕把琴放在一旁,站起身來,看着高台上的李儼,淡聲道:“皇兄,曲已終,人將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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