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楚千帆像從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安語童怎樣都找不到他了。她想也許她和他做朋友是個很殘忍的建議,蕭競航和楚千帆,註定只能有一個會留在她身旁。
她相信時間是很多感情的天敵,原以為非你莫屬,後來發現誰都可以代替;原以為會心痛一世,後來連名字都想不起;原以為永遠愛你是我對你的懲罰,後來中途就變了方式,只因再也堅持不下去。沒有一種單方面付出的愛可以永恆,如果沒有愛恨糾葛,也許他們就可以談論是否做朋友的問題了。
她便按照他的意願,不再聯繫他,也就是不再為難他。
很快蕭競航發了一條高層人事任命,任命林驍為網絡公司總經理,安語童為副總經理,外界議論這個任命體現了蕭競航想安排自己的人控制從楚天收購過來的這家子公司,安語童有被降職架空之嫌,但安語童看到后是大大鬆了口氣,蕭競航總算沒有讓她做特助,她和楚千帆分手的消息還沒有外傳,到目前為止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當事的三個人,她絕不能做讓楚千帆難堪的事。
她的辦公室沒有變動,行政部給林驍另搭建了一間總經理室,就在她旁邊,面積比她的大一些。
前一晚蕭競航有應酬,這段時間兩人天天膩在一起,難得一個人睡一個大床,居然就睡過頭了,到公司的時候比平常晚了很多。
她想着昨天林驍有個文件要她去給蕭競航簽字的,連忙打印出來,自己拿進蕭競航辦公室去。
丁薇朵沒在位置上,她在門外敲了敲門,聽見蕭競航在裏面叫了聲:“進來。”才推門進去,一進去她就看到葉之韻坐在蕭競航對面。
葉之韻回頭看見安語童進來,笑着站起來說:“語童,好久不見,早聽競航說你在艾文上班,一直沒空過來看你,好像以前我們說過要再一起喝茶的?”
“是我怕你忙,不好意思打電話給你。”
“沒事,你什麼時候打我電話都可以,我要是在拍戲你就給我留言,我一空下來就會回的。”
“我知道了。”安語童看到葉之韻穿着運動裝,問:“你來找競航打球啊?”
葉之韻眼睛在安語童和蕭競航之間來回閃了幾次,最後停在蕭競航那裏。
“語童叫的這麼親熱,是不是已經和好了?虧我一直擔心你,居然都不告訴我一聲,你也太不夠朋友了。”
安語童很尷尬地看了蕭競航一眼,蕭競航抿嘴笑了笑,從桌子後面走出來,一直走到安語童身旁,毫不避諱地握住她身側的手。
“我們一直都很好啊,這次她不過是跟我鬧彆扭的時間長了一點,我向你保證,以後一定好好調教她,讓她再不敢用分手來威脅我,這樣你也不用為我擔心了。”
“你想甜死我啊,欺負我沒有戀愛談是不是?”
蕭競航哈哈笑着低頭去看安語童,安語童臉一紅,回瞪他一眼,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是來給你這份合同的,你晚點再看好了,不耽誤你們打球。”
“不會耽誤,之韻只是來和我談她的新書,不是來找我打球的。”
蕭競航雖然說的很自然,可是任誰都聽出他在向她解釋,蕭競航居然也會做這樣的事,不僅是安語童,連葉之韻都震驚了。
安語童對着他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轉向葉之韻說:“真的,你要出新書了,恭喜了。”
“你該恭喜的是我,艾文又能賺錢了。”蕭競航也笑着說。
“你讓我壓力好大啊,我怕人家對我的新鮮感已經過了,按專業寫小說的角度來看,不要說跟你差太遠,都不及語童的十分之一。”
安語童連忙謙虛地表示:“怎麼可能,你之後在艾文出的書我看了,我很喜歡你的敘事方式,另外你又有電影要上檔,銷售不可能比上本差的。”
“語童說的沒錯,我就是想互相造勢,讓你重新當影后。”
葉之韻被蕭競航的這句話說的心花怒放,安語童見狀忙說:“那我不打擾你們賺錢,當影后,你們聊,我先出去做事了。”
安語童分別對蕭競航和葉之韻點了點頭,然後出了總裁室的門。蕭競航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她,直到那扇門在她身後關上,才艱難地收了回來。
一回頭就看到葉之韻貌似惋惜地直搖頭。
“蕭競航,你完了。”
蕭競航白她一眼,坐回到老闆椅上:“發現你今天很興奮。”
“這個詞形容你還差不多,我覺得你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
“我有那麼白痴嗎?”
蕭競航很誇張地做了個可愛的鬼臉,葉之韻一副暈倒的樣子,然後兩人都笑了起來,不過葉之韻比蕭競航先收起笑容。
她看着他,眼神變了幾次。
“競航,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我比語童先認識你,長的也不比她難看,為什麼你從沒想過要來愛我?”
蕭競航一怔,見葉之韻正看着他,為免尷尬,連忙微笑着回答:“因為你沒想過要來愛我。”
“那是因為我知道我沒機會了。”蕭競航又是一怔,葉之韻卻是坦然自若,連目光都沒做任何的移動。
“我第一次在這裏見到語童,就是我生日你送我項鏈的那次,我看到你對她說話時的眼神,我就知道我沒機會了,我不想讓自己受第二次情傷,所以強迫自己不去愛你。”
蕭競航沒有立刻說話,只溫柔地看着她,把右手放在她的手背上。
“誰都知道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人,可是我真的看不到你的任何缺點,所以你一定要找個足以和你相配的男人,那樣我才會甘心沒被你愛上。”
葉之韻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也覺得自己很完美,可是我發現我身邊所有叫‘Joe’的男人愛的都是有缺點的女人,所以我要努力去變的不完美。”
“你這是變相地在臭美。”兩人都大聲笑了出來,蕭競航打開電腦文檔,很自然地轉換話題:“你的稿子我看完了,我說下我的意見。”葉之韻點點頭,身體也轉向了電腦屏幕。
安語童這天的工作也很多,見了幾個技術支持供應商后,已經快到下班時間,期間收到蕭競航發來的短訊,說下午出去開會,晚上和傅均去喝酒,會結束地比較晚,讓她不用等他,明天一早來接她上班,最後是個KISS的表情。
想起他當著葉之韻的面對她說的那句解釋,忍不住微笑起來,她回了一條短訊:“別喝太多酒,早點回家休息。”剛發出去就收到了回復,上面只有五個字:“知道了,老婆。”
她再次微笑,然後合上了手機,只是僅過了一秒,惠特尼休斯頓蕩氣迴腸的高音就響了起來,她以為是蕭競航,可是打開翻蓋時,那裏出現的卻是她最不願看到的名字-陸離。
陸離耐心地撥了一遍又一遍,安語童咬咬牙,接了起來。
剛一接通,就聽到陸離在那裏冷冷地說:“語童,我只是好心來告訴你一句,我和語裴現在在機場,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就會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了。”
“你嚇唬我對不對?語裴現在和我在一起,怎麼可能和你去坐飛機?”安語童說的很肯定,可握住手機的手卻在發抖。
“你以為你搬了家,我就找不到了嗎,我這些日子只是忙着在給語裴辦證明,不想分神和你搶人。現在一切都辦好了,所以你早上一離開那個家,我就把他接出來了。”
“我警告你,在我到之前你敢帶他上飛機,我絕不會放過你。”安語童高聲尖叫了一句,掛上電話,飛一般衝出大。
艾文大廈離機場不遠,走高架二十分鐘就到了那裏。剛走進候機大廳,就看到陸離和安語裴拖着行李站在門口,那樣子像是特意在等她。
安語裴一看到她,就向她跑過來,歡快地說:“陸阿姨還說你要上班不跟我們去旅遊呢,我就說你上次也是請了假,和我,還有閩大哥一起去的,這次你也一定會陪我的。姐姐,美國好玩嗎?也有向日葵嗎?”
安語童看着他滿臉的欣喜,眼淚直往上沖,她牽着他的手,一起走到陸離面前。
陸離淡淡地說:“語童,你來了。語裴不見你一面,不肯跟我上飛機,你跟她解釋一下,這次你先不跟我們走。”
安語童看着陸離,突然間丟盔棄甲,陷入絕望。從她在自己家裏見到陸離的第一眼起,她就有預感必定會失去安語裴,只是時間早晚,和程序長短的差別。而此刻再見到她,她所有的疑問都已揭曉,她有還沒有戰鬥就已經失去戰鬥資格的不甘,可是也僅僅是不甘而已,留在心裏自己解決,和別人再無任何關係。
安語童“撲通”一聲跪倒在陸離面前,四周出現一片驚噫聲,陸離也被驚的倒退了兩步。
“求求你,把語裴還給我,我不是要違抗法院的判決,我只是以語裴姐姐的身份請求你。我一直以為我在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親人,只是把語裴當成假設的親人,所以當你告訴我其實他是我的親弟弟時,我無法形容內心的歡喜。可是你同時也讓我剛剛找到親人,又馬上失去他。當初是你自己選擇遺棄他的,你不能說後悔就後悔,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我是真的離不開他,他也一樣離不開我,你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我們兩個人的痛苦上。”
人來人往的候機大廳里,一個女子跪在另一女子面前,淚流滿面。很多人在陪她流淚,雖然她們不明原因,可是她那種慘痛的神情很容易讓人落淚。
陸離看看四周的人群,將安語童從地上拉起來,然後對安語裴說了一句什麼,拉着安語童走到無人的角落裏。
“語童,我知道你一個女孩子,撫養語裴這麼多年,非常不容易,我很感激你,所以你不要認為我是要從你手上把語裴搶過來。你對他再好也代替不了媽媽,我能給他的你給不了。而且我把他帶去美國,主要是想給他找個好醫生,看看他的病是否能有所好轉。那裏治療方法先進,福利也好,這些對語裴都是好事。我不會切斷你們的聯繫,我看得出語裴和你感情很好。語童,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安語童側過頭去看着坐在行李箱上的安語裴,安語裴看到她回過頭來,立刻站起來對着她揮手。
安語童一步步向他走過去,還未站定,身體已向著他的方向傾斜過去,她伏在他肩膀上痛哭失聲,安語裴不明所以,只是被她哭聲引導,也哭了起來。
這一次沒有人來圍觀,這是一個告別的時代,這樣的告別在這樣的地方每天上演無數次。很多人在說再見,只是很多人從此後再也沒有見過。離別是一種形式,哭泣是一種借口,開始和結束都需要借口,用來說服別人,也用來說服自己。
喇叭里開始通知登機,安語童放開安語裴,從包里拿出紙巾替他擦乾眼淚。
“語裴,姐姐還沒有請好假,你先上飛機,過兩天姐姐就去看你。還有,”安語童看了一眼已走到他們身旁的陸離,艱難地說下去:“這個阿姨是你很親的親人,比姐姐還要親,她很喜歡你,找了你很久才找到你,你要聽她的話,要懂禮貌,要幫她做家務,要像照顧姐姐一樣照顧她。”
安語童聲音已被哭聲佔據,再也說不下去,陸離將安語裴拉到自己身旁,哄着說:“好了,語裴,我們要登機了,姐姐很快就會來美國看你的,現在跟姐姐說再見。”
安語裴記得安語童說要聽阿姨的話,於是立刻抬起右手,左右搖動。
“姐姐,再見,你要快點來看我啊,和閩大哥一起來啊。”
“好的。”安語童違心地回答,她知道安語裴的這兩個要求,其實她一個都做不到,她註定會讓他失望,在以後那些漫長的日子裏,想像他失望的樣子已是對她欺騙他的最大懲罰了。
即使她無法釋懷,但她還是放棄了,她終於知道自己對人生的態度其實很認真,因為她放棄的東西將不能後悔。
走出機場的大門,天空很黑,她聽見飛機上升的聲音,回過頭去,玻璃門背後依然有很多人在告別,她試圖讓自己以為這只是她做的一場夢,向小槐沒有死,而安語裴沒有走。故事走到結局,就如生活里出現了真相,可是生活根本就不需要真相。
她排隊打車,聽到遠處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抬起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對面,夜色中他的微笑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