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那女人還沒回來?
雙方約定了時間交割,她需要找下房子,然後從這裏搬出去。對於那房,她不無留戀,莫菲仍舊記得自己跟方草當年留在這裏,兩個人先是租個插間,跟個老太太共用一個衛生間,再後來她們逐漸有能力租住單間,後來是兩室,她跟方草一人一間卧室,再然後兩個人都有能力在這個城市裏付首付了。收房那天她哭了,跟方草抱在一起,人間冷漠,然而她跟方草終於有片瓦可以遮頭,哪怕外面風大浪大,哪怕日子就需要她們每一天都去披荊斬棘,至少是哭也有個可以自由哭泣的地方了。
如今方草死了,而她又搞成這個樣子,這所房也要被賣掉了,她也要離開了,本來以為一定會有許多不舍,沒想到竟然沒有,相反有竟種莫名其妙的釋然。為了這套房陳莫菲付出良多,在這套房裏她曾經一直在執着的等待流年,等待流年跟她在一起,她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然而結局卻並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陳莫菲沒租房,她自己房子裏面的一應傢俱電器都留了給新買主,這些都是身外物,對於此時的陳莫菲來說,沒有任何外物能抵得過兒子在她心裏的份量。一切都似乎不再重要。她找了間小旅館,一天也就四、五十塊錢,也還算乾淨,衣物她也都處理了,輕裝上陣,她不需要那些東西了,她這是要天南海北的尋找兒子,一個才才出生不到兩個月的孩子,如果不着緊把他找出來,恐怕到時候找見他他也不會再認得自己的母親。所以她必須抓緊一切時間。
陳莫菲將一切安排停當,自己在小旅館裏坐了一會兒,這時中介來了電話,中介把那小兩口兒領了來,然後簽合同,幾人一起去交易大廳過戶,房款是先拿了三成,剩下七成是要等對方拿到房本后才給她打過來的,陳莫菲打聽過,二手房大抵都是這樣的交易過程,更何況有中介從中斡旋,再說她現在心煩意亂,實在不願意跟對方爭爭講講,差不多少她還是願意讓步。
筆記本電腦她還是帶着了的,一來投簡歷找工作,現在手停口停,她呆不起。二來她也開始通過了網上的力量尋找兒子。她申請加入了許多個打拐、找孩子的微信群,在裏面發佈了自己兒子的相關信息,還在一些有影響力的門戶網站上發表了懸賞尋子的貼子,房子能賣個百八十萬,去掉她沒還完的貸款,她手裏也就剩下幾十萬,莫菲手裏還是頗有些微蓄的,七湊八湊湊夠了七八十萬,她願傾其所有去尋找自己到目前為止唯一的生身骨肉。
房產證下來那天中介又約了雙方,對方拿來一張建行卡,三方在裏面確認了卡里餘額,中介要走了陳莫菲的同行銀行卡,拿給那對買房的小夫妻,那對小夫妻將自己卡里的房款轉帳到陳莫菲的帳號,一切塵埃落定。那對小夫妻用手撫摸燙金的房產證,又打開看裏面房主一樣用黑色字體打印出來的自己的名字,她很想跟他們說聲“恭喜”,然而話到嘴邊卻變成長長的嘆息。她是真不覺得擁有一套房有什麼好恭喜的,事實上,她現在對人生都存有巨大的疑惑,人為什麼生?為什麼一定要買房?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生孩子?
都這樣啊。
都這樣就是對的嗎?
人活着都得這樣啊。
都這樣就一定是對的嗎?
她想起小時候-----也不能說太小了吧,那時她也有十幾歲了,正上初中,有生物課,老師講生物---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細胞也有趨利避害的特性。然而,什麼是利?怎樣做才是真正的趨利避害?活着就是利?然而人生而有那麼多的痛苦和煩惱。買房就快樂了嗎?擁有就快樂了嗎?不說別人,她、康若然、陳喬、流年,她們都曾經擁有自己的房子,然而他們並不見得就有多快樂。結婚快樂嗎?她曾經以為結婚一定是快樂的,一對相愛的男女永遠生活在一起,那時她和他以為永遠一定讓人快樂,誰知到後來她才搞清楚,也許永遠才是兩個人痛苦的真正原因。有了孩子就會有真正的快樂么?她不知道,她現在失去了,有擁有就會有失去,哪怕是沒有失去他的那個時候,她對那個孩子的感情也十分複雜。每次陳莫菲看見孩子就會想到流年,想到流年就會想到流年所做的一切,生產、坐月子、流年的媽媽推得她幾乎流年,又幾乎大出血不能從手室術里活着出來,那些往事像被揭開的疤一樣,她一想心就疼。
人,活着一定是為了趨利避害。可她如此這般的閃展騰挪,仍舊覺得日子過來過去還是苦多樂少。
中介是個胖胖的女人,紅紅的臉膛,下肢跟上肢基本上一般長,看起來敦實而厚道,中介把那張銀行卡還給陳莫菲,說是ATM機上轉帳,會延時到帳,她沒計較,她剛才是看着他們把帳劃過來的,但饒是如此,她仍舊決定等一會兒,等到了帳再跟他們正式分道揚鏢。那對小兩口於此提議沒什麼意見,女人毫不掩飾眼睛裏流露出來的微光,她看出男人在竭盡全力試圖保持鎮定,然而有好幾次陳莫菲看見男人的眼睛裏也流露出無法遮掩的興奮。這一對的未來會如何呢?真的會一如既往的幸福下去嗎?
中介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搭着話,沒一會兒那胖女人起身說是去洗手間,陳莫菲就用手機瀏覽網站,尤其是那些拐賣公益網,還有她發佈的懸賞的貼子,她幾乎一夕之間就成了網絡上的大紅人,她的貼子被頂起來老高,這其中有跟她一樣莫名其妙失去至親的父母,也有單純同情的陌路人。跟她有同樣經歷的人將自己的經歷和孩子的照片發在她的貼子下面,單純同情的發的無外乎是一些鼓勵和關心的話語。但依舊沒有她兒子的消息,有人探問她的家庭婚姻狀況,還有人給她支招,也有人勸她放下,告訴她日子還得繼續,實在不行的話該放下就放下,不行再生一個。
她漫無目的的翻看這些貼子,也順手回了幾個,那些人看他在網上,就說是趕上樓主直播了,圍觀的人也就更多了。那些廉價的不計任何成本的安慰也就來得更加猛烈了,當然,也有出言責備的,說現在的女人心都大,也是給慣的,條件好了有錢燒的,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不帶偏要找保姆,現在出事兒了吧?該!
陳莫菲看見這樣的言論也就一眼帶過,她現在是連跟類似這樣的鍵盤俠對罵的力氣都沒有了的。可是她不回復,卻有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到最後演變成當事人不回應,兩伙立場不同的不相干的人在網絡上互相罵得風升水起。
她覺得心裏頭亂,也更因為並沒有在網上看到有用的信息,於是就把網頁關掉了,這時她才發現中介那個看起來敦厚又老實的紅臉膛的女人還沒有回來。陳莫菲幾乎是下意識的問那對買房年輕男女:中介那大姐呢?還沒回來?
“是啊。”男人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女人的目光跟着男人的目光在不遠處的衛生間門口逡尋了一圈。然後那兩道目光在空中相遇,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也許人多吧。”女人說。
陳莫菲站起來,她不是不精明的女人,這麼多年,在魚龍混雜的職場上她也曾經混得志得意滿。她微微皺起眉頭來,拿出自己的卡,應該沒事兒吧,也許是自己多慮了。
她安慰自己,並且抬腕看了看錶,決定再等十分鐘看看。十分鐘,就是那女人剛剛去廁所也該完事出來了。那十分鐘變得漫長起來,她幾乎不到一刻鐘就會抬起手腕來看一下手錶。直到十分鐘走到最後一秒,她有些不安,情況似乎有些超出她的想像。也許出事兒了,她汗刷一下爬上她的後背。她幾乎站立不穩,她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對青年男女手裏拿着的房產證,那房產證已經正式更名過戶了,這意味着那房子已經跟她再沒半點瓜葛,一分錢關係都沒有。
她說,你們等一下,我也去趟衛生間。
那對男女懵懂的朝她點點頭,她直直的朝衛生間走過去,進裏面她開始找,甚至把一個正大便的女人的門給敲開了。裏面的女人憤怒的看着她。她不停的點頭哈腰,說對不起對不起,找個人。
找人就有理了?有病!變態。
讓她們罵去吧,她現在不在乎。那個中介的女人消失了。里裡外外,女衛生間幾乎被她翻個底朝上了,那女人泥牛入海,化在人海里了,消失不見了。
這應該是個騙局。
她幾乎第一時間判斷出來。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她想。
她深呼一口氣,走出來,外面大廳里人真多啊,熙來攘往,人人都是為錢、為房,有一對兒還打了架,那女人哭着質問男人,你什麼意思?不加我的名字?
男人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