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待見兩人進來,三娘子笑吟吟站起身,道:“久聞不如一見,晉王爺殿下,久仰了。”
她說著,又轉向姒幽,淺笑道:“王妃娘娘,昨日是奴家有眼不識泰山,班門弄斧,貽笑大方,若有哪裏讓王妃娘娘不順心的,奴家在這裏給您賠個不是,還請王妃娘娘不要見怪。”
說這話時,她神色泰然自若,分外順從,就彷彿發自真心地道歉賠罪,姒幽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才略微頷首,道:“無事。”
這是認可了,江三娘子心底驀然一松,卻聽趙羨道:“閣下在信中說,今日邀我等前來,是有要事相稟,不知是什麼要事?”
江三娘子望了江九一眼,見他點點頭,這才深吸了一口氣,道:“王爺有沒有聽說過,碧水江汀閣?”
趙羨的手微微捏緊,目光凝住,片刻后,才飛快地露出一絲詫異,道:“這是什麼地方?本王還從未聽說過。”
江三娘子道:“王爺沒聽說不要緊,不知這個東西,您有沒有見過?”
她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把小小的刀來,那刀實在是太小了,只有一指長寬,收在刀鞘之中,而在刀鞘上,印着一條遊動的魚,分外眼熟,這個圖案,趙羨已經見過不下三次了,就算是個傻子也該對它熟悉了。
趙羨的目光在那條游魚印記上徘徊,唇角微微露出一個不帶笑意的笑,道:“這個印記本王見過。”
江三娘子道:“這是碧水江汀閣的信物,閣內的重要兵器上,都會刻有這個印記。”
趙羨倏然抬眼,望着她,眸光有一瞬間的銳利,不帶情緒地問道:“包括殺人的時候?”
江三娘子直視他,不閃不避,坦然應答:“是。”
她說著,又看向一旁不作聲的姒幽,繼續道:“實不相瞞,奴家是有求於王妃,若王妃肯答應,為做回報,奴家將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訴王爺。”
“你要什麼?”
江三娘子毫不猶豫地道:“想求王妃為奴家解毒。”
趙羨聽罷,便道:“你們碧水江汀閣里,都是用毒藥來控制下屬做事么?”
江三娘子道:“王爺說得不錯,其實事到如今,奴家既是開了口,索性也不瞞着二位,碧水江汀閣其實並不是一體,而是分為兩股勢力。”
趙羨目光微微一凝,聽江三娘子徐徐道:“其中一股勢力名叫碧水閣,碧水閣的人專門做殺人的勾當,裏面大多都是窮兇惡極之徒,有江洋大盜,也有惡匪,魚龍混雜,什麼貨色都有,而另一股勢力,則是江汀閣了。”
“江汀閣不接殺人的任務,只負責收集情報和各方信息,因為不需要武力,所以大多人都是女子或是年紀不大的少年人,江汀閣與碧水閣界限分明,若非必要,兩方的人從來不許私下會見。”
趙羨劍眉輕挑:“分得倒是很嚴格。”
“這是自然,”江三娘子笑了一聲,道:“一把利刃,一雙眼睛,若是攪和到一起去,這船遲早要翻掉的,除此之外,閣主還給所有人都餵了五蘊毒,每隔半年服一次解藥,未服者則只有死路一條。”
趙羨道:“你們接殺人的任務,都是給錢就殺么?”
說都說了,倒也不在意多說一點,江三娘子答道:“碧水江汀閣做的是開門的生意,自然是給錢就做,不過這錢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給得起。”
“此話怎講?”
江三娘子道:“每隔一個月,閣里會發出品階不一的月石令,放在一家店裏隱蔽售賣,價高者競得,拿了這月石令,就可以下達任務,比如說,要奪誰的家產,要殺誰的滿門,碧水閣來者不拒。”
趙羨的神色倏然冷了下來,江三娘子自然有所察覺,她立刻就停了下來,卻聽他道:“繼續說。”
江三娘子才道:“任務越是艱難,月石令需要的價錢就更高,只要出得起價錢,碧水閣什麼都可以做。”
聽到這裏,姒幽忽然敏銳問道:“那江汀閣呢?”
江三娘子愣了一下,姒幽望着她,道:“江汀閣在其中,又是做什麼的?賣消息?”
江三娘子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猶豫,最後答道:“碧水閣殺人時,會需要被殺人的消息和情報,這些都是由江汀閣給的,除此之外,正如王妃娘娘所說,江汀閣也賣消息和情報。”
她道:“譬如這一次,陵南城知州徐如海的死,情報就是從奴家這裏提供的。”
趙羨驟然抬起頭,望着她,道:“幕後真正的兇手是誰?”
江三娘子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姒幽,顯然,她在等待姒幽的答案,姒幽沒有說話,一旁的江九都有些急了,正在他欲開口的時候,卻聽姒幽終於道:“可以,你繼續說。”
聞言,江三娘子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她道:“據奴家所知,下達任務的人,是陵南城知府林胤然,但是幕後之人,卻不止一個,其中就有山陽省的巡撫畢鴻博。”
趙羨的臉色微變,江三娘子以為他不信,便道:“王爺有所不知,山陽省的官員貪腐成風,有一句話是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官商勾結,沆瀣一氣,遠的不說,便是奴家這個賭庄,開設了五年,便足足供了有不下五十萬兩的銀子。”
她的話趙羨並不懷疑,當他進入徐府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了,區區從五品官員,一年三千兩的俸祿,如何置辦得起那樣的宅子?
他聲音沉沉道:“既然如此,他們為何後來鬧翻了,反過來殺了徐如海?難道是分贓不均?”
江三娘子笑道:“王爺高見,他們確實鬧翻了,山陽省盛產絲綢,每年的絲綢大部分都供給了朝廷,山陽省的商人便勾結了官員,壓低價錢,購進桑農的絲,再以高價賣給宮裏,牟取暴利。”
“這些都是記錄在賬的,而賬本,不知怎麼就落到了徐如海的手中,他以此要挾,想要分利再多一些,提了一回沒有成功,反而引起其他官員的警惕,一不做二不休,便先殺了徐如海,叫他永遠閉嘴了。”
趙羨立即便想起徐如海的書房中,多寶架上少了的一個花瓶,他道:“所以,賬本呢?”
江三娘子笑吟吟道:“奴家知道在何處。”
她繼續道:“奴家甚至可以將它交給王爺,但是有一件事,想請王爺援手。”
“什麼事?”
江三娘子坦然道:“話既然說到這個地步,奴家也不藏着掖着,只求王爺來日剿了碧水江汀閣之後,放我們幾人一馬,我等願意為王爺效忠。”
聞言,趙羨的表情很是平靜地望着她,眼神裏帶着明顯的審視與探究,江三娘子仍舊是笑着的,只是眼底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之意,被對方注視的這一刻,她才感覺到了極大的壓力,迫使她幾乎要掛不住笑。
正在這時,趙羨忽然轉過頭去,那一瞬間,江三娘子只覺得壓力驟減,然後她便聽到趙羨對姒幽道:“阿幽覺得如何?”
姒幽看了江三娘子一眼,思索片刻,淡聲道:“好。”
“既然阿幽說好,本王便答應了。”
趙羨站起身來,負手道:“來日朝廷剿滅碧水江汀閣,本王定會庇護你們。”
江三娘子與江九對視一眼,皆能看見對方鬆了一口氣,江三娘子笑吟吟道:“那奴家就先行謝過王爺了。”
“不過……”趙羨話鋒陡然一轉,望着她道:“你們不必效忠本王,只需要效忠王妃,便足夠了。”
江三娘子一愣,立即道:“是,奴家明白。”
……
陵南城林宅。
下屬來報的時候,林胤然正躺在榻上,額上貼着冰冷的布巾,昨夜處理那個賭庄的事情,折騰得太晚,導致他今日得了風寒,正在高熱,今日告了假,連府衙都沒去了,生怕那個晉王又給他弄點什麼事情出來,他這把老骨頭拆了都不夠用的。
是以那下屬來的時候,還叫他提心弔膽,待得知只是牢裏跑了一個犯人,林胤然的心才放下來,沒好氣罵道:“那就去抓啊,來報給本官做什麼?要本官拖着病體跟你們一同去大街上抓人?一群飯桶,連個人都會看丟,那牢裏是被耗子打了個洞嗎?”
下屬被好一通罵,狗血淋頭,不敢反駁,喏喏應是,林胤然看見他便心煩,擺手道:“行了,滾吧滾吧,別在這礙着本官的眼。”
那下屬去了,沒多久外面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胤然只以為還是方才的下屬,憤怒地嚷道:“又是什麼事啊?沒完沒了了!”
“大人!”
進來的竟不是那個下屬,林胤然一驚:“劉書吏,你這麼著急忙慌的是做什麼?”
劉書吏急促道:“大人!別館方才有人來報,晉王爺說要回京了!”
“什麼?!”林胤然猛地坐起來,一把扯掉額上敷着的布巾,驚疑不定地道:“怎麼突然說要回京?之前有什麼消息沒有?”
“沒有,”劉書吏道:“事出突然,卑職接到消息,就來報大人了。”
林胤然勉強鎮靜下來,道:“扶本官起來,讓人趕緊去將此事報知巡撫大人,另外趕快備轎,本官要去別館一趟!”
“是!”
天色還未晚,正是下午時候,下了一日的雨總算是停了,天色呈現出一種特別的昏黃,一頂青呢小轎被一群人簇擁着到了城南別館門口,那裏排列着三架馬車,十數個僕從與侍衛正在忙碌着,往車上搬運行李。
小轎在門口停下來,出來的人正是林胤然,他打量幾眼,便抬步往別館裏走,對門房道:“本官求見晉王爺,勞煩通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