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陵南城北別館。
此時已是深夜,燈火昏暗,早春夜裏寒冷,屋子裏早早就生起了炭,很是溫暖,趙羨正抱着姒幽,表情嚴肅道:“阿幽,我有事與你說。”
聞言,姒幽放下手裏的竹管,轉而看他,道:“什麼事?”
趙羨道:“日後你萬不可以如此輕信於人。”
姒幽疑惑:“輕信?”
趙羨略微皺起眉頭,正色道:“那個叫江九和江七的,你不知道他們的來頭,萬一他們有害人的心思呢?”
姒幽答道:“我在他們身上下了蠱,若他們要害我,恐怕會比我先死。”
聞言,趙羨頓時默然,他忽然想起從前姒幽說過的一句話,巫族的人,遠比你所想的要可怖,看似毫無防備,實則早早就在你的脖子上架了刀子。
他想,這樣也好,如此一來,再也無人能夠威脅到他的阿幽了。
趙羨輕輕撫着少女的柔順的長發,莞爾道:“阿幽並非那種柔弱可欺之人,是我多慮了。”
姒幽卻也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髮,道:“我知道的。”
趙羨眉頭輕挑,笑着問她:“果真知道?”
姒幽點點頭,道:“知道。”
她的表情認真無比,趙羨的一顆心頃刻間就軟做了一團,忍不住在她臉頰上輕輕啄吻,低聲道:“阿幽,我實在喜歡極了你,你也知道?”
姒幽側過頭來看他,輕聲道:“知道。”
少女的眸子被燭光映得明亮,像是落進了星子,又像是璀璨的琉璃,叫人忍不住沉溺其中,趙羨定定地望着她,過了一會,才問道:“那阿幽,喜不喜歡我?”
他的聲音有些低啞,聽在人的耳中,泛起一絲絲酥麻的意味,姒幽忍不住伸出手去,撫上他的下頷。
微涼的手指輕輕游移着,像是蝴蝶在試探觸碰,趙羨忍不住微微闔上眼,感受着那輕若羽毛的觸感,漸漸滑到了他的脖頸上,喉結微動,那纖細的手指便隨之停住了。
趙羨睜開眼,與那雙幽黑的眸子對視,片刻后,那隻微涼的手一松,少女微微傾身過來,在他的唇邊親吻,就連吻也是涼的,像初冬時落下來的雪花,絲絲沁着涼意,卻叫人分外舒適。
趙羨將那一片雪花含在舌尖,輕輕舔舐親吻着,一腔情意悉數化作了憐惜,如林間清泉,幾乎要滿溢出來。
緊接着,他聽見了一個清冷卻又綿軟的聲音呢喃道:“喜歡……”
趙羨猛地停下動作,他緊緊盯着姒幽的眼眸,低聲道:“阿幽,你剛剛說了什麼?”
姒幽眼睛輕眨了一下,然後趙羨便感覺到少女柔軟的唇動了一下,微微啟開,一張一合,吐出幾個字:“我,喜歡你。”
這感受分外清晰,清晰得就像是她將這四個字要通過兩人親密緊貼的唇齒,送到趙羨的心底去一般,隨之引起軒然大波,如山傾海覆一般。
男人的眼神瞬間變了,如幽深的瀚海,能將人溺斃其中,他擁住姒幽的力道漸漸大了些,親吻猛然就熱烈起來,彷彿疾風驟雨,叫人沒有絲毫喘息的餘地。
過了許久,這激烈的親吻才慢慢停了下來,姒幽聽見他的聲音沙啞,語氣卻是笑着的,道:“阿幽,我很歡喜。”
姒幽眼神微微一動,她伸手摸了摸趙羨的臉,微涼的手指如同溫潤的玉石,緊接着就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姒幽清楚地看見了他眼底的神色,一片赤誠,她道:“這麼歡喜?”
趙羨輕笑:“是。”
姒幽面上若有所思,又道:“那我說要娶你的話,你豈不是要歡喜瘋了?”
趙羨微怔,一雙鳳目陡然亮了起來,他笑吟吟道:“阿幽終於想要娶我了嗎?”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姒幽認真地道,然後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從來不說謊。”
她說完,便站起身來,走到桌櫃前,趙羨不明所以地跟了過去,道:“怎麼了?”
卻見姒幽拿出了一個匣子,打開來,裏面放着一疊厚厚的紙,竟然全部都是銀票!有三百兩一張,也有八百一千兩的,各種各樣,就連存放的錢莊也都不一樣,五花八門。
姒幽道:“我讓寒璧幫忙數了數,這裏大概有九萬八千兩銀票。”
趙羨望着那一匣子銀票,呼吸微微一滯,道:“你今日去賭庄,就是為了賺銀票?”
姒幽道:“是,我見他們賺錢好像很容易,江九給了我四百五十兩,我便拿來下注了。”
她把話說得輕飄飄的,彷彿下了注就一定會贏回來似的,叫趙羨哭笑不得,若是那些賭徒聽了這些話,恐怕要氣到嘔血吧。
而趙羨只覺得說這話的阿幽,怎麼看怎麼都可愛到了骨子裏,世上為何會有這樣好的人,還叫他遇見了。
姒幽繼續道:“在王府的箱子裏,還有三百萬兩的銀票,足夠養活整個王府了。”
趙羨:……
他忽然想起了在王府的時候,房間角落位置有一個箱子,姒幽曾經說過不許打開的,趙羨問道:“阿幽,三百萬兩銀票,就裝在那個箱子裏面嗎?”
姒幽點點:“是。”
趙羨頓時哭笑不得,道:“那……五千兩整與聚德錢莊,也是你從銀票上看來的字?”
姒幽道:“是。”
趙羨失笑,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低聲喃喃:“我的阿幽真是一個寶貝。”
他緊緊摟着懷中人,聲音裏帶着笑意,溫柔幾乎要溢出來,說:“等回了京城,我們就成親吧。”
……
次日一早,便有一名侍衛求見,他拿着一封書信,對趙羨道:“王爺,屬下在別館裏發現了這個。”
趙羨疑惑,將那書信接過來,上面赫然寫着:晉王親啟。
他拿着那書信,並不打開,只是問侍衛道:“這信是在何處發現的?”
那侍衛答道:“就放在花廳的桌上。”
“怎麼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自後面傳來,那侍衛看了一眼,面孔漲得通紅,趙羨心覺不好,轉過頭去,卻見姒幽站在門口處,長長的青絲散落下來,外面隨意披着一件外裳,神色既冷清又有幾分慵懶,如同枝頭綻放的寒梅,自有一種風情。
那侍衛看得都呆住了,卻聽自家王爺的聲音陰惻惻道:“好看嗎?”
侍衛登時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慌忙垂下頭連連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姒幽疑惑看他,問趙羨道:“他怎麼了?”
趙羨答道:“無事,阿幽,外面冷,你先進去吧。”
他說著,揚聲喚來寒璧,道:“服侍王妃梳洗。”
“是。”
趙羨這才冷冷瞥了那侍衛一眼,沉聲道:“你先下去吧。”
早春天氣,外面飄着細密的雨絲,寒冷入骨,那侍衛額上卻冷汗涔涔,內衫都濕透了。
趙羨拿着那信進了房間,姒幽正坐在妝枱前,任由寒璧替她挽發,趙羨拖過一張椅子來,挨着她坐下,將信拿給她看,道:“阿幽,有人送了信來。”
“信?”姒幽略略側頭,掃了一眼,道:“上面說了什麼?”
“我看看,”趙羨便將封口拆開,裏面是一張信箋,旁的再沒有了,那信箋上只寫了寥寥幾行字,他的目光微凝,過了片刻,竟然笑了起來,道:“阿幽,你猜猜是誰寫來的?”
姒幽略一思索,道:“江九?”
趙羨笑道:“阿幽果然厲害。”
他抖了抖那張信箋,慢慢地道:“今日下午,我們便去會一會這傳說中的,江汀閣的人。”
三月初,江南潮濕多雨,天氣陰沉沉的,雨從早上就開始下了,一直到下午,細如牛毛,停停歇歇,將青石板鋪就的長街浸得濕漉漉的。
百味茶樓是陵南城中最有名的一座茶樓,開設已有十餘年了,二層小樓臨江而立,樓下垂楊依依,杏花粉白,將白牆青瓦的茶樓在掩映其中,煙雨朦朧,透着一股說不盡的江南風情,一輛馬車轔轔駛過,在茶樓前停了下來。
趕車的是一個年輕人,作侍衛打扮,從車上跳下來,便伸手打開帘子,低聲道:“主子,到了。”
裏面答應了一聲,緊接着,一名年輕男子從車上下來,他的相貌生得頗為俊美,劍眉鳳目,看起來分外溫和,正是翩翩公子,惹得街上路過的少女們忍不住駐足回首,待多看幾眼,便又羞怯笑着走了。
緊接着,年輕公子又從車上扶下了一位身着素色衣衫的少女,那少女模樣也是極美的,眉眼清冷,幾乎在瞬間就吸引了行人的目光,忍不住在心底驚嘆。
好一對璧人。
那年輕公子十分自然地牽起少女的手,兩人便進了百味茶樓,徒留下眾人兀自心生遺憾,世人都是喜愛美的事物,若是少看一眼,那便已是一樁憾事了。
那年輕公子正是趙羨,他牽着姒幽進入了茶樓大堂,立即有夥計注意到了,連忙小跑着過來,堆起熱切的笑意:“兩位客人,可是要喝茶?”
趙羨言簡意賅地道:“訂了天字號雅間。”
那夥計恍然大悟,道:“是,是,您們這邊請,小人引兩位過去。”
他說著,便在前面帶路,引着兩人上了二樓,走到最靠邊的一間雅間門前,夥計輕輕叩門,不多時,門開了一條縫隙來,江九那張娃娃臉探了出來,他看了趙羨一眼,不知為何似乎有點緊張,低聲道:“二位請進。”
江九說完,便讓了開去,姒幽與趙羨進了雅間,窗邊正坐着一名身着紅衣的女子,熟面孔,竟然是昨夜賭庄的莊家,三娘子。